紫垣·第十九章 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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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如今当时遥不可及,意气风发的清河王就在自己面前,却如一个没有生气的纸偶一般。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身份去问。

  “民女曾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她开口打破了车厢内死寂。

  东方扶苏微微抬眸,一脸茫然,“哦,何时?”

  “民女七岁时,一年元宵灯会,您和清河王妃赏了民女几锭黄金。”裴凌诚恳的说,“民女一直铭记于心。”

  东方扶苏稍作思索,久远的记忆似乎重新被揭开,“我想起来了,那个聪慧的女童。环儿很喜爱你,你如今出落成清秀的少女了。”

  裴凌欣喜,东方扶苏疑惑,“你怎会到宫里来的?”

  “说来话长,清河洪灾,民女一家逃难至紫垣,被卖入了长公主府。长公主念及民女曾受王爷照拂,不忍我再受流浪之苦就收下了我。民女后来与四公主交好,来宫里小住。”裴凌娓娓道来。

  东方扶苏似乎有些出神,“清河如今这般局面,你可怪我么?”

  裴凌摇头,“地方机关腐朽非一日之事,王爷身居高位不能察觉,此事不能不怪王爷,却也不能全怪王爷。”

  他惨淡一笑,突然他目光落到裴凌手中的两个纸包,“给我看看。”

  裴凌怔了一下,递给了他。东方扶苏打开药包,一包是木色根茎状,未经研磨的草药,一包是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裴凌好奇的看着那几块根茎。

  东方扶苏瘫坐在原地,两眼无神的望向远方,苦笑起来,两行眼泪也落了下来。

  “父皇,母后,你们可看见了吗?”

  “早知今日,我定与他争个高下……不至于此啊!”

  他对着无人的方向喊道,捶胸顿足。裴凌背后发凉,如今眼前失态的男子,哪里像当日初见的清河王。裴凌故作镇定,强压着内心的惊恐。

  当马车停在长公主府,裴凌扶着清河王下车,直奔长公主的庭院去。

  翠心见裴凌回来了,有些诧异,上前故作亲昵,“凌儿妹妹回来了,这半月在宫中可还好?这又是哪位?”

  裴凌烦闷,喝道,“清河王在此,速速让开。”

  翠心惊慌,连忙行礼,让出路来。

  东方荷华听到裴凌带着自己的同胞哥哥来了,两眼含泪,搀扶着孕肚出来迎接。

  二人抱在一起,两行清泪从她艳丽的脸上划过,她心疼得看着东方扶苏,“多年不见皇兄了,怎得脸色这么不好。可是一路疲乏了?来人,准备些酒菜,给皇兄接风洗尘。”

  东方扶苏看见她也是眼眶湿润,支开众人,说有些事有些事要单独和她相商。

  裴凌将两个药包递给东方荷华,说是陛下吩咐交到她手上的。东方荷华虽有疑惑,还是接下了。

  “你立功了,裴凌儿。本宫明日再赏你。”东方荷华喜笑颜开。

  裴凌惶恐,“不敢,都是陛下的吩咐,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二人进入房内,裴凌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方才清河王的神色有异。

  清河王在清河一带也是颇有威望,她自小便是仰望他的。正是因为元宵灯会明灯三千的一面之缘,她也立下了出人头地的愿望,可她今日看到在清河受万人敬仰的王爷无助的跪在太极殿,跪在皇帝面前。

  如此天潢贵胄,居然也有如此无望的时刻么?

  裴凌守在门外,她想宽慰东方扶苏几句,她想告诉他,清河百姓虽遭天灾人祸,却从未怪过他,一直视他为仁王,为英雄。只希望他不要如此失意,可以恢复往日的傲气和威仪。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房中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裴凌打开房门查看,卢少兰上前阻拦不及,两人都被房内的场景惊骇。

  只见东方荷华泪眼婆娑的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口吐鲜血,身体不时抽动的清河王,哭喊着皇兄。看到裴凌和卢少兰闯了进来,怒喊道,“关门!”

  卢少兰眼疾手快关上门,裴凌睁大双眼,带着颤音问,“是否要叫太医……”

  她的目光落到地上的打开的药包上,里面的白色粉末已经不见。

  她瞬间明白,里面根本不是给东方荷华的安胎药,是夺命的毒药。

  裴凌狂跳的心无法安定下来,她带的毒药毒死清河王,陛下把自己当成送信的阴差,毒死了清河王,自己今夜还有命活么!

  东方荷华抱着清河王,她的手不住的擦拭清河王口中吐出的鲜血,泪流满面,秀丽的脸因悲痛而扭曲,撕心裂肺的哭喊,“皇兄……皇兄,荷华对不住你!”

