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秦牧带领着五百人的军队从城内出来,有序的在尸体旁边刨坑,并撒上石灰粉。
城内陆陆续续有士兵出来认尸,将尸体葬下后姓名书于木板上立成简碑,秦牧怕有遗失或者雨天把字迹弄的模糊,故而让随军的书信先生将坟位与姓名记下。
另一侧,敌军的尸体也挪到了坟位上,插上了无字碑,然而却并未急着用裸土遮盖。
陆麟招来秦牧。
“你这又是何必?”
原本的战场成了漫山遍野的坟堆,陆麟叹道。
秦牧的要求他没法拒绝,总不能让那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曝尸荒野。
“出征时,我领第四路军,军士共八万战力,如今可战之力不过两万,伤残者不计其数。月前,将士们怯战,故而差些城池被攻陷,好在你及时擒住包孛儿,以至于扭转战况。”
“犯我边者不单是包孛儿这一路,北洛有耶鲁王,淮临州有哈木孜,俱北州有黑奴,夏禹州有西高丽,柳云州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一旦城破,敌军或里应外合,其他州将腹背受敌,或挥军北上,直抵京师。”
秦牧有些疑惑问道。
“既然柳云州这么重要,为什么久久没有朝廷的援兵到来呢?”
陆麟目光一直注视着远方,眼中尽显无奈。
“我朝国富兵弱,常年无战事,再加上刻意削弱地方军队对朝廷的影响,可战之兵说是百万,实则五十万而已。京兵十万留京不发,地方兵马四十余万,几尽出动,哪还有兵可援?”
“如今战况已进入关键时期,想来包孛儿也将沦为弃子,敌军不日便要发起总攻,届时所过之处尸横遍野,生灵涂炭,你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秦牧沉默良久,问道。
“非战不可吗?”
陆麟。
“我等身后系着家国百姓,自然是死战到底,而他们想要掠夺资源、土地,自然也有战的必要。”
秦牧。
“土地自然不可能给他们,而他们想要资源,可以通过互市来换。互市本身并无问题,问题的根处在于运营是否合理,交易是否平等。”
“我曾听说一包茶叶换一匹牛羊,这是何等荒唐?”
王道真在旁听后欲言又止。
陆麟也看出来,这是之前文官集团留下的弊病,日积月累下终于爆发。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久居庙堂的那帮老家伙甚是傲慢,必然不会妥协,而如今城外敌军近十万之多,我军可战之力不足两万。实力又如此悬殊,此战只能以身许国了。”
秦牧倒是没这么想,不过想到将士们在前线奋勇杀敌,竟是为了保护那帮腐儒,一股无名之气涌上心头。
“未战而先言败,为时尚早,自古以来,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战役并非少数,可学其精髓,用于实际。”
陆麟眼中一亮,王道真也是如此,可转而又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但熟读兵书的他实在想不出当下有何应对良策。
然而此时,敌军账内,一众将士正在为是否放弃包孛儿的事争的急头白脸。
“包孛儿乃军中统帅,怎可不救?”
“哼,包孛儿被连擒两次,为了救他延误战机不说,还害的我们枉死不知多少儿郎。如此窝囊的大帅不要也罢!”
“你说什么?”
“......”
上座的乌扎寺捂着脑袋,一阵头大,眼看内部就要分崩离析,他虽为军师,可自己的部族太弱小了,军中大大小小共有数十个部族联合,而自己的部族跟本排不上号。离了包孛儿,自己的话语权弱了太多。
“都别吵,听听乌军师怎么说。”
“哼,别以为我们眼瞎,若非乌扎寺惊了大帅的马儿,大帅何至于被擒。”
“想来是故意的吧,以为大帅一死,军中上下就得听他号令了。”
那几名找茬的刺头都是大部落的首领,效忠于包孛儿,故而言语间肆无忌惮。
乌扎寺对此也颇为无奈,想要打仗还得靠他们。
为了稳固军心,救下包孛儿是最好的选择,可包孛儿被擒时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杀机。
若是救下,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包孛儿他不能救。
“战场之中,儿郎们可死,大帅为何就不能?”
“由达耶部、哈桑部、木塔部推举新帅,再由其他众部投票选举。”
“新帅选定后立刻出兵,拿下柳云州。”
乌扎寺所提的三大部中,包孛儿就出自达耶部。
这样的安排避免了达耶部反扑,同时给了哈桑、木塔两部机会,暗中升起一股相互牵制的力量。
“诸位大人放心,选取新帅不过权宜之计,此战我有九成把握,不废一兵一卒,便能拿下柳云州。”
乌扎寺心中有了计较,自信满满,然而他却不知,将来的自己也会折在这番自信上。
柳云州内,秦牧找来一口口大锅,将搜刮来的钱财放进锅里面,用热水配合酒精消毒。
随行的军医见到这一幕,顿时明白过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职,开始从旁协助。
“这是干嘛?”
