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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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拉德1084年3月。

  九铃儿心情一直都不好。他无法忘却冰露的那双眼睛,他不知道在冰露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那件事一定令冰露痛苦不堪。他经常一个人站在城楼上,望着银装素裹的雪山,望着白皑皑的雪原,精神恍恍惚惚的,郁郁不乐。直到十几天后,古拉姆的手下陆续回到科隆塞,九铃儿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冰露要出嫁了。她要嫁到柴坎去,嫁给库赛特的可汗蒙楚格。九铃儿惊呆了,巨大的失落感让他无所适从,他的心就象被掏空了一样,异常的难受和痛苦。九铃儿突然之间失去了欢笑,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卫尔尤和册尔达两位大人处理完俘虏交接的事告辞离去后。欧米娜向九铃儿提出要回墨塔基亚小镇。九铃儿叫来屁懒,叫他带上十几个士兵,护送欧米娜回家(屁懒因为太小了,德瑞卡斯让他和其他人一直坚守在最后一道城墙,但屁懒不服气第四天偷偷跑出去参加战斗,第一仗就受伤了被抬了回来,他也是大战幸存下来的士兵之一)。

  九铃儿一直送到五公里之外。欧米娜坚决不要他送了。

  “大哥,你回去吧。”九铃儿对欧米娜喊自己大人非常反感,说了几次之后,欧米娜也就改叫他大哥了。九铃儿觉得听起来很亲切,好象欧米娜现在真的就是他妹妹一样。

  九铃儿点点头,没有做声。三四个月的时间,朝夕相处,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因为彼此特殊的出身,在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了亲人,他们同病相连,隐隐约约都把对方当作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大哥和冰露姑娘是生死之交吗?”欧米娜突然问道。九铃儿没有做声。前几天,九铃儿和欧米娜闲聊时,九铃儿因为心中苦闷,不知不觉就把冰露的事说了出来。想起在草原上逃亡的几天时间,他和冰露为了照顾那些女人和孩子,为了逃避拓土部落的追杀,花了许多力气。如果真要说起来,也可以是生死之交了。他点了点头,不解的望着欧米娜。

  “如果生死之交的朋友有危难,大哥会去救助吗?”

  九铃儿再次点点头。他明白欧米娜的意思,苦笑了一下,无奈地道:“冰露这次嫁给蒙楚格,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它都牵扯到库赛特国的稳定,中部库赛特与柴坎的关系,鸣泉部落的生存,内中情形不言自明。冰露如果不嫁,其后果势必严重,肯定影响到中部库赛特各部落的利益,影响大元帅和柴坎的亲密关系,还有鸣泉部落上千人的生命。以冰露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姑娘,谁会去关心她的命运和感受?她哪敢不嫁?我又怎能去救她?”

  “可大哥很痛苦。”

  “冰露也很痛苦。她现在就是给机会让她逃,让她自杀,她都不敢,这直接关系到她的亲人,她的族人的生存。冰露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除了眼睁睁的看着,还有什么办法?明知道应该去做的事却不能做,怎能不让人痛苦?”

  欧米娜非常同情地望着九铃儿,轻轻说道:“如果这件事影响到卡拉德的安危,大哥会怎么做呢?比如这会让库赛特愈发强大严重威胁到卡拉德”

  九铃儿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破坏。”

  九铃儿突然明白了欧米娜的意思。一段时间以来,他天天沉浸在失望和失落的悲苦中间,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头脑。欧米娜的话犹如一刀劈开了遮住太阳的黑云,金色的阳关霎时间驱散了心中的阴霾。郁积在心中的忧伤和愁苦忽然间不翼而飞。

  九铃儿想顺通了,十分兴奋,他笑了起来。“谢谢你,欧米娜。”

  欧米娜欣慰地笑了:“只要大哥高兴就好。”

  九铃儿望着欧米娜清丽脱俗的绝世容颜,望着她恬静幽雅的眼神,心中不禁默默念叨:只要你高兴就好。

  大雪开始慢慢的融化,许多地方裸露出黑色的原貌。山野间,草原上,白一块,黑一块,煞是好看。色布鸿驻马站在一座小山丘上,极目四望。往前就是彩虹原,望右就是耶溪,往左就是倪湖。从彩虹原往东西方走上五天,就是喀木沙地界。但如果从已经结冰冻的倪湖上走过去,只要三天就可以接近喀木沙了。

