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第七科。
电子大门缓缓开启,房间里是一股冷色调的灯光,飞琉坐在电脑前,嘴里一阵碎碎念。
此时的他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看样子没有什么大碍,萧玦微微放心,舒了口气。
“校长。”萧玦轻声说。
听到声音飞琉转过头,神情悲痛、泪流满面:“你咋才来捏?”
萧玦心中一沉:“难道他们……”
“他们……已经牺牲了!”
萧玦愣住了,大脑一片轰鸣。牺牲了?不是说第七科拥有最顶尖的医学手段吗,不是说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吗,怎么……
萧玦坐在桌后,懊恼的抱住脑袋:“怎么……会这样……”
正当他痛苦之际,有人走进房间,径直来到桌前,将两杯热茶轻轻放到了桌上。
“久等了,请用茶。”
萧玦抬起头的一瞬间,顿时懵了:“可利薇尔,你没死啊?”
可利薇尔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呃不是,没有……”萧玦急忙说,眼神瞄向飞琉,“你刚刚不是说他们牺牲了吗?”
“我说的是《忍者神龟》啦!”飞琉指了指电脑屏幕,“宇文越那几个家伙不陪我玩,真讨厌!”
“你才讨厌!”萧玦心中骂道。
“这么说,宇文师兄他们也都没事了?”
“他们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现在还在医院静养。”飞琉说。
“那就好……”萧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校长,我们回来的时候遭到了袭击,飞机被击落……”
“嗯,这件事再兴已经向我汇报过了。”
“这么说杨师兄他没事?”萧玦心里的石头一下落了地,“那他现在回来了吗?”
“袭击你们的人拿走了朱雀冕,他跟踪那个人去收集情报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他一个人?不会出意外吧?”萧玦有些吃惊。
“放心好了,别看他长得没我帅,实际还是很靠谱的,没那么容易挂掉的。”
“……”
萧玦扯了扯嘴角,不打算理会飞琉的搞怪,接着问道:“四象之力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树组织那么想得到?”
“这个目前不清楚,我们也在调查中……”飞琉神色凝重,“不过越是不清楚的东西,就越要阻止他们,未知的才是最危险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飞琉停下手上的动作,“情报部最近在埃及的一座古城发现了有关四象之力的线索,这个任务我会派其他人去,你留下来休息吧……”
“我知道了。”
萧玦站起身,却并未着急离开,有一件事他必须得知道答案。
无论是蓝发少女还是划风,他们都曾亲口告诉过他,树组织的子弹是无解的毒,是不可能医治的。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更无法眼睁睁看着杏子离开这个世界。
“校长,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是想问关于你朋友的事吧?划风已经告诉我了。”
“我必须得知道答案,我没时间了……”萧玦咬紧牙关,极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
飞琉站起身,走到萧玦面前坐下,神情无奈。
“很抱歉,这种毒……”
“不……”萧玦双拳猛的锤向桌子,这根本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一滴一滴砸在他的腿上。
“一定……一定有办法的……一定……”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的抬起头,眼神激烈而颤抖:“我记得划风说过……曾经有个人活了下来,有这回事对吧!”
飞琉沉默。
“校长……你说话啊!”
再三犹豫后,他开口了:“是有这件事……”
萧玦一下子站了起来,无比狂喜:“这么说,杏子有救了?!”
飞琉摇摇头,无能为力的叹了口气:“但这个人……是不可能帮你的。”
“为什么?”萧玦紧张起来,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一下子熄灭,“难道他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而且……是我们的熟人。”
“熟人?”
