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力用衣服兜着绿豆糕，蹲在院子边上看人练武。

　　他在看别人，别人也在看他。

　　自从喝了吞了玉瓶之物后，他耳力大涨，老远就听见，角落里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碎女子，在指着他笑，说他黑，难看，衣服也太大，像是偷的。

　　又说院中间的王矮子，今天又在呼呼哈哈地发神经，以为光耍刀不给钱，就有人愿意跟他睡。简直是痴心妄想。

　　小力一下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他臊得脸皮发红，耳朵滚烫，可又没地方好去。

　　只好盯着院中的矮壮大汉耍刀。

　　大汉大概三十七八的年纪，一副敦实身材，个子怕是不到六尺，怪不得都叫他王矮子。

　　矮子这外号不好听，刀却是是耍得有模有样的，一把朴刀磨得透亮，舞起来是银光闪闪，上下翻飞，刀花一个接一个，倒是好看得很。

　　可多看了一会儿，他就感觉没劲，动作软绵绵的。

　　他以前见过他舅用刀，绷着张脸，咬着牙帮子，也不说话。动作倒是简单，直来直去，横劈竖砍，可简洁有力，看得让人心惊。跟闹喧喧的王矮子完全不同。

　　用他哥的话说就是够凶，够狠。

　　又多看了几眼，发现王矮子反反复复也就几招，越看也越无聊。

　　于是自顾自的抱着盘子，数着糕点，心里盘算分几天把它吃完。

　　王矮子站子院中间，也听到了姐儿们的嘲笑，他经常下午趁楼里姑娘起床打扮时，跑到院里来练刀，就是指着有瞎了眼的看上他，跟他搭上伙。

　　开头几日，还是有人跟他搭过话的，时间久了又都开始不搭理他。

　　他天天看着这群莺莺燕燕，心早被拨撩得发狂。

　　他也想上金风楼里潇洒一回，好好地当回大爷，可实在是拿不出钱。

　　像他这种只出力，不管事的打手，吃住都是帮里供应，钱落到手里就没几个子儿。可同样是靠刀耍狠的张高阳，不仅地位压他一头，钱领得多点，住的房子还比他宽敞。

　　更可气的是在赌坊做事的李玉芙还跟他张高阳有一腿。虽然李玉芙已经三十来岁，可盘子好，条子顺，也是盘让人流口水的好菜。

　　那么些好事怎么一件就轮不自个儿头上。王矮子越想越气。

　　刚才看见张高阳带回来的小孩，在看自己耍刀，后来更是打起了哈欠，那模样跟张高阳调侃他是花架子时，是一模一样。

　　姑娘们是帮里的摇钱树，他不敢对她们撒气，你一个小毛孩还敢瞧我不起。

　　收了刀，来到赵小力身边，也不客气，直接从碟子里抓了一把，塞到嘴中，含呼不清地问：“小子，张高阳是你谁？”

　　赵小力很有点生气。

　　他头回能一个人吃一盘点心，这王矮子上来一口就吞了他三块。他还不知道来人跟他舅关系怎样，忍着气说：“他是我舅。”

　　“哟，他张高阳还有个姐呢，你娘是不是跟你一样不洗澡，身上都是黢黑的？”

　　小力一听这人的语气，就知道这人不是个正经货色，气得牙痒痒，也只当惹了条疯狗，捧着碟子想绕开。

　　“嘿，小崽子往哪走，老子问你话呢。”

　　小力被王矮子一把拽住了领子，然后把他往院中间拖。

　　他回手把装点心的碟子往王矮子脸上呼去。这是他哥教的打架口诀，先戳眼，再踢档。

　　“唉哟，你他妈的还敢打我。”被糊了一脸的王矮子还没反应过来，裤裆又挨了一脚。

　　赵小力毕竟人小，力气不够，王矮子被击中要害，“嘶”地吸了一口气，疼得躬着腰，却依旧没松手。

　　“你妈勒个巴子。”

　　王矮子抬起巴掌朝小力脸上用力扇去，啪的一声，小力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啪的一声，声音极大，院子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这里。

　　被拽住衣领的小力嘴角隐隐泛红，却不哭也不闹，只觉胸中怒气升腾，死死地盯着王矮子。

　　如此凶猛的眼神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王矮子竟然一时晃了神，不敢跟小力对视。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孩唬住了，中心更是恼怒，提起巴掌又准备落下。

　　正在院里淘菜的周老太，看见小力在受欺负，赶紧朝王矮子喊：“你多大个人了，咋还欺负一个孩子。”

　　几个抹了粉的姑娘听见声音，也投过来目光，却也没当回事。楼里无缘无故就挨打的小厮多了去了，她们也是这样长大的，都没把这当个热闹在瞧。

　　王矮子见有姐儿在瞧他，更是来了劲，朝老婆子吼道：“洗你的菜，少他妈管闲事。”

　　周老太今年六十八，还是托了人，才在四海帮的大院里谋了这份下苦力的差事。

　　这种干重活的婆子地位最低，光金风楼的院里有七八个，做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连姐儿们的丫鬟小厮都能使唤得动这些婆子。

　　王矮子的怒吼，没吓到这位老人，周老太反而上来掰王矮子的手。

　　“去你妈的，你个脏东西也敢碰老子。”

　　王矮子一下就把周老太掀翻在地。接着一努嘴，一口浓痰正正落在周老太花白的头发上。

　　“你娘勒个脚。”

　　小力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这几个字完全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

　　前所未有的怒火在胸腔炸裂，藏在怀中的皮书，此时变得滚烫，瞬间张开，紧紧地贴合在小力的胸口，和小力胸口的皮肤成为一体，隐入体内，消失不见。

　　血液快速奔涌，他的眼前变得一片血红。

　　双赵小力朝着王矮子胸口就是一拳，细弱的手臂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

　　只一拳，王矮子就像纸片一样被他打飞一丈多远。

　　人才一落地，小力也跟到了。

　　现在他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这人太坏了，太坏了。

　　双手高举。

　　使劲下捶。

　　一直捶。。。

　　人群发出惊呼，几个看热闹的姐儿更是发出杀猪般的大叫。小力很快清醒过来。

　　地上的王矮子已经进气小于出气了，嘴角还在不停地吐着血沫。

　　小力看着自己双手，不敢相信是自己所为。

　　抬起头，看见他舅在向他奔来。

　　他浑身颤抖，张大着嘴，嘶哑颤抖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舅，这是咋回事，咋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