  色布鸿是色布刺的胞弟,拓土部落的四大首领之一。这次奉命带着三百骑兵参予护驾可汗蒙楚格的迎亲队伍。可汗蒙楚格准备在下月初,春季会猎大会上迎娶冰露。每年一次的春季会猎是库赛特国的头等大事,库赛特北中南三大部的重量级人物全部到场。一是给可汗进贡,二是商议库赛特国的一些军国大事,三是通过会猎联络各部落之间的感情,选拔人才。现在蒙楚格内握实权,外有三大部首领穆勒剋,乌勒曼,色布刺的鼎力支持,库赛特汗国的各部势力再次凝聚,隐约再现当年阿尔石南统御下的强大气势。

  拓土部落在穆勒剋曾经的侍卫九铃儿手上损兵折将已经让色布刺十分恼火,而虎猛要求送质子去柴坎的事则完全激怒了色布刺。色布刺把所有的仇恨都算到了穆勒剋头上。他想去报复穆勒剋,于是灵机一动,向可汗蒙楚格推荐了库赛特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蒙楚格帐内女人成百上千,哪里在意这么一个小女人,但在色布刺的极力吹捧下,尤其色布刺告诉他可以削弱穆勒剋的势力,还可以趁机拉拢鸣泉部落,分化穆勒剋内部的势力更好的控制穆勒剋,这令蒙楚格很心动,随即色心大起立即派人说亲并且定下了迎娶之日。

  穆勒剋喜爱冰露,待其像亲生女儿一样,在大草原上人所皆知。蒙楚格虽然贵为库赛特国可汗,但穆勒剋从心里反感蒙楚格的为人,根本就不会把冰露嫁给这种垃圾。所以穆勒剋闻言大怒,知道是色布刺存心报复搞出来的事。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却无法提出反对。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如果公然提出反对,那就是明确告诉库赛特国的各部落,穆勒剋根本就没有把可汗蒙楚格放在眼里,这和举起大旗反叛没什么本质区别。数不清的部落因为穆勒剋的举动而误以为两人关系依旧水火不容,随即一些极度不满蒙楚格的部落会因此而暴乱。

  穆勒剋现在非常痛恨色布刺。去年要不是形势所迫无奈请他出手相助,哪里有他色布刺这种小部落的出头之日。谁想这个阴险小人不但不思报答,反而睚眦必报。最令穆勒剋不能忍受的就是他在库赛特国各处散播关于伊迷扎的事。还有那个荒淫无耻的蒙楚格,自己挽狂澜于即倒,保住了他的王位,他却好了伤疤忘了痛,自寻死路。穆勒剋对可能阻碍库赛特强盛的人从不姑息,尤其是那种小人,他吃小人的亏吃得太多了。随即他产生了铲除拓土部落,除掉蒙楚格的念头。两个不知死活的人此时都在得意洋洋,浑然不知已经被穆勒剋恨到了骨髓里,必定要先除之而后快了。

  赫连勃驱马走来。他是柴坎可汗亲卫队的副首领,万夫长,蒙楚格的心腹,特意来负责此次迎亲的护卫工作。

  “大首领认为走那一条路更合适一些?”赫连勃笑着问道。

  色布鸿赶忙在马上行了半个礼,小心翼翼地说道:“天气正在逐渐转暖,我担心倪湖的冰变薄,行走时不安全。我们还是绕一些路,走彩虹原如何?”

  赫连勃笑着望了他一眼,眼睛里闪出一丝嘲讽,“好吧。你的部队在前面开道,我的人押后,喀刺般则保护车队。”

  喀刺般骑在高头大马上,紧紧靠在冰露的马车旁边。手下刀疤脸带着两百人护卫在车队四周。

  “秃狼,铁狐头两位大叔就象发了疯一样在边境各处围剿马贼,大元帅肯定又有行动了?”阿卡丹策马走在喀刺般身后,对骑在身边的刹古尔大声说道。

  刹古尔在穆勒剋回到红石原后也安全回来穆勒剋身边,穆勒剋太忙无暇照顾便将他送去鸣泉部落和亲人待在一起。这次两个小家伙吵闹着要到柴坎参加春季大会,看姐姐冰露出嫁。喀刺般喜爱两人,一起带上了。

