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每天都要跑一个来回?!”
“嗯....那倒没有....”
慎戎还没有意识到长年的网络交流让他缺少社交经验的后果,眼前原本话痨的禾子怜已经逐渐结巴起来。
“那多久洗一次?”
“呃...三...五......诶!你问这些干嘛!你不也是逃过来的吗,又没有比我干净...”
说到一半的禾子怜才忽然注意到,眼前这个高自己一个头的少年尽管衣衫破烂得比流民有过之无不及,但身上确实异常干净。
甚至可以说是白净,瓷净。
禾子怜看了看自己被沙尘沾染得发黄的小手,好像还真没有他干净....明明他才是流民...
“....我也差不多。”
慎戎想起过去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自己还真没什么资格笑话别人几天洗一次澡。
感到奇怪的禾子怜皱起眉头歪着脑袋开始仔细端详这个奇怪的家伙,流民....是哪儿看哪儿不像,全身除了自己在捡到他时找给他的一套旧衣服,整个人都像是富贵人家中娇生惯养出的公子哥。
村镇内长大的禾子怜内心天真单纯,对凡不懂的事情只会用最朴素的方法解决。
问。
她记得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是这样,总是会和隔壁邻家的姨姨婶婶们讨论上一整天。关于手艺上,应该怎么做之类的...不过自从母亲去世这些事情就轮到姐姐去做了。
“你...真的是从西境来的难民吗?”
对于慎戎的回答,禾子怜在心中早已经有了预判。尽管姐姐总是对自己不放心,但那是因为她对自己不并不了解。
真实的自己,不但博览群书,广交挚友,更是深谙人心丑恶。
指在书馆看过的一些小人连环画,认识几个不太愿意带她玩的男孩,还有常被同龄人骗走糖果。
在禾子怜的脑海中,这个奇怪的男生,会先慌乱地辩驳一番,接着自己再得意地将不合理的疑点一一指出。最后他在自己缜密的逻辑和细致的观察下无话可说,向自己交代出一番惊天动地的故事。
听说书先生吹牛听多了。
想到这里的禾子怜忍不住咧嘴露出了一个堪称猥琐的笑容,邪恶的眯眯眼转向了慎戎。万事俱备,只欠他的狡辩了。
“不是啊。”
可惜回应她期待的,只有慎戎一句轻飘飘地否认。
看见对方如此不配合,禾子怜刚要发作却想到,可猛地一愣,惊讶自己的智慧之余又发现…
好像这样也可以听到他的故事,又立刻将不快抛之脑后。
“那那那,那你是哪儿来的啊,你是不是城里的公子,因为厌倦了家族内的争斗才…你这次假装流民出来,就是为了找到你的真名天女~
对不对!”
看着对方一脸期待的花痴样,慎戎不由得一阵无语。一个人到底要听过多少故事,才会每天想这些花痴的事情…
明明很想吐槽些什么,可看着对方那一副期待的天真模样,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啊,那个…我是第五军区人民医院的少主,厌恶了…嗯,躺在床上的生活,所以我想出来逛逛…”
女孩咬着下唇的激动表情仿佛是要听尽自己这位从“人民医院”家族出逃少主的故事。
一时间慎戎分不清这到底是在侮辱女孩还是侮辱自己。
慎戎想要说些什么,又忽而想起前世的种种…是了,自己前世的诸多可望不可及,不就是因为身体的拖累么,如今身体却骄不知为何地恢复…
看着自己恢复正常了的双手。
皮肤有着近乎玉质的色样,皮下的脉络呈现反常的荧翠色。稍微用力将拳握起,条条绿脉都在极富生命气息得韵动着向前推送难言的力量。
皮下的一番古怪让慎戎一阵鸡皮疙瘩,大概恢复了吧…
无论如何,现在自己身体无恙,甚至感觉大好。真正该做的不是在这个蛮荒的世界逗留,而是立刻回到母亲身边…
债务还有很多,那个满头花发的身影已经应再独自承受这些了。
“那个…禾子…呃…禾…”
“禾子怜啊!!”
“噢噢噢对…禾子怜禾子怜…你能不能,把我带回捡到我的地方?”
