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阿牛就赶上了抬着担架的四人，细细辨认下，四人还都是熟人，朝着阿牛微笑点头致意，或多或少打声招呼是没问题的。

　　农活忙的时候，哪家收点稻子和放水时，缺人手了，阿牛在边上放牛时也多少都会搭把手，镇上让阿牛叫不出来名号的屈指可数。

　　“这是什么情况。”

　　阿牛的下巴朝着躺在担架上呼吸几不可闻的病人指了指。

　　“你还不知道吗，西山矿场塌啦，这不，刚从底下挖出来的。”

　　“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天，不是下了场暴雨吗，许是矿洞采得有些急了，一下就塌了。”

　　“整整十多位矿工在里面啊，活生生给埋了，救出来了八九人，老王是最后一个。”

　　“老王这命是真硬啊，平日里干活最卖力，出事时还在最底下呢，硬撑了两天两夜。”

　　边上三个也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连续高强度地抢修挖洞，边上还有个人监督着，憋了两天一夜，这一下就给勾起了话头。

　　“你这是要回张家去吗，你张叔现在，应该有点麻烦，要不去我家先坐坐吧。”

　　小李哥神色有些犹豫，轻声地吐出牙齿，面露难色地瞅了瞅周边的三人：

　　“有群人在张家门口闹事，都是没能救回来的家属和一帮小混混，你还是等风波过去些再作打算吧。”

　　要知道矿场图里一个矿工的位置有多吃香，而张叔主管矿场里的劳务，往里边塞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也正因如此，来送礼的都要踏破了张家的门槛，虽说干活是累了些，可这里边一个月月俸抵得上半年的收成啊，不知道哪儿的远房亲戚也过来攀关系了。

　　而当初有多风光，出了意外后也就有多惨烈，刚开头闹了一场后给张叔平日里的威望硬生生地压下来，一天一夜过去，镇上的传闻也都传开了，甚至有什么说张叔偷工减料，中饱私囊，这才导致的矿洞坍塌。

　　“啊？”

　　阿牛还沉浸在刚刚得知自己昏迷了一天两夜中，又一大波信息袭来，一时间没办法消化，怔怔地迈着脚机械地走着。

　　“你是说，张家现在，有大麻烦了？”

　　阿牛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脑海里又浮现出张叔一丝不苟的面庞，从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记事以来貌似除了被张婶骂，就没有什么狼狈的模样了。

　　“站住！”

　　“杏花镇现在只准进，不准出。”

　　两名佩刀侍卫站在镇门口的两座石狮之前，阿牛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村子里哪还有这两号人物。

　　“人要死了，到时候赖你们身上。”

　　四人见状自然也没有好脸色，一个个板着张脸从两人中间挤攘而过，右边的侍卫脸色霎时就变了，右手已经把在腰间的佩刀之上，左边的侍卫连忙伸手按住。

　　待到五人走远后，掏出刀鞘狠狠地拍在右边侍卫的头上，偏移的头盔缝隙中露出了一络细长的发丝：

　　“出来是让你磨性子的，忘了你为什么还出来这趟了？”

　　右边的侍卫撇了撇嘴，又站回了原位，正了正头盔的位置，闷着声不说话，而一旁的另一位见到这一幕也只是叹着气摇了摇头。

　　半道中，阿牛就和一行四人分了开，无论反正什么事了，总得亲眼去见上一眼才能放心。

　　李婆婆在门外手持着扫帚，轻轻地在地面上扫弄着，满脸心不在焉的模样，落了满地的枇杷叶都给扫拢到一堆，而李婆婆这一扒拉下去，带出来的叶子比扫进去还要多。

　　“阿婆！”

　　听到一声轻唤后，李婆婆猛然地抬起头，见到阿牛正从墙角边漏出一个头来，手中的扫帚都不自觉地砸在了地面上，赶忙扶正靠在墙边以后，迈着几步也绕到了墙角边。

　　“你怎么还进来了，镇里的人盼着出去还来不及呢！”

　　李婆婆从明显松了一口气毫无停顿地衔接上了满脸的焦急。

　　“我...我犯错了，害死了三头牛。”

　　“傻孩子，你没事就好，糊涂啊，你不该回来的。”

　　“阿婆，你信我的话，我实话跟你说了，我是劝过于良早些走得，结果雷声惊着牛群了，自己就撞死在山头上了。”

　　李婆婆神色变幻了一阵，一把抓过阿牛的手掌，从腰间掏出一个蓝白的布袋，塞进阿牛摊开的手心中。

　　“婆婆哪能不信你，听话，这里的事你就别管了，快走，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了。”

　　入手处还裹带着婆婆残留的体温，平日里阿婆的积蓄都在这里，喜欢数钱的习惯还是跟着婆婆养成的。

　　本就分量不轻的荷包在手上显得无比沉重，婆孙俩为数不多的兴趣就是在月光下一遍又一遍地数着到手的工钱。

　　阿牛往往很快就把自己的零星铜板数个精光，这时候就拿来李婆婆的荷包，在李婆婆比月光还柔和的目光中，掰着手指头数着钱。

　　“啊？为...”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给李婆婆推搡着朝西边踉跄了两步，回过头时看见的是李婆婆前所未有的严肃面孔，话到了嘴边又给硬生生憋会了肚子里。

　　临了转身前，阿牛毫不犹豫地往地上双膝跪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随机拔起双腿就朝着西边狂奔而去。

　　地上的尘土无声地泛起一阵涟漪，又恢复了平静。

　　李婆婆整理了一下衣领，拿着手中的扫帚，重重地在地上划下一道道痕迹，散落满地的枇杷叶很快也被清扫了个干净。

　　这个见谁都笑眯眯的小老太婆似乎一下子给抽干了精气神，拖着扫帚回了柴房。

　　此时的柴房门口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李婆婆拿着扫帚就像扫落叶般从中划出了一条道，愣是一声也没吭，只是闷着头往里冲。

　　只见李家媳妇这时正站在最里层，满脸焦急地张开双手护住柴房的门-要让这群正气头上的家伙冲进去，这柴房还不得被翻个底朝天啊。

　　“我看你们谁敢！我今天就豁出去这条老命了，有种你们从我身上踏过去。”

　　硬生生地给李婆婆挤到了人群的正前方，颤颤巍巍地把扫帚砸在地上，带着点点斑纹的手臂还在止不住地颤抖，顿时场面鸦雀无声，就连后边的李家儿媳妇也不瞠目结舌，一向温和的小老太婆，这时竟能爆发出这种威势。

　　没人注意到，她那半阖的眼皮下，目光却透过了人群，穿过张家敞开的大门，带着点点的欣慰。

　　面前这个一把岁数的人，带头的几个混混也不敢接着往前涌上来，万一有些什么闪失那可是天降横祸啊，有理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