  刹古尔的小脸冻得红通通的,鼻涕淌个不停。“你知道个屁。大元帅肯定怕马贼打劫我们,所以才命令手下到处清剿他们。你看看,现在姐姐和这么多车贵重的嫁妆,多值钱啊。”刹古尔不同意他的话,马上反驳。

  阿卡丹哀叹一声道:“看姐姐不高兴的样子,还不如让马贼把姐姐抢走了好。”

  “唉!大草原上没有哪个马贼有这么大势力的。这里有这么多勇士,七百多人,谁能抢走姐姐。就是有那些马贼也没这么大胆子。”刹古尔也哭丧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道。

  “知道你会这么说。上次叫你和我一起去科隆塞找野人大叔,你为什么不去?”阿卡丹不高兴地说道。

  “你别傻了。你没有看到姐姐从科隆塞回来后,就不哭了吗?只要姐姐亲自去找野人大叔,野人大叔肯定会来救姐姐。我们再跑去干什么,路上找罪受哇。”

  阿卡丹不再说话。他望着右侧连绵不断的小山,望着白茫茫的山林,突然对刹古尔说道:“你说野人大叔会来救姐姐吗?”

  刹古尔小脑袋一晃,摇头说道:“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野人大叔马上就会出现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来吗?”

  阿卡丹担心的四处看看,随口说道:“你不是说要到柴坎去吗?”

  “你真是白痴。野人大叔要来救姐姐。姐姐都给野人大叔抢跑了,我们还去什么柴坎。”

  “那是为什么?”阿卡丹奇怪了。

  “我要把宝马还给野人大叔。这是大元帅赏赐个野人大叔的。等我长大了,我要凭自己的本事从野人大叔手上把它抢过来。”

  “哈哈……”阿卡丹看着刹古尔一脸的认真,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刹古尔生气了,大声叫起来。

  “哈哈……,野人大叔在科隆塞,把胖子津贴格,呼鲁那格,还有那个乌怀特部落的大王都抓住了,虎猛大叔要不是跑得快,都要被野人大叔一锅端了。就凭你,还要打赢野人大叔,哈哈……,你太搞笑了。”阿卡丹笑得在马上打跌,后来实在忍不住,全身都趴在马背上,狂笑不止。

  刹古尔小脸气得更红了。他愤怒的大叫起来:“不要笑,我一定会做到的。”

  阿卡丹望着他,只是一个劲地狂笑。刹古尔实在无法忍耐,举起马鞭抽了过去。

  喀刺般听到两个小孩在后面争吵,心里一阵阵的难过。父亲伊迷扎的事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不少传言,但穆勒剋不说,穆勒剋身边的人不敢说,他无从得到证实。但他相信自己的父亲,决不会做对不起库赛特国,对不起伯父穆勒剋的事。即使传言是真的,只要伯父穆勒剋在,鸣泉部落就不会有事。但一旦穆勒剋哪一天不在了,鸣泉部落怎么办呢?冰露要逃跑。他只好把最近传遍库赛特国的流言告诉了冰露。冰露去了一趟红石原见到了穆勒剋,回来后她就再也不提逃跑的事了。

  冰露要去科隆塞,最后见一面九铃儿,也给他阻止了。如果要是让人知道了鸣泉部落的人与卡拉德人有联系,尤其还在科隆塞大败之后的敏感时期,那对鸣泉部落就更加不利了。冰露整日在恋人山以泪洗面,好不可怜。直到虎猛来到了恋人山。

  虎猛望着喀刺般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样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然后他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虎猛平静地说道:“蒙楚格和色布刺自寻死路,时日无多。”

  在喀刺般面面相觑瞠目结舌的时候,虎猛又说了一句。“叫冰露去一趟科隆塞。”

  喀刺般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小妹去科隆塞?”

  “你不要担心鸣泉部落的事,大元帅自有安排。大元帅曾经说过,他除了在野牛河谷被人算计惨遭失败,以后终其一生,他都绝不容许自己再次遭人算计。此次也不例外。他要让算计他的人丢尽脸面,看看到底是谁在库赛特国可以只手遮天。”

