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掠过半空,在少年视线根本来不及捕捉的一刹那直达面门,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诶,发什么呆呢。”
少年把脑袋从被熏的发黑的蒲扇下挪了出去,扇柄显露着原本的木黄色,没有意外的话就是放在药坛子边上忘了火候,陈念安的丢三落四可是出了名的。
“你这药,能喝吗?”
只见陈念安收起了左手中的蒲扇,右手盛着一碗满满当当的焦黑液体,咕嘟地冒着气泡,光是看上去就已经感觉稠成糊了。
“应该..不对,肯定能喝,稠是稠了点,但浓缩就是精华啊,别看着卖相不怎么样,效果嘛,肯定比你不喝要强!”
陈念安嘀咕的声音越来越低。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右手接过瓷碗,闭上眼睛对着碗口一饮而尽。入了喉咙之后,却是异常的顺滑,还没尝明白味道就顺着喉管下去了。
陈念安满脸笑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十分欣慰地竖起大拇指:
“孺子可教,亏得你能撑到这,大哥罩着你,以后有机会再给你找回场子。”
“来头大吗。”
少年小心翼翼地攀附到女孩的耳边,用手掌捂住,似乎是生怕被不存在此地的第三者听见。
“大,很大。”
女孩极为认真地朝着少年点了点头,收到的回应则是脑门上的一巴掌。
“有多大?”
“两三个西瓜那么大喽。”
“惹不起就躲,逞什么能啊,你那点三脚猫能管好自己就行了。”
说完,少年又在女孩光洁的脑门上来了个清脆响亮的脑瓜蹦,一道不浅的红印子登时出现。
女孩也没恼,反而眨巴了下那双晶亮透彻的眼眸,涣散的焦距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蕴藏的无神,不由得令人惋惜。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只小巧的白影,扑着床而去,纵身一跃到了床板上空闲的位置,开始舔舐着爪子上的绒毛。浑身的毛发第一眼看过去就是那种落雪般的纯净,挑不出丝毫杂毛的色差。
“诶,雪儿。”
白猫忙中抬起头瞥了一眼声音的方向,抽动了一下鼻尖,边上的几根胡须也随之颤动,又自顾自地低头梳理自己的毛发。
伸出手想拦住白猫的女孩这时手停在了半空中,怕是白猫许久未见少年,想要亲近一番却触及到伤口,貌似也只是想在床上换个地方梳理毛发。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一个瓷碗结结实实落到空悬的双手上,少年满脸笑意地抽回递空碗的手,看着女孩,视线都岔开不知多少角度,蹭的一瞬女孩耳尖通红,也顺手缩回了胳膊。
少年空着的右手瞅准时机,一把揪住白猫的脖颈,拎到自己的面前,白猫也没有丝毫挣扎,四只爪子耷拉着,眼睑都把眼睛缩成了一条缝。
“你怎么都不欢迎一下我,这么久没见了,没精打采的。”
顿感没劲的少年把白猫丢回了原处,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觉上扬,手收回来前,带着些手汗的右手自下而上逆着方向撸了一把毛。
“喵!”
霎时间,没触碰到的位置毛发纷纷炸起,少年眼疾手快收回来右手的途中,依旧狠狠挨了一爪子,血丝微微从手背的五条抓痕中冒出头来。
边上的陈念安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的噗嗤一声捧腹大笑起来:
“这下够热情了吧,哈哈哈。”
“不叨扰了,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恶狠狠瞪了两眼猫和它的主人,少年打着哈欠,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就把双腿挪到床边,二话不说地准备站起身子,踩上地的一刹那,一股酥麻顺着肋骨直逼神经,咣当一声,歪着身子栽倒在地上。
“怎么的,还嫌不够热情啊,不必不必,怎么还行这种大礼的呢。”
女孩本就笑得合不拢嘴,现在笑得更为放肆了,眼角都隐约有些湿润,白猫也斜眼瞥了一眼,依旧高昂着头颅梳理身上的杂毛。
少年疼得直冒冷汗,动弹不得,绷带上还隐隐有些红色渗出,奇异的是,倒吸冷气时,嘴角已经习惯抽动的疼痛消失不见,伤口丝毫不留,甚至伸手摸了摸,疤痕都没有留下。
“人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当是儿戏啊,老老实实歇息调养才是正途。”
“可我,唉,杏花镇被封掉了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反倒是你,更应该担心一下自己,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还敢出门。”
“张婶派人来抓我了?这消息传得这么灵通吗。这造孽的老天,贼天气使的坏,我也劝过于良早些离开的,罢了,我去找张叔解释清楚。”
“你讲的又是哪档子事,我只知道的是,你要敢出这个门,我敢打赌,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我可以给你准备衣冠冢了,趁现在多留几件,还得留个念想。”
“不是吧,张婶还雇了刺客?我就弄死了三头牛而已啊,是不是太高看我的小命了。”
“跟你说不清楚了还,来,雪儿,把那个檄文拿来,我来给你念念。”
白猫灵动地从臂弯和小腿间隙中挪腾,顺着楼梯往下,没几个呼吸的功夫,叼着一卷发黄的油纸递到女孩的手中。
“近期逢暴雨时节,西山矿场倒塌一事,共计死者四人,伤者七人,本怨天道不公,荼毒我杏花镇良民,后经矫正,系矿场后山山体滑坡所致,证据确凿,张家刘辙(化名阿牛)率牛群经过,特此悬赏,活捉或击毙者,赏白银百两,提供有效行踪者,一律十贯铜钱。”
女孩把手覆盖在摊开的油纸之上,逐字逐句地念出声来,而少年的表情也随之凝重了起来,眉头紧锁,见状,女孩无声无息地将檄文重新卷成筒状,
“结束了,这下你该明白了吧,这是昨晚发的檄文,你可是已经睡了一天了呦。”
“县衙里的文书张叔都要过一遍的,不可能没有看见啊,哦,我明白了,一定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官大一级压死人,把张叔权限夺走了,是不是,你告诉我署名是谁?”
最初保持了一刻沉默的少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情绪顿时高昂起来,语速也随之越来越快。
“你伤还没好,先上床躺好吧,我跟你说,这个伤到骨头的,最好就不要动弹..”
女孩伸手就要搀扶起少年瘫倒在地的身躯。
“告诉我。”
语气透着一股淡漠和浓到化不开的哀愁,直愣愣地盯着女孩的眼神,即便是侧脸,焦灼的目光无时无刻不让她坐立不安,但除了手中的檄文愈发攥紧了几分后再没有别的动作。
黄澄澄的油纸背后透着墨水在描绘着字形,一把扯过下半截油纸,应声而裂,皱巴的纸张张开就,映入眼帘的三个清晰大字:
张尚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