因为禾子怜的存在,慎戎一路上免去了许多被询问身份的可能。这个热情天真的女孩不但是慎戎在此地的通行证,更是一个不错的免费导游。
相比前世眼中见到的人性冷漠,此界尽管荒草济济,却总让慎戎刚到如沐春风般温暖。
如果可以,真希望将母亲接过来…
就是洗澡不太方便
“原来的地方…?你要走了吗,是因为我吗!可不可以晚一点!你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狂风骤雨般地发问让慎戎一阵窒息,果然这孩子……真的很能说啊。
这样讨喜的活泼,要不把她拐走回现世算了…奇怪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这回轮到慎戎的脸上浮现出猥琐的笑容。
“噶?咦惹…我们现在就出发!走,马上走!”
……
村镇向前距西境其实有一段不短的林间路程,越深的地方,遇到野兽的概率也会越大。
拨开层层缠枝,路上还不时地看见迎面走来的西境游民。
他们大多衣着已经十分残破,或是受到野兽的袭击,或是被无情的荆棘所绊。
但身为凡人,唯一的选择就是将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的衣衫随意丢弃,然后闷头继续走下去。
“你一直说的西境…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那里有什么传送阵法,或者什么奇怪的门之类的么。”
听到慎戎的询问,禾子怜凝眉想了想,还是轻轻摇头。
自己身处的村镇穷困,虽然大家都总是带着满腔的热爱去生活,但耐不住山穷水尽,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
就算是孩子,从记事起也大多开始为家中忙碌,以在每月商队到来的时候有东西可以进行交换。
如不是数月前西境动荡的波及,禾子怜自己也没机会得出这个空闲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看这流民满地走的画面。
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两人并没有完全向西境的方向进发多么远。准确的说,是偏西境的大方向下稍微靠左一些的方向,位置也要更浅许多。
想来也是…西境危险,禾子怜这种每日两餐都可能吃不着的孩子总不可能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喏,你那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躺着,那时候你身上明明都是灰,身上什么都没穿…我还以为你被抢了呢…谁知道啊~”
将路程重新再走一次的禾子怜也才发现,她发现慎戎的位置确实不是西境的路上,只是近期出现的大量流民让自己潜意识地将他当做了逃亡的流民。
两人相遇和前往西境的路线,准确地说应该是相交的。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没必要强调那个。”
慎戎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周围巡视,和印象中的一样,这里仅仅是一片繁茂林中的杂草地而已。
既没有过去书中看见的魔法阵,也没有什么镶嵌着宝石的传送门,有的仅仅是满地草团间爬行的小虫罢了。
“怎么会这样…那我到底是…?”
慎戎不明白,明明自己在脑海中有着一段模糊的印象。
耀目的白光,相貌清冷的女人,手拿长刀的匪人从半路杀出,狂妄至极地笑声…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来到此界一定有一个过程…
这段记忆,定然囊括了回到现世的关键。可是禾子怜如今却说自己在这里醒来,这和自己昏迷前的模糊记忆并无二致。
明明那道白光和禾子怜说的如此相似。
难道自己真的只是简单的夺舍,那些惊世骇俗的画面都只是自己临死前脑中的臆想…
那被巨大的震荡冲击至昏迷的疼痛还隐隐在身上被感应,明明如此真实。
“你又在自己说悄悄话了,有什么秘密吗!”
陷入沉思的慎戎面目沉重,根本没有注意到禾子怜的话。
如果那些全是自己的幻觉,那也就是说可能根本没有回去的方法。
怎么办,母亲还在等着自己…还没能告诉她自己的变化,那些讨债的人这个时间又要来了,难道自己要一辈子待在这个洗澡要走二十里的世界…
巨大的压力随着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像天倾一般袭来,无力,还是无力,身不由己的无力。
“喂——叭叭叭叭叭叭,你听得到吗?%×@≥/…”
为什么,人生总是这样遗憾…
恍惚间,一抹如玉的颜色在林风吹拂下隐隐显露。如果是平常时候,大致会被小腿高的野草遮蔽得什么都不剩。
沿着慎戎的目光看去,禾子怜伴随着尖叫激动地冲向宝藏。
终于知道她的手为什么总是灰扑扑的,不是因为劳作所致,而是她好像真的很擅长当挖掘机。
一阵邪恶的桀桀笑声过后,禾子怜终于刨出她的深坑杰作。
将两旁繁茂的野草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前段嵌入泥中岩石的如玉雪色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