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风温柔,轿帘晃动。
外面虽然料峭依旧,但灿烂的正午阳光,却带来了少许的暖意。在家本就窝不住的市民们,纷纷三五成群、携友唤伴走上了街市。一时之间酒肆歌坊、茶楼馆舍竟也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褚弘微眯着双眼,侧头欣赏着外面的街景。他羽扇轻摇,不断拍打着系于蹀躞官带上的绣花锦袋,那里恰有一枚碧玉印纽,正迎击着羽扇的轻敲。律动有序,竟能发出轻微的金玉之声,而这声音却又几乎细不可闻。
“耿正为何要引荐一名刀客呢,此举到底所为何意?”褚弘心中暗自揣摩,左手刚好摸上锦袋,街角的一座花楼就已赫然眼前。一座金碧辉煌的六层红木花楼,每层都有红灯高挂、彩带飘展,未曾等人靠近,早已是香风入怀。
“好一座纸醉金迷的销金窟!”褚弘一阵赞叹,脸上竟不自觉的涌起一丝浅笑。看来煌煌大唐真的是丰饶到了极致,不但各邦来朝给皇城带来了异域风情,还带来了更多精神上的新奇和肉体上的享受。
褚弘摇着羽扇,抬头看了眼万花楼的镏金招牌,缓慢回身看向门前的街道。东西为街,南北为路,此处是万中无一的金角之地,北望朱雀大街,东临含光路。
“听闻温太傅之子就在此处街角,被逍遥王的战马踩踏致死!还听说……温公子刚从逍遥窟出来时,浑身酒气和艳俗的脂粉污浊之气。”护将低垂着眼睑,在旁侧小心的提示着褚弘。
褚弘面色平静,看不出心中的任何情绪波动。
正午本就是欢场休整的时间,众多姑娘、龟鸨都在蒙头酣睡。
褚弘也没有叫醒看门的伙计,径自带着护将走了进去。一楼大厅的餐桌上自是杯碟狼藉,靠近右侧墙壁之下还有一方舞台,舞台上胡乱的丢弃着戏服和丝管乐器。
看来温子恒的死,给万花楼招来了大理寺巡捕的轮番盘问,不知此番折腾之后,它还能否维持住自己的往日辉煌。
思绪刚起,就听二楼传来一声夸张的惊呼:“褚少公?原来是褚大人!奴的亲娘祖奶奶,奴儿们快来拜见少公大人!”
一个标准的盛唐美女,从二楼顺着楼梯飞速滚下,临近褚弘脚边,轰然一声跪倒在地,接着就是一阵激动地胡乱叩首,直把花妆晃得凌乱、歪斜。
花妆是盛唐时期,民间极为流行的一种女子妆容。淡眉轻扫、眉心点痣,满面敷香粉,红唇涂朱留半吻,其妆容的核心灵魂,必是云鬓旁斜插一朵大而艳的牡丹花,所以被世间女子昵称为花妆,一个花妆无疑彰显了大唐鼎盛时期的精神自信,大唐女人们的自信。
当然,万花楼的鸨妈妈梅姐,那是更加的自信!未等褚大人吩咐,她径自叩首完毕,肥腻的双手一撑地,竟费力的站了起来。一双原本就细小的杏核眼,此时更在胖脸的推挤之下,幻变成一条小缝。而就在这条小缝里,却散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放肆光芒。
“大胆!瞪视官仪,你可是不想活了!”身后的护将看到梅姐腻腻歪歪的肥腻样子,顿时气火冲顶。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伸手就要将她推开。可面对梅姐那一片袒露的浑圆春色,年轻的护将却又无从下手,只能尴尬的任由举起的手掌停在空中,而自己的面上也因局促烧起一片红云。
“怎么?这位官爷可是要凭借褚大人的威名,白白的吃老娘豆腐不成?”梅姐顿时柳眉一挑,径自奋力睁开下面的那对小缝,逼视着年轻的护将。
护将听闻此言,更加的扭捏难堪,那只举着的手也不自觉的缓缓落下。梅姐向前迈了一步,几乎用自己的胸贴上了护将的胸甲,尖着嗓子略带嘲讽地继续说道:“你们这些仗势欺人之辈,小心自己的行为,坏了身后大人的一世英名!”
“你……”语涉少公大人,护将再是尴尬总也要反驳几句,可是嘴刚张开,竟又不知说些什么,一时之间愈发显得整个人窘迫难堪。
只有褚弘面色平静略带微笑的站在那里,他手中羽扇轻摇,煞有介事的看着二人争吵。心中却犹如镜湖投石泛起了层层波澜:一个花楼的老鸨,竟然敢公开顶撞朝廷官员,看来这万花楼背后的靠山权势不小啊。
想及此处,褚弘又忍不住向梅姐仔细望了一眼,他这一望,恰逢梅姐也偷偷越过护将在观瞧于他。
两人四目相撞,一撞即分。梅姐的眼神瞬时游移到护将面上,她刚要开口继续说话,就听身后二楼的长廊上,传来一个夹杂着痴痴坏笑的声音:“好一张讨打的伶牙叼嘴,竟连大唐的褚少公都敢得罪,看来你这贱奴藐视官仪之罪,还是定下吧!”
刚才还姿言放肆的梅姐猛然肥脸一颤,瞬时堆起万千笑意,刚自转头就要搭话,但见一条绿影直飞眼前。
褚弘双目微眯,空中已传来两声脆响:啪啪!
“林……”梅姐一声尖叫,刚要继续出言不逊。
啪啪,啪啪!四声更加响脆的耳光,直打的梅姐圆润的双颊更加肥圆。眼见无力招架,她竟将自己头发猛然一抓,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