  喀刺般心里顿时有了谱。蒙楚格和色布刺激怒了穆勒剋,穆勒剋终于忍受不了有人阻碍他重振库赛特国的大业,他要另立可汗了。

  “大元帅肯定九铃儿一定会为了小妹而重返库赛特”喀刺般看着虎猛有些疑惑。

  虎猛笑了起来没有回答。

  喀刺般知道九铃儿是个顶天立地,义薄云天的好汉。去年仅仅和冰露只有一面之缘,原本可以安全无阻去卡拉德的九铃儿,却义无反顾的帮助冰露,他虽然最后逃回了卡拉德,但其中的艰辛凶险,九死一生,又岂是外人所能知道的。他在科隆塞大捷之后,已经是卡拉德一个英雄式的人物。身为科隆塞的驻军首领,他会擅离职守,冒险重入库赛特国,帮助可怜的小妹逃脱蒙楚格的魔爪吗?他不知道。他望着冰露那张绝望的脸,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安慰她。问了她无数遍可曾在科隆塞见到九铃儿了,她都拒绝回答。这让喀刺般的心冰冷冰冷的。

  刹古尔突然看到远处的雪山上出现了一人一马。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猛地翻身站到马背上,极力举目望去。他看到了在寒风中飞舞的长发。只有野人大叔留一头没有任何羁绊的长发。刹古尔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他激动的高举双手,用尽全身力气高吼起来:“野人大叔……,野人大叔……”

  阿卡丹也看到了,他忽然鼻子一酸,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起转来。他呆呆地看着,一脸的崇拜和敬慕。喀刺般心中狂震,他抬头望去。雪山上,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高举一杆血红的战旗。战旗在风中狂舞。旗杆上巧妙的装饰着铃铛,铃声在风中传的很远!让人心情澎湃!

  冲锋的牛角号声响彻了雪原,冰露看到了自己终身不能忘却的一幕。九铃儿把红旗插在山上,吹响号角,一人一骑,象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射了下来。

  色布鸿走在队伍的最前列,看到远方那个披头散发的骑士,象疯子一般的冲来,听到后面鸣泉部落的士兵都在鼓噪叫喊着野人九铃儿,心中非常疑惑,他和手下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神色。就是这个不知死活的疯子,杀了色布奎,色布柬,还有上百名拓土部落勇士。那股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气势,确实让人非常钦佩。敢于一个人面对庞大的骑兵队伍杀来,即使是疯子,也要有慨然赴死的决心才有足够的勇气杀来。

  色布鸿冷冷地望着,心中燃起郁积已久的愤怒。他对手下一个百夫长挥挥手:“带一百人上去。”

  百夫长激动得心花怒放,当先拔马出列,回头高声叫道:“兄弟们,发财去啦,发财去啦……”一百人神情兴奋,呼啸一声,各举战刀,随着那名百夫长,一窝蜂的向小山上冲过去。

  冰露的泪水流了下来。这个白痴一样的野人大哥,虽然自己一百个不愿意他来冒险,但他还是来了。他为什么要来,他来了有什么意义呢?即使你抢走了我,我又怎能置鸣泉部落于不顾,置自己的亲人而不顾,跟你走呢?冰露绝望的望着九铃儿纵马飞驰的身影,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

  “露露……”喀刺般轻轻叫道。

  “大哥……”冰露抬起那张吹弹得破的泪脸,悲痛地叫道,“叫他走吧,叫他走吧。他一个人会死在这里的。”

  喀刺般现在心情大好,看到妹妹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一软,差一点就要告诉她真相,但又怕冰露知道后露出破绽,强忍着冲动没有说出来。喀刺般叹了一口气,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自己都不知道,将来可还有机会见到这个宝贝妹妹。

  “露露,记住,有机会一定要恋人山回来看看我们。”喀刺般轻轻说道。

  冰露根本没有在意他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全神贯注的望着雪山那边。她现在非常后悔自己去科隆塞了。如果自己不去,野人大哥就不会来。但她内心里却有一丝欣慰,野人大哥还是喜欢自己的,他不顾自己的生死,千里迢迢跑到库赛特国来救自己,虽然自己不会随他而去,但她已经感觉到了野人大哥对她的情义。这已经足够了。