  东方扶苏颤巍巍的举起手,指了指裴凌,裴凌惶恐,连忙跪在他面前。

  东方扶苏拽下腰间的玉佩,那是一个环状的黄翡龙形吊坠。涓涓血液从他口中涌出,带走了他身体的温度,他用尽全力,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找到环儿,承意……”

  裴凌飞速的回想,环儿?是清河王妃,承意又是谁?为何要托付于她?来不及多想,她不住的点头,不能在清河王生命最后一刻让他不安心。

  “裴凌绝对不负王爷所托,清河百姓一直爱戴着您,从未怪过您啊!”

  东方扶苏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鲜血将他的牙齿染得血红。失血过多,他的皮肤如雪一般苍白许多,好像马上就要融化一般,只见他慢慢合上眼睛,无力的垂下了手。

  空气如死水般沉静,冬日的寒风从半开的窗口卷进来,冷透了屋内所有人的心。

  东方荷华心痛不已,骤然哭喊道,“东方承乾,你好狠的心——”

  裴凌试图上前安慰,东方荷华一挥带血的袖子,血腥味扑鼻而来,“滚!没用的东西,活着有什么用。”

  东方荷华绝望哭喊压得裴凌喘不过气,她所认识的长公主一改往日的跋扈威严,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如同一只受伤的母狼。

  东方扶苏没有生气的躺在地上,方才还鲜活的生命,就当着自己的面消散了。

  裴凌握紧手中的黄翡龙环,哭声犹如利刃一般剜着她的心。有了他的托付她就不会死,清河王生命最后一句话,救了她的命。

  卢少兰捡起地上黄褐色的草药根茎,放在鼻下闻了闻,“这是独活。”

  独活,独活。

  双生子只留一人独活。

  东方荷华眼底布满血丝,青筋暴起,哭得力气耗尽。龙凤胎,命运相连,悲喜同感,如今一人已死,另一人生不如死,极度的悲伤下她直接晕了过去。

  卢少兰连忙叫人来,众人皆是大骇,裴凌痴痴的愣在原地,卢少兰抓住她的肩膀,“快退下吧,免得长公主怪罪。”

  裴凌如梦初醒,逃了出去。

  裴源和王雅芝见了她都是欢喜,还未多询问,她便快步躲回自己的房间。房门关上的那一刹,她无助瘫坐在地上,看了看手里的玉坠,发现上面还沾着温热的血迹,她猛然脱手。

  玉佩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又连忙拾起,用力的用衣服擦拭。

  幼时如此敬重的人,天潢贵胄的清河王死在了她的手上,不,不是她,是东方承乾!他用这样的诡计,逼迫东方荷华毒死她亲哥哥。

  东方紫被禁足了,自己又带回了致命的毒药,失去了依仗,日后在公主府的日子有多难熬还未可知。

  她的心无法安静下来,只怕明日就要被怪罪,她不能死,心里思索着应对之策。

  外面传来了尖锐的报丧声,刺破了沉寂的黑夜,“清河王薨——”

  裴凌颓然的坐在冰凉的石板上,恸哭起来。

  次日,宫里的旨意下了。清河王不查民情,放纵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滥用职权,私吞赈灾款,致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人赃并获,抄家,被贬为庶人,于昨日畏罪自裁。

  裴凌没想到东方承乾这么恨他,毒杀还不够,还要抄家,贬为庶人。裴凌想起那个华贵的美人,如此巨变,王妃怎么过得了平民百姓的苦日子。

  东方荷华悲伤过度动了胎气,卧床不起,府里的丧事一直是卢少兰和其他嬷嬷操办,裴凌一直避着风头,可是府里的流言蜚语并未停止。

  李佩儿和冯司韵来看望裴凌的时候告诉她传言中,裴凌是当今圣上的信使,送断了清河王的命。

  裴凌惨淡一笑,“说的倒也不错。”

  一旁冯司韵看她憔悴的样子很是心疼,“你也别太在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圣上和清河王先是君臣,再是兄弟。手足相残之事,历朝历代也不曾变过。”

  裴凌点点头,挽住她俩的手,“姐姐们也别顾着我了,长公主身子好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罚我,免得连累了你。”

  冯司韵和李佩儿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妹妹觉得我们是见风使舵,独善其身之辈么?”

