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北玄的目光虽然仍有些暮气,但已经不是了无生机的样子了。
他在爷爷的坟边盖了一座简陋的茅草屋,不挡雨不遮风,但好歹能算一个家。
杨北玄重新开始认字,重新开始学做人。
长满杂草的矮坟已经干干净净,一块新的墓碑也立了起来。
第一年就这么过去,第二年茅草屋变成了木屋,算是有了些遮风挡雨的效果。
杨北玄也学会了做饭,耕地,甚至身上的素净白衣和脚上的草鞋都是自己做的。
夏天卖山中药材,冬天烧制木炭去城里卖,杨北玄也渐渐给家里添置了一些家当。
说是家当,其实也就是些锅碗瓢盆,小木屋中甚至连床都没有。
许多人也知道了,这座无名矮山上住着一个疯子,因此这座矮山也有了名字,疯山。
第三年过完年的春天,杨北玄用锋利的铁片给自己修了头发,刮了胡子,杨北玄来到爷爷坟前。
守孝三年,明天杨北玄就要走了。
杨北玄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爷爷经常跟自己说玄乾各处的美景与美食,他还记得当时老人吞咽口水的样子,“北玄啊,等你再大点,爷爷就带你走江湖去,这江湖啊,美得狠!”
小杨北玄的眼中充满了向往,但是直到死,老人也没能带杨北玄走进这江湖半步。
不过没关系,今天之后,杨北玄就要踏进这江湖,他要去看看玄乾的江河湖海,吃过江鲫鱼,湖中游蟹。
杨北玄会好好的走一遭,爷爷口中的江湖,这也是杨北玄活着唯一的念想了。
今年杨北玄二十一岁,眼中暮气仍在,无论是谁经历过杨北玄哪怕是一段的经历,都不可能再是少年。
这是杨北玄给爷爷守孝的最后一个夜晚,天上圆月如盘,处处勃勃生机。
唯一没有生机的恐怕只有那个坐在坟前二十一岁的老人。
低垂的眼眸回忆这过往,他在担心,自己走后要是没人给爷爷拔草,扫地,那可怎么办。
杨北玄拼命地想,突然想起了什么。
倒春寒冻煞人,缓缓站起身,杨北玄揉了揉冻的僵硬的手掌,他回忆着脑海中的突然出现的心法。
手指捏出了一个诡异手决,动作也极不协调,口中道:“山中走兽听我令!”
甚至说出的话都有些吐字不清,过了良久周围一片寂静,刺骨寒风吹,野草东倒西歪。
杨北玄挠了挠头,嘟囔道:“果然不行么?”
就在这时,突然,从远处的杂草中传出一条孩童手臂粗细的蟒蛇,从另一边的兔子洞中蹦出一只灰色的瘦野兔。
山鼠,豪猪,甚至杨北玄的面前盘旋着十几只山雀,野鸡。
山中走兽听令而来!
杨北玄又挠了挠头,“看来行了。”
“你们听着,我会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你们要帮我照顾好爷爷和房子。”
站立起来的野兔连连点头,就在他旁边的饿蟒吐着红信似乎也在同意,山雀,野鸡也在叽叽喳喳地回应着杨北玄。
“等我回来必有厚报。”
杨北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这个东西的,脑海中好像自然而然地就知道。
但没有让人家平白无故帮忙的理由,杨北玄承诺了等自己回来一定会报答它们。
然而无数山兽竟然透露出诚惶诚恐的情绪。
遣散众兽,杨北玄回到自己屋内,将锅碗瓢盆封存好,杨北玄翻出了他唯一有的白衣,花了他所有的钱买的最劣质锦缎做的白色衣袍。
熟能生巧,倒也做得像模像样,杨北玄将衣服穿在身上环顾一圈,好像也没什么好拿的了。
就这样两手空空地下山了,走到山脚,他才发觉自己好像没想好应该先去哪里,于天地间茫然四顾。
看着官道上人来人往,踏青书生与薄纱遮面的窈窕美人,押镖行走的镖人。
看到其中一人腰间悬佩的长剑,杨北玄这才想起,爷爷好像还有一把刀,对了!先去拿刀!
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杨北玄沿着官道大步而行。
游仙郡其实已经属于玄乾的边界,而游仙郡最边缘的位置就是青鱼镇,再往北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没有人知道大海的那边是什么,因为从来没有人跨过这片海。
青鱼县也是近几年才建起来的,在十一年前,这里有座颇为繁华的重城,镇压海中妖邪,而支撑这座城的是一个家族,游仙杨家。
说起杨家,那可是有上千年历史的大家族,家中族人遍布玄乾,数以万计。
然而就在某年,杨家百年大祭,玄乾所有的杨家人都回到了这里祭祖,也就是在那天,杨家之人无一生还,有人说被恐怖的大妖屠戮殆尽,有人说得罪了神都的妖后被吞了。
众说纷纭,没人知道真相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杨家完了,那座重城也毁了,顷刻之间被夷为平地,因此剩下的活人就被汇聚在了青鱼县。
八年的时间,青鱼县的人似乎已经遗忘了那突如其来的灾难,他们其中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一个金色瞳孔的人出现,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没人认得那人,甚至到了如今都没有人记得那人的长相。
对方似乎用神通消除了所有人的记忆,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们活了下来,一片欣欣向荣。
夏日未时,是一天阳光最毒烈的时候。
青鱼镇的看门人,魏统喝着冰凉可口的果醋汁眯着眼睛享受这宁静时刻。
就在这时,有两人朝着青鱼镇大门这边走了过来。
一个虬鬓大汉背上背着一把大刀,一个一身白衣洗得泛黄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年轻人看着地面头也不抬。
魏统正纳闷儿哪来的傻缺这个时候赶路,两人已经走到了面前。
“嘿嘿,干嘛呢,干嘛呢,一个劲儿往里钻,没看到这儿有人么?”
说实话魏统避阴的地方属实刁钻,在一棵大树和青鱼镇的巨大石牌坊的下方正好形成一个狭窄的角度,一般人还真看不见这位可有可无的看门人。
虬鬓大汉一抱拳,“老先生,侠客刘渊,赶路至此。”
嗯,还懂些礼数,魏统很满意看向那位不太聪明的年轻人。
“我也是赶路到这里。”
“叫什么。”
“杨玄。”
“嗯。”
“什么!你姓什么!”仰躺在竹椅上的老人一下子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