  此时郝连勃率领两百人围上来,护卫在鸣泉部落士兵的外围。

  九铃儿顺着树林侧面飞驰而来。拓土部落的那名百夫长带领手下,一路狂吼着迎面堵截上去。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九铃儿突然拉住马缰,战马吃痛,狂嘶起来。战马的速度太快,根本就制止不住,继续冲出了十几步之后,才直立而起,在原地仰首长嘶。对面敌人吃了一惊,不知九铃儿闹什么玄虚,但在如此速度之下,要想命令一支高速奔跑的部队停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接着冲。九铃儿好整以暇地望着,拿出牛角号突然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突然,一声巨响,最前排的十几骑同时随着一片巨大的雪地陷入了地下,一个巨大的陷阱就象一张待人而噬的血盆大口,立即吞噬了十几条生命。后面的士兵根本不知道前面的情况,依旧催马狂奔,一个个前赴后继的冲入了土坑,一时间人喊马嘶,惨叫身,撞击声,溅起的满天雪花,混杂在一起,巨大的响声震撼了雪原。后面几排的士兵明显感觉到不对,一个个斜转马头,一边减速,一边往树林方向跑去。就在这时,刺耳的长箭撕破空气的呼啸声从树林里传来。士兵们惊呆了,一个个绝望的望向树林深处。数不清的长箭就象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眼前。士兵们本能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无奈而绝望的惨叫,接着就是箭簇入体的“噗嗤”声,士兵们纷纷落马的坠地声,此起彼伏的惨嚎声。

  迎亲的队伍站在雪原中央,士兵们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一支百人队骑兵在瞬间被歼灭,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夷非所思的袭击消灭了。人们惊呆了,死亡和血腥的气息立即弥漫在雪原上空。赫连勃对身边的侍卫小声说了几句话。侍卫转身向后面的车队跑去。

  “喀刺般,那位就是闻名草原的野人九铃儿?”赫连勃靠近喀刺般后随即问道。

  喀刺般点点头,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远处的战场。

  “喀刺般大人认识他?”赫连勃不经意地问道。

  喀刺般收回目光,冷笑一声:“这里是柴坎的辖区,不是我恋人山,那颜不要想得太多。出了事情,都是你的,与我半分瓜葛都没有。”

  赫连勃微微一笑,眼睛瞄向刹古尔和阿卡丹,“好象这两个小子认识。”

  喀刺般眼内杀气暴涨,可嘴上依旧平静地说道:“小孩子,信口开河而已。”

  赫连勃毫无惧色,面对喀刺般咄咄逼人的气势,不阴不阳地说道:“待我抓住这个野人,我倒要问问他是不是认识你?”

  喀刺般杀气更甚,他大笑起来:“大人请。”

  九铃儿单枪匹马,突然转向,直接面对车队中央冲来。色布鸿怒吼一声,亲自率领一百骑,风驰电掣一般向九铃儿冲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轻敌了,一个照面就被九铃儿和他的埋伏人马干掉了一个小百人队。树林里有埋伏,谁都不会去冒险。色布鸿咬牙切齿,围追堵截在雪原上纵马飞驰的九铃儿。九铃儿全身趴伏在马背上,已经把战马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他要超越色布鸿拦腰袭来的一击。如果色布鸿跑到前面,九铃儿就会连人带马撞上拓土部落的铁骑,陷入混战。如果给铁骑撞个正着,就是人马俱亡,被上百铁骑践踏而死的结局。只有超越过去,不但避开了色布鸿的撞击意图,也令追击的铁骑一时间忙于调头转向,从而暂时摆脱色布鸿的拦截。

  战马奔跑的轰鸣声顿时响彻了白雪皑皑的大草原。九铃儿紧张的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拓土部落铁骑,凶狠的抽打着自己坐下的红鬃马,恨不能插翅飞起。色布鸿和士兵们愤怒地吼叫着,一副要吃人的狞狰嘴脸清晰可见,就连他们粗重的呼吸声都能听到。双方转眼之间就要接触。九铃儿几乎神经质的叫了起来,战马四蹄已经腾空,再也不可能加速,被侧面撞击的可能性几乎已成事实。色布鸿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双眼一眨不眨的死死盯住九铃儿,在即将撞击的霎那间他用尽全身力气放声狂吼起来。

  九铃儿猛然从怀内抽出小斧,重重的剁在战马马背上。战马突然遭此巨痛,长嘶声中,终于激发了最原始的力量,它以前所未有的力量腾空飞起。撞击式的拦截在霎那间化为泡影。色布鸿和前排的士兵们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空中飞腾的战马那矫健的英姿划空而去。

  赫连勃看着越来越近的九铃儿,脸上的嘲讽之色越来越浓,他大声吼叫起来:“放箭,放箭……”