“他叫龙右,树组织现任掌权者。”
萧玦木讷的站在原地,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加害杏子的,和唯一能救杏子的,是同一个组织。
比绝望更加绝望的事实,这意味着最后一线希望也被彻底斩断。他不在乎之前的努力都白费,可突然之间,他连仅存的那点希望也都消失殆尽。
萧玦感觉此刻自己像是寒冬纷飞的大雪里,一颗濒临僵死的秃树,那种刺痛肺腑的冰冷空气,一股一股的涌进鼻腔。
接下来无论飞琉再说什么,萧玦也听不进去了,他一言不发,离开了房间。
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个寒冬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到处都是一片迷惘的雾。他低下头,身上是那件发旧的衬衫,脚上穿着被他刷得发亮的运动鞋,他站在在寂静的广场里徘徊,似乎迷了路。
这里很陌生,又很熟悉。
鹅卵石和青石板铺成的路面,轻快而悠扬的歌声,还有闪烁的五彩斑斓的光点,萧玦觉得莫名温馨。那歌声像极了圣诞曲,当寒风与灯火从他脸颊划过时,萧玦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坐在了温暖的壁炉边,桌上摆着香喷喷的火鸡。
萧玦抬起头,慢慢在这僻静无声的地方行走,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旋转木马的光彩照耀到他的脸上,小马们随着轻快又带着点悲伤的音符蹦跳向前,在一只白色的独角小马上,坐着一个女孩,正开心的笑。
女孩温顺的短发似乎长长了一些,微卷的发尾沾上了露水,湿漉漉地搭在肩头。她穿着洁白的短衬衫,浅蓝色的裙子盖在膝盖上,露出苍白、细瘦的四肢。她就那么坐在小马上,开心的笑着,像一朵孤单又脆弱的雏菊。
萧玦走到旋转木马前,怔怔地看着,红了眼眶,眼泪不知不觉流到了下巴。
杏子看到萧玦,微微惊讶:“萧玦,你怎么在这里呀?”
萧玦动了动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哭啦?”
“我没事。”萧玦抹了把眼泪。
“这个是送给我的吗?”杏子指了指萧玦的手。
萧玦一愣,他低头看去,发现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枝鲜艳的桔梗花,明明刚刚还没有。
杏子跳下木马,走到萧玦面前,从他手里接过花,鼻子凑到花蕊轻轻闻了闻。
“好香呀。”
她抬起头,温柔的看向萧玦:“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我……”
萧玦刚想说话,一片洁白的花瓣从他眼前飞过,他回头看去,周围的一切全都变成了盛开的桔梗花,所有的建筑消失不见,白色花瓣漫天飞舞,只剩下这座旋转木马,孤零零的留在纯白的花海里。
“这些花真美。”
萧玦心里一下子剧痛无比,他能感觉到,这场梦马上就要消散了。
“可惜它们太脆弱了,撑不过这个冬天。”杏子的声音难过又忧伤。
“我们可以把它们养在家里!”萧玦带着哭腔,试图挽留这场梦。
“我也是这么想的。”杏子点点头,又很快垂下眼,“可是谁来养呢,你那么笨,肯定照顾不好它们,我这也不行……”
“为什么?”
“因为,”杏子抬起头,笑容有一点点苦涩,“我没有家啦。”
“杏子!”
萧玦再也承受不住,崩溃地喊出了声。他想说对不起,想说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救你,想说再给我一次机会,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可是梦就那么醒了,枕边湿了一片,他躺在房间的床上,外面是远行轮船汽笛的声音。
黑暗中,他伸出手,但什么也抓不住。
“我一定会救你,不管用什么办法……”
……
与此同时,离这很远的大楼里,划风正沿着消防通道一路向上。
推开天台极其厚重的隔音门,螺旋桨轰鸣的声音震耳欲聋。眼前是一架纯黑色的军用直升机,巨大的螺旋桨高速旋转,狂风吹拂着地面,划风的金色头发纷乱,浅色大衣被风鼓起猎猎作响。
飞机的门被打开,一个身材极为魁梧的壮汉站在门口,狂风丝毫无法动摇他厚重的身躯,双肩宽阔健硕如一道城墙,略显黝黑的脸庞刚毅而沉稳,双眼如炬,斑白的胡渣和板寸衬得他压迫十足,宛如一尊镇凶驱邪的怒目金刚。
“好久不见了,划风。”那壮汉微笑着伸出手。
“是啊,安图恩。”
壮汉跳下飞机,转身挥挥手示意驾驶员离开,直升机迅速飞离天台,朝西边飞去,眨眼的工夫就远离了学院,消失在微微泛紫的夜幕下。
天台回归了寂寥,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两个人站在天台边,迎着皎洁的月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整座学院。
脚下是沉睡中的第七科,稍远的地方是延绵起伏的寂静山峦,风从远方吹来,夹带着若有若无的浪涛声。
安图恩·坎伯巴奇,德国人,第七科第11期学员。
18年前温克尔曼教授在柏林发现了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将他带到大连加入了第七科,凭借过人的毅力和努力,一度成为第七科的中坚力量。十几年来,他伴随第七科走过许多大风大浪,见证了第七科兴盛时的辉煌,也一同度过了最黑暗的时期。
在温克尔曼教授离开后,以及那件事发生后,为了重振第七科、为了教授保护魂族的遗志,他和许多其他学员一样下定决心,不顾生死的不断游走在世间,寻找新的魂族血脉。
如果不是这次的突发情况,也许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到学院。
“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安图恩开门见山的问。
“我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在两年前。”
“为什么现在才通知我们?”