陆麟得报,说是秦牧又在玩花样。
“有那时间乱来,不如调养生息,准备应敌。”
带着暗恼和不解,走出大殿,想要一探究竟。
部下将一名军医叫了过来,陆麟有些不满道。
“城中病患众多,为何不去医治,而聚于此?”
军医脑袋上冒着虚汗,不知如何应答,见秦牧这般大动作,还以为秦牧已经请示过陆麟了呢。
见军医答不上来,陆麟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这秦牧就是在胡闹!
“去寻秦牧,将他带过来。”
此刻的秦牧交待玩事情后,悠闲的躺在自己的据点内喝茶。
突然几个大汉闯了进来,面露不善。
“秦牧,将军叫你。”
秦牧有些纳闷,叫就叫呗,自己也没犯什么事,这么耷拉着脸,让人怪害怕的。
不过认出两人是陆麟的亲信,且在军中官职也不低,所以有些话只能在心里吐槽。
“好的,请二位上官带路。”
不一会儿,与陆麟碰面,见到陆麟脸色并不好看,秦牧顿时心中犯起了嘀咕。
“说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陆麟看着一个个大锅问道。
秦牧扭头,有些疑惑,不知陆麟要自己说些什么。
陆麟见秦牧这幅模样,顿时有些不耐烦。
先是让自己的士兵去挖坟坑,又让他们去干这些不明所以的事情。
难道不知大战将近,士兵们需要修养生息吗?
“你让他们烹煮钱币是为何?难道是用来吃吗?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本将就免了你的果副都尉一职。”
秦牧有些无语,说道。
“烹煮钱币是为了消毒,战争、洪涝灾害最易出现疫病,一旦发生,将不堪设想,所以必须得预防。”
陆麟作为主将,听到秦牧解释后,顿时明白过来,暗道,自己竟疏忽自此。
陆麟挥了挥手,示意秦牧下去,同时也暗许了秦牧的做法。
“顺便将军库内的旧钱也都洗洗。”
“是。”
陆麟派了一名亲卫随秦牧去军库打招呼,不然以秦牧的身份,人家估计不鸟他。
秦牧所做的种种谈不上功劳,也没想着以此邀功,只是作为大军的一员,该为军中考虑而已。
接连两日没有遭受敌军的袭扰,城内气氛紧张到了极致,纷纷感觉大战将近。
议事大厅。
按位次而坐,秦牧坐在靠近大门口的位置,最上首的是陆麟和王道真二人。
“决战将近,诸君有何良策?”
陆麟话毕,下方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吼道。
“干他娘的。”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陆麟来了兴致,问道。
“哦?不知魏将军有何良策?”
魏训挠了挠头,尴尬道。
“下官暂未想出对策,只是回应程晖的鲁莽之言。”
程晖听后顿时不悦。
“你程晖与我半斤八两,也没读过几天书,装什么大尾巴狼。”
“好了好了,其他人有什么应对的良策?”
陆麟无暇听他二人争吵,赶忙问询,打断魏训、程晖二人对话。
见在场一众将士无人应答,抬头看向秦牧。
此刻秦牧正靠在门扇上,打量着外面的风景,嘴里时而轻声的催着口哨。
“秦牧。”
众人将目光看向秦牧,而秦牧并未听到陆麟的呼唤,也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依旧望着门外。
“秦牧。”
此刻大殿安静了许多,秦牧终于听到了陆麟的呼唤,转头看去,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己,吓得秦牧直接从凳子上面摔了下去。
“哈哈哈哈”
引得哄堂大笑。
“秦牧,你有何良策?”
秦牧洒然道。
“既然打不过,那就不打呗。”
听得秦牧如此随意,一名性格暴躁的将领突然跳出来,严重寒芒乍现。
“你想投降?”
秦牧丝毫不惧,手指晃了晃。
“你猜对了一般,是想投降,不过嘛,是让他们投降。”
众将领见秦牧态度如此轻慢,口出狂言,顿时嘲讽道。
“哈哈哈,你凭什么?”
秦牧神秘一笑。
“就凭我众敌寡。”
众人看秦牧的眼神都变了。
“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人傻了?目前军情可是敌八万,我方两万。”
秦牧也懒得卖关子,但于与他们解释定然颇为费劲。
“左右不过一死,我也就不再推脱,若大家有何良策自然不需理会我,若是没有,可按我的计划行事,我有七八成把握可阻止这场战争。”
一众将领很是不屑,然而商议无果,最终陆麟在不了解秦牧的方法下,决定让秦牧试一试。
期间也向秦牧打听,可秦牧并不打算告诉他,只是请求他准备一匹白马,待兵临城下时,放包孛儿离开,若是闲来无事,可做好迎战的准备,毕竟世界上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陆麟应下了秦牧的请求,并开始在城内部署军队,以应对突发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