  迎亲的车队排的很长,大约有一百五十米。四百多名赫连勃的手下和喀刺般的手下在四周团团围住,显得防守的间隙非常大。此时,车队最前面的拓土部落的最后一个百人队已经开始向车队中部移动,赫连勃的手下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迅速向车队中部集中,而鸣泉部落的士兵则在刀疤脸的指挥下逐渐向车队的前后集中。喀刺般带着刹古尔,阿卡丹和十几个手下退到冰露所乘马车的后方。

  九铃儿从战马身上拿下圆盾,顶在前方,一边抵挡着密集的箭雨,一边挥动战刀,纵声狂呼,毫无惧色地迎了上去。

  “自寻死路。”赫连勃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屑地说道。

  九铃儿的战马连续受到长箭的射伤,已经被刺激地发疯了,它狂嘶着,竭尽所能地奔跑着,想以此来减轻箭伤给它带来的痛苦。转眼间九铃儿已经距离车队只有四十米。他疯狂的吼叫声已经让对面的敌人感到了浓烈的杀气。色布鸿指挥铁骑在雪地上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开始重新发力,尾追在九铃儿的背后。但他和士兵们很快就睁大了双眼,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惊呼。

  长箭,满天的长箭。敌人的注意力全部被九铃儿吸引了,没有一个人去警戒自己的背后。在距离车队左侧八十步以外的地方,有一个鼓起的小山丘。现在这个小山丘山突然出现了上百名骑士,一个个举弓搭箭,连续不断射出了密集的长箭。车队中部的防守士兵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几十个士兵惨叫着,毫无防备的栽倒在马下。喀刺般大叫一声,一手抓住刹古尔,一手抓住阿卡丹,飞身就从马屁股上倒翻下了去。阿卡丹看到两支长箭钉在了喀刺般的背上。赫连勃被身边的侍卫飞身扑倒到马下,虽然自己身免,但两个侍卫全部被射死了。一时间人喊马嘶。

  九铃儿杀到。战马止不住狂奔之势,一头撞到正对自己的一匹马上,接着连滚带爬,连续撞到四个人,两匹马,最后撞到了马车上,这才轰然倒地死去。九铃儿在战马撞击的瞬间,飞身腾空而起,一刀劈杀一个迎向自己的敌人,然后左手圆盾高高举起,抵挡象雨一样射来的长箭,右手战刀连续砍杀,不论是人,是马,遇到什么砍什么,一时间血肉横飞,所向披靡。九铃儿一刀砍断车辕,再一刀挑起布帘,张嘴就要大喊,突然他满脸的兴奋立即化作了一脸的恐惧,双眼内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绝望,接着嗓子内发出了一声恐怖之极地吼叫。

  马车内坐着一位虬须大汉,一杆冷森森的长矛象毒蛇一样,随着九铃儿挑起布帘的霎那间冲出了马车,刺向了九铃儿的胸腹。九铃儿躲无可躲,本能的左手盾抵了上去。长矛直接冲破圆盾,丝毫没有阻隔的刺向了九铃儿。随着盾牌碎裂,九铃儿左手一松,一把抓住了矛柄。长矛刺进了九铃儿的腰肋,鲜血四溢。九铃儿虎吼一声,左手用力,硬生生将长矛推离自己的身体,同时连退三步。九铃儿右手战刀狂舞,将飞向自己的长箭全部砸开。马车上的大汉居高临下,也是大吼一声,再度出力将长矛刺进了九铃儿的身体。

  九铃儿龇牙咧嘴,突然狂吼一声,再也不管四射的长箭,对准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直接甩出了战刀。战刀呼啸着狠狠扎进了虬须大汉的胸膛。九铃儿感觉左手一松,长矛已经脱离大汉的双手,但自己马上就中了两箭。九铃儿调转长矛,挥舞起来,一边拔打长箭,一边大叫起来:“露露,露露……”

  色布鸿的铁骑在狂奔,已经越来越近。车队前后两侧的士兵已经从惊惶失措中惊醒过来,纷纷将长箭射向百米外的小山包。

  九铃儿非常着急,一旦找不到冰露,这次突袭恐怕就要以惨败告终了。他心慌意乱,跳到马车上,用尽全身力气狂吼起来:“露露……”