  裴凌无奈,“自然不是,上次才出了那些事,我忧心你们而已。”

  李佩儿带了一个八角的食盒,里面是她搜罗的小食,“你有恩于我,我怎能置身事外呢。你且吃点东西,旁的先不多想了。”

  冯司韵用白皙柔软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是啊,看你这几日都清瘦了。”

  裴凌心里感怀,不好拒绝她们的好意,只得勉强吃了些东西。

  次日,长公主召见裴凌。

  裴凌梳妆,不施粉黛,特意露出这几日的憔悴和痛楚。来到房内,东方荷华一身素衣,面容惨白,满是疲容。月白色绡纱束在床头,房内的装束都变成了白色,好似在为清河王哀悼。

  她一进门就跪在东方荷华面前,“裴凌有罪,愿受责罚。”

  “罚?你就是死上百回,也换不回本宫的哥哥。”东方荷华发出一声轻哼,冷笑道。

  “长公主说的是。”

  东方荷华半眯着眼睛,“为何皇兄临死前把玉佩交给了你?”

  裴凌茫然,“裴凌不知,少时有幸见过容冠清河的王妃,知道王妃的芳名是环儿。至于承意,奴婢斗胆猜测是世子殿下。”

  东方荷华颔首,“不错,东方承意是他的独子,年9岁。我和皇兄自幼分离,他到清河才娶了姜月环,我也未曾见过,现母子都已失踪。”

  裴凌思索,失踪?怕是王爷早知道同东方承乾积怨已久,此行凶多吉少,母子二人怕是早就逃掉了。

  “可是为什么会托付给你呢?就因为你见过姜月环?奇怪……”东方荷华轻叹一声,“罢了,本宫便不再怪罪你了。”

  长公主没有怪罪,裴凌叩谢。

  日子好似回归了之前的平静,东方承乾甚至没有来府上吊唁,东方承乾就被草草的埋入皇陵。裴凌有些感慨,天家果然无情。

  她不时会摸着怀里那个龙形玉环,可是连皇帝都找不到姜月环合东方承意,她一个奴婢怎么找得到呢?总归是小心保管,缘分天定,万一日后有相见之日。

  一连半年,裴凌再也没见过东方紫,之前的义结金兰好似做梦一般。虽说她走时东方紫被禁足了,可这一连半年也该出来了吧。还有东方弘,好似忘了她一般,再也没有了消息。

  她心里有几分苦涩,又不禁骂自己起了不该起的心,动了不该动的念。

  府上一同当差的丫鬟们从开始对她的毕恭毕敬,到最后的百般讥讽,说她是痴心妄想,居心叵测攀附太子和公主,如今人家都把她忘了。

  裴凌也只是笑笑,她自己都这样觉得,莫说眼红的旁人了。至少府上还有冯司韵,李佩儿不离不弃同她作伴。

  卢少兰先是责怪她,后面也还是将她当女儿一般疼爱,日日带在身边。

  “凌儿,你天资不错,可是深宫勾心斗角,明枪暗箭。你也亲眼看到了,若是能躲过争斗,安稳一生未必不是好事。”卢少兰一日劝道。

  裴凌点头,“是,凌儿听卢姨的。”

  卢少兰爱惜的摸了摸她的头,而裴凌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安分的光,她的心中有几分悸动,和几分难以压制的期盼。

  某日,裴凌将府上的账目送到卢少兰房间,发现床被未叠。她细心的将床被折叠整齐,突然发现枕头底下压着一封精巧的信。

  她拿起信,已经被开封了。封面工整的写着裴凌收,这是给自己的?裴凌打开信。

  “凌儿妹妹,见信如唔,展信舒颜。阿紫被禁足多时,出入不再自由。如今我监国繁忙,诸多不得已,未能再见。阿紫常与我倾诉对你的思念,我亦是如此。六月是阿紫及笄之礼,定接你回宫相聚。”

  署名是东方弘。

  裴凌喜极而泣,将信紧紧抱在怀里,他们果然没有忘记自己,太子和阿紫都是有苦衷的!

  还未从喜悦中反应过来,背后的卢少兰发现她找到了信,呵斥道,“你休要再胡思乱想!”

  说着就要来抢夺她手中的信,裴凌躲开,眼中多了几分怨恨,埋怨道,“卢姨为什么要瞒着我!不是我胡思乱想,公主和太子明明记挂着我!我一定要去。”

  “你不许去!太子和公主的门楣有多高!你这样的身份到了宫里,有的是罪受!我是九死一生过来的人,自愿和长公主出宫,凌儿,我不想你再去宫里和他们缠斗了。越是滔天的富贵,代价也就越大。你听我的。”卢少兰抓住她玉藕一般的手臂,劝道。

  “我只是和他们交好,有什么错?”

  “你知道什么!他们这样的身份就免不了争斗,他们自己都免不了落得和清河王一个下场,你呢!你也要跟他们一起斗吗?”

  “我愿意!我愿意去斗。”裴凌几乎是爆发着喊出了这句话,话音刚落,她自己都愣住了,卢少兰也怔在原地。

  卢少兰想起当日长公主说的那番话,裴凌死死抓着那封信,仿佛是救命稻草,眼神凌厉,她果然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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