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下去，苍穹从中迸裂。
天空中凭空出现一轮黑日。
引动万物，疯狂投向它的怀抱。
光、气味和声音这一刻都无法通过五官来捕捉，唯有修士那感知力异常强大的神识方能察觉一丝异状，知晓自己此刻并未被波及。
仙路沿着引力扭曲，一道道白光加持，使其免于吞噬。
只是忽闪忽闪的白光说明它并非留有余力，如今堪堪自保而已。
失去仙路保护。
下方帝陵再也承受不住，在两股灭世之威的对撞下，寸寸湮灭。
然后经由如刀般锋利的烈风，卷入黑日。
而帝陵镇压之力的消失，同时解放了仙尸灵智。
原本应在这一击下毁灭的仙躯，青光乍现，将外来之力全部抵御在身体一寸之外。同时，仙与尸两股气息交替融合，终于盖过道尊意识，将其彻底捏碎。
“不……本尊纵横多年，岂可折戟于此？！”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
“可恶，我不甘心！！”
不甘的咆哮同样被黑日吞噬。
代表道尊末路的最后一声怒吼，无人聆听，无人铭记。
一代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这回当真落下了帷幕。
‘还差一点……’
江苟铭紧咬牙关，强忍寿元流逝的不适。
继续加大仙人青指的威力。
他能感觉到，没了仙路庇护，仙躯利用的是体内万年积攒的力量。只要将这股力量耗尽，卫景思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自然，他考虑过仙路扭曲后卫景思渡劫失败的可能。
也考虑过接下来即将面临天道反扑，最好留有余力。
但眼前不断飘动的白发、经脉老化贯穿全身的无力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没有赌的资本。
卫景思成仙是祸，不代表仙尸灵智成仙是福。
失去帝陵镇压，作为尸中诞生、修为又无限接近于仙的仙尸会凭借本能做些什么，几乎可以预见。他不希望自己耗费如此多寿元，最终却落得个毫无意义的下场。
“吼！”
仙尸灵智似乎也能感受到来自江苟铭的惊天杀意，发出本能的怒吼。
它才从漫长的混沌中苏醒，认知到自我。
甚至还没搞清楚周遭一切，就不得不面对异族的偷袭。
它想问？凭什么？
将它镇压的那个女子也是，体内的两股意识也是，全都在算计它！
自诩道尊的记忆碎片告诉它，此些人皆为人族。
人族……都该死！
“死……”
仙尸被力量挤压得噼里啪啦响的躯干中，震出了一个足以被识别的音节。
然而江苟铭听不到。
他只能感知到仙尸的嘴巴动了又动，脸上充斥着痛苦与无穷的怒火，活灵活现。紧接着其护体青光开始变得愈加耀眼，仿佛正在酝酿惊天动地的反击。
江苟铭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不用比拼耐力更好！
寿元所剩无几的他，巴不得对方拼命。
不过，这个念头仅仅过去一瞬，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只因江苟铭发现。
那青光变亮达到某一临界值后，气息忽然变得诡秘莫测起来。不在道则常理之中，超脱天道之上，难以被捕捉、解构和识别。
这意味着接下来仙尸的反击他将无法预测、防御和化解。
对拼的结果，定是同归于尽！
江苟铭不禁鬓角生汗。
四真魔器的真正力量自然可与之抗衡，但要达到青光的水准，所需寿元不是他如今能够承受得起的。
极有可能不待质变，就已老死！
“朕（孤）（本将军）来助你。”
这时，三只手掌轻轻贴在江苟铭后背之上。
三句用着最平淡语气诉说，几乎相同的话语，通过神识回荡在他的脑海。
“你们……”
江苟铭蓦然回首。
“见”三人面带微笑，如输送真气般毫无保留向青指提供所需寿元，面露错愕。
他自认十分了解对方。
自己若死，他们会伤心、会报仇，或许还会落泪。
但绝不会自暴自弃，与自己同死。
否则他也不会毫无保留将计划道出了。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小男人，你若死了，朕也不活了……你以为朕会这么说吗？”
“呃，没有。”
“没有？那便是皮痒了！擅作主张老化自己，此事若传出去，世人不得以为千古女帝是个肤浅又爱慕虚荣的傻子？不喜俊男美女，独爱褶子老人皇？”
江苟铭很想反驳，只喜俊男美女，难道不肤浅吗？
不过感受到落在自己腰间软肉上的两根手指……
罢了罢了。
大敌当前，好男不跟女斗。
万一破了功，仙人青指散去，岂不冤死？
至于小幽幽眼圈通红明显哭过的样子，江苟铭选择性忽视。
这种揭人短的事还是薇菈来做比较合适。
果不其然，薇菈扬起下巴冷笑道：“这家伙虽为傻子，但这回孤可得表扬她，声泪俱下求孤帮忙，叫人愉悦。话说回来，你莫非忘了对孤的承诺？孤好不容易找到乐子，岂容你说死就死？”
洛梓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何时求她了？
不要擅自给自己加戏！
不过都这时候了，也懒得再去计较。
“我……”
“你若逝去，各族共存将再无希望，你的命早已不属于你一人。何况此方苍穹已由你所破，天道反噬也轮不到我等，仅是提供些寿元，就不必再推脱了吧？”
景楼不愿听到任何拒绝话语，沉声打断了他的发言。
三人瞳孔锃亮，神色坚定。
似乎心底已衡量过得失，考虑得不能再清楚了。
“……我不过是想道谢罢了。”
江苟铭有些尴尬，能活他才不想死。
眼前局势的确并非他一人能够解决。若非黑日吸收声音，神识探不远，他早已大声呼救。方才只不过是对三人主动帮忙有些奇怪而已。
毕竟仙路至今未碎，此刻出手仍要承担风险，显然不是最佳时机。
“嗯，如此甚好。”
景楼松了口气，倒是有些意外。
不曾想江苟铭压根没打算拒绝，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完全没能用上。
看来他们对江苟铭的认知定位还不够清晰。
江苟铭是那种路见不平有余裕才吼、不愿波及他人、如果实在束手无策则绝对会以自己优先的人。只是他有余裕的时候实在太多了，手段超乎想象，这才让周围误以为他心怀天下，兼济苍生。
如此也好。
无暇圣人受人尊敬，却也令人难以接近。
江苟铭倘若决意为世人牺牲，他们夹在中间，不是回回都能这般说服自己。
几人交换眼神，齐心协力为四真神器输送寿元。
仙人青指气势凝结，大小不增反减。
最终，如常人食指一般。
气息也在如此凝练下变得愈发神秘，几乎与仙尸身上的青光齐头并进。
江苟铭得以喘息。
换来的则是岁月痕迹开始悄然爬上洛梓幽、薇菈和景楼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