  突然,他仿佛听到了冰露的叫声。九铃儿心中狂喜,立即冷静下来。雷鸣般的马蹄身,呼啸的长箭破空声,士兵们的叫喊声,战马的长嘶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九铃儿无从辨识到声音的来源。他一手捡起块圆盾抵御长箭,一边到处乱看四处寻找冰露。他看到了穆勒剋当初赏赐给他的那匹宝马正在附近来回乱窜。随即他就看到了阿卡丹。

  这个胆大心细的小孩子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他们已经建立里秘密而深厚的情感。九铃儿突然高兴起来,这个阿卡丹一定会给他答案。

  阿卡丹趴在地上,正用小手在脸上来回比划着,一脸的焦急神色,小嘴还有规律的张合着。九铃儿不自觉地大叫起来:“刀疤脸。”

  刹古尔一个劲地猛点头,随即用手指指乌黑发亮的宝马,又指指车队的后方。九铃儿嘴中连打几个唿哨,宝马听到九铃儿熟悉的声音,看到熟悉的主人,立即跑了过来。九铃儿从马车上高高跃起,人马合一,飞射而出,随即沿着车队,一路狂奔起来。站在车队外围射箭的士兵首当其冲,遭到了九铃儿血腥的屠杀。

  色布鸿怒吼着,指挥士兵随后追上。车队附近的士兵三五成群,开始阻击九铃儿的冲杀。

  “露露……”九铃儿纵声高呼。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了。如果再不能找到冰露,只好拼个鱼死网破了。

  “露露……”看到色布鸿的铁骑越来越近,九铃儿几乎要哭着喊出来了。

  白马。九铃儿突然看到了冰露的那匹绝世宝马。他连考虑都没有考虑,长矛横扫,逼退侧面的两个敌人,然后双腿紧夹马腹。胯下宝马配合默契,立即加速。九铃儿大吼一声,长矛驻地,宝马腾空而起,高高跃过一部马车。九铃儿看到了刀疤脸,看到了刀疤脸指向他的长箭。九铃儿脑中一片空白,双眼茫然的望着一脸杀气的刀疤脸。九铃儿尚在空中的身体无力的落在马背上,而宝马还在空中飞行。

  刀疤脸右手一松,近在咫尺的长箭“嘣”的的一声离开了长弓。长箭擦着九铃儿的颈子呼啸而过,尖锐的箭簇在脖子上带起一沫血珠。九铃儿欢呼一声,随着黑豹落地,顺势一脚将刀疤脸踹下了战马。一人一马在库赛特士兵的惊叫声中,狂风一般卷向了白马背上的冰露。

  冰露被赫连勃临时从马车中请了出来,骑着自己的白马紧紧跟随着刀疤脸叔叔后面。但他看到九铃儿杀进马车时,她哭了,她以为九铃儿一定会死的。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九铃儿就站在马车上大呼小叫了。她不由自主的答应了一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难道真的希望野人大哥带她走。不能。我走了,两个哥哥怎么办?穆勒剋伯父怎么办?恋人山的亲人怎么办?鸣泉部落怎么办?

  冰露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痛苦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赶忙把黑色的大氅紧紧的裹住身躯,小心翼翼的躲在刀疤脸后面,生怕自己被九铃儿看到了。但她忘记了自己的那匹绝世宝马。她惊惶失措的望着九铃儿,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她想随九铃儿走,但她的良心告诉她,不能走,不能抛弃自己的亲人。

  她被九铃儿拦腰抱起,就象腾云驾雾一般在空中飞舞着,随即自己就被九铃儿紧紧抱在怀里风驰电掣般地射向了白雪皑皑的草原。冰露在这一霎那间突然迷失了自己,她只想这样永远被九铃儿抱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舒舒服服的躺在九铃儿的怀里。

  刀疤脸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忿忿不平地骂了一句:“这个白痴野人,一脚踢这么狠干什么。”随即他就看见九铃儿抱着冰露在雪地上策马狂奔,冰露的那匹绝世白马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士兵们慌慌张张的追在后面。

  色布鸿急怒攻心,血都差一点吐了出来。这个野人果然处处高人一筹,在极短的时间内,连出奇招,硬是将冰露抢走了。他疯狂地吼叫着,率领铁骑飞跃过车队,象疯狗一样地狂吠着,紧追不放。

  赫连勃现在后悔自己的大意了。他没有想到九铃儿不但勇猛过人,心计也非常深沉。他早就预谋已久,在自己必经的路上做了精心的设计,以至于自己今天连连中招,在短短的时间内连遭重击。赫连勃连续不断地吼叫着,招呼士兵们赶快追击。