“当时这件事并没有引起重视。”划风语气平静,“树组织先前不是没有过发掘文物的先例,但都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树组织开始频繁围绕这件事活动,我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神秘人物?”安图恩皱了皱眉,“不会是树组织自导自演的,为了让我们疲于奔命放松警戒吧?”
“不太像。”划风摇了摇头,“而且他们确实在寻找之前我和你提到过的有关四象的东西……我们在南海已经交过一次手了。”
划风掏出手机,点开了几封邮件:“据我调查,貌似树组织的人也在追捕这个神秘人物,而且追捕级别很高,我怀疑……”
“怀疑什么?”
划风顿了顿,说出了他的猜想:“我怀疑这个人,很有可能曾是树组织的内部人员。”
安图恩微微一惊,但转念一想,觉得划风说的话不无道理。树组织作为全球第一大执法机构,无论是情报收集、执法权力还是作战水平,都是极其顶尖的,这一点即使是身为对立方的第七科,也是不得不承认。
如果有人从树组织内部盗取了情报,除了从内部入手,很难再想到其他办法。
但短暂思量后,安图恩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可能……”
在过去十几年的较量中,安图恩和树组织人员的接触并不算少,他对那些冷血的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但是,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那便是他们那忠诚到变态、令人匪夷所思的精神。他曾经不止一次抓到过落单的树组织成员,在他各种威逼利诱、暴力逼问下,那些人依旧守口如瓶没有吐露一丝一毫的情报。
但只是这样的话,倒不至于让他惊讶,真正让他吃惊的,是那些人尽管十分残忍冷血,但他们丝毫不畏惧死亡和疼痛,哪怕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这让安图恩觉得十分无法理解,对他来说,这些家伙残忍冷血时的程度比野兽更甚,屠杀平民时简直就是一个个毫无人性的冰冷机器,但在忠诚这点,却有着变态到极致的坚定。
在安图恩眼里,他们已经完全不是人类了,而是彻头彻尾的机器人。
“我知道你在疑虑些什么,但你不觉得蹊跷吗?”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划风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当初那些家族不断向世界政府施压,不就是因为那些言论已经让他们感到威胁了吗。”
安图恩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件事当时已经就被制裁了,而后第一任掌权者没多久就意外因病死了,那个计划也随之流产……”
“未必,也许第一任掌权者的死不是意外……”
“你是说……”安图恩瞳孔微微一震,“那只是个烟雾弹?”
“只是猜测罢了,我也不确定。”划风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说,龙右是个很好的下棋人,我们只研究棋盘上的棋子,永远也斗不过下棋人。”
“我之前忽然想明白,那些家族之所以会惨遭毒手,恐怕也是在树组织的算计中。那些对他们不利的言论和暴力事件,其实一开始也是树组织自导自演的把戏。卡特里娜飓风事件、苏联黑色风暴事件、秘鲁大雪崩、孟加拉洪灾、巴斯夫大屠杀中毒……虽然这些事情看似只是自然灾害或者意外,但这些巨大灾难里面暗藏的疑点,总能把矛头指向魂族。”
“虽然这些捕风捉影的话,无法直接说服那些顽固派,但也悄悄埋下了惨案的种子……”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重。
安图恩拍了拍划风的肩膀:“放心,树组织迟早有一天会消失的,至少他们现在还奈何不得我们。”
划风微微一笑:“高墙已经出现裂痕了,再自信的人也会有动摇的时候。”
“你怎么老长他人志气?”
“树组织现在的实力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样子了,无法预测……未知的,往往是最可怕的啊。”
安图恩撇了撇嘴:“不见得吧?我看整个学院最自信的人就是你了。”
“有吗?”
“当然有啊,说话老气横秋的!”安图恩笑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安图恩凑近到划风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你口口声声说比我小,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几岁了?”
“我啊,”划风轻笑一声,“今年刚满十八。”划风眼神真挚,让人捉摸不透。
“滚!”安图恩怒笑的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