  喀刺般背上中了好几箭痛得龇牙咧嘴心里却高兴的不得了,自己妹妹被抢了,无论如何也要装装样子,只能一起追击。他现在恨死了九铃儿。什么玩意,敌我不分,乱射一气。老子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赫连勃留下五十人看守车队,其余的人全部出动,追击九铃儿。他已经顾不上树林里的埋伏了,即使他们打劫车队的财物他也不管。金银财宝丢了关系不大,但把蒙楚格的新娘子丢了,其下场不问也知。倒不是这女人对蒙楚格有多么重要,而是库赛特国可汗的脸丢不起。

  掩护九铃儿冲击车队的一百多人远远看见九铃儿成功得手,立即掉头就跑,跑的速度比九铃儿快多了。

  四五百人的库赛特铁骑玩命一般的追在后面。这个女人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不追才是怪事。

  冰露突然睁开眼睛,她听到了后面乱哄哄的追兵叫喊声,听到了呼啸而过的长箭声,她惊醒过来。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冰露转头向后面望去。库赛特士兵们高举着武器,以前所未有的疯狂追在后面。她随即闻到了九铃儿身上的血腥味,感受到了九铃儿粗重的呼吸声。冰露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野人大哥,谢谢你来救我。这份恩情,只有留待来世报答你了。”冰露喃喃自语心里默念着。她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慢慢端端正正的骑坐在马上双手突然用力,抓住九铃儿的两只胳膊,轻吐一口气,就那么举重若轻的将九铃儿摔了出去,自己顺势稳稳当当的坐在了马背上。

  九铃儿全无防范,在空中手舞足蹈,随着奔马的惯性,重重的摔在雪地上,连滚了十几个跟头才停下来,身上的两支长箭被折断,箭簇入肉更深。九铃儿摔得七晕八素,找不到南北,痛得哇哇大叫。他傻了。没有想到这个小女孩还真的会武功。

  跟在后面的追兵发出了一声欢呼,随即又哑巴了。紧跟在后面的那匹白马发现自己主人的同伴掉了下来,忽然降下速度停了下来。九铃儿跪在雪地上,望着慢慢跑向自己的绝世宝马,笑得嘴都裂开了。还是这绝世宝马好啊!神马啊!比那小姑凉通情达理多了。

  九铃儿飞身跃上马背,气得火冒三丈。这个小丫头,成心不让我活了。千里迢迢跑来救你,倒救出仇人来了。九铃儿心里感叹着,眼睛可没有闲着。他望着冰露在前面准备调转马头,他立即一个翻身,躲到了马肚子下。白马立即加速,飞奔起来。

  喀刺般嘴都气歪了。这个小丫头,一点头脑都没有,笨啦!蠢啊!。他恨不能跑上去狠狠的臭骂她几句。看到她调转马头准备往回跑,喀刺般痛苦得差一点要从马上倒栽下去。这是什么世道,父亲花那么大力气培养她,却教出这么一个笨蛋。

  追击的库赛特士兵们看到冰露正策马往回跑,一个个担心地叫起来。九铃儿躲在白马的肚子下,后面的士兵全部看见了。他们一个个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嗓子都叫破了。但距离远,声音又特别嘈杂,根本就听不到。

  冰露回头在雪地上没有看到九铃儿,眼泪立即就滚了出来。她原来打算调转马头之后,把白马给九铃儿骑回去做个纪念。九铃儿对她的一番深情,她只能以死来报答了。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九铃儿就没有了,雪地上空荡荡的一片。她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就哭喊了出来:“野人大哥,野人大哥……”

  白马飞驰而来。冰露哭着叫着,六神无主的到处寻找九铃儿,根本就有注意。九铃儿从马腹下闪身而出一把抱过冰露,再次坐到马背上,嘴中连打唿哨,招呼坐骑回头,黑马一样极通人性迅速掉头跟在九铃儿后面狂奔而去。

  喀刺般高兴得大吼一声,用以发泄心中的紧张,刹古尔和阿卡丹年少无知,却大声叫好。这声音夹杂在如潮的惊呼声中并不显眼,但策马跑在附近的赫连勃却注意到了。他警觉的抬头望去,却看见喀刺般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赫连勃没来由的心中颤栗了一下。喀刺般他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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