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凉州的一场大雪又深了不少。
凉州有大好山川，山川间有清流泉水伶仃作响，也有酒巷驿站，如今一切却被晶莹透彻的雪白笼罩了，虽说多了几缕万物萧瑟的寂寥，但也难得有了这份无人打搅的清净。
前几日，召国国都中忽然间有一道青色剑气璀璨迸发于天穹，与一朵彩云莲花相伴而现，更有三分星辰光芒伴着一缕毁灭剑意，划破了远方的彩霞。
对此，召国四城皆议论纷纷，有老者在夕阳下叹息不止，仿佛猜测出了某些辛秘。
后来，有传言说这是炎国有一位道家大能对召国不满，且其国图腾九耀焚天炎化形在即，需要以一场大劫难的蜕变，对着召国国都的方向吞吐出一片紫色天火，将炎国半边天空都染成了帝王之色，召国图腾三尺青锋乃是被圣贤点化之物，面对如此大的挑衅，锋芒毕露，潜藏在剑锋中的灵性被激发，竟然自主回应。
此言论一出，召国各大古城池都人心惶惶，炎国历史久远，相传在太古时代便打下了根基，经历过古国之间的征战，更有古老宗门潜伏于河山之间，一国底蕴深不可测，倘若两国修士之间不合，那对召国来说可真算不上什么让人拍手称快的好消息。
当然，相信这种如天桥杂耍把戏言论的人并不多，至少在召国四城中，并不多。
召国，西城，姜家。
姜凌云一身白袍，眸若星辰，气质出尘如仙，他凝视着姜家那尊供奉了无数岁月的怪异图腾，一声叹息在风雪中也显出几分凄凉。
自诩为姜家几十年来仅次于姜魂的人杰，他的傲气总是不善于表达，或者说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表达出来，譬如前几日对那个佣人的所作所为。
“少主为何而叹息。”
在他身后站着一位老仆人，气息若巍峨大山般沉稳，低眉顺眼，且眼眸微微眯起，仿佛两柄纤细的绣花针。
“不出意外的话，召国应该有一位剑道天才降世了，那尊不朽图腾青莲发出的剑鸣之声让我胆寒。”
姜凌云凝视着姜家那尊形似异兽尾巴的图腾，迟疑眼眸中的目光竟然隐隐闪过一丝愤怒。
“三尺青莲剑，登仙大陆万载不朽的图腾，为何我们姜家...”
“少主不可妄言”
一直低眉顺眼的老仆人忽然一声长喝，声音如雷霆般浩荡，姜凌云眼眸中的迟疑如积雪遇到了炽热骄阳般，缓缓褪去。
“图腾是一族之魂，人在魂在，如果背叛了图腾，那对一位修士而言，可无异于切断了他的咽喉。”
老仆人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寒冬腊月的夕阳很可贵，这缕光芒洒在了他沧桑的面庞上。
“就算心中存着一颗变强的魂，那也要隐忍一番漫长岁月才对。”
“所以，你来到了姜家”
老仆人不语，只是看着伤痕累累的双手。
姜凌云笑了笑，瞥了眼气息依旧沉稳的老仆人，道：“让那些下人们准备些青竹，沾染了山间雪水的最好，我要沐浴。”
姜凌云转身准备离开，疏忽间仿佛想起了什么，道：“让那个叫做姜尘的家伙去弄吧，他心思缜密，为人也算正直，以后姜家内外所有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他去做了。”
老仆人不搭话，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像是一张被揉碎了的废纸。
心思缜密，为人正直。
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他累死估计最好不过了，起码家主姜天对一个下人应尽的责任，也没办法扯出什么话苗儿，要知道当初上一任姜黑心姜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可没给姜凌云这个狂妄不羁的孩子多少眼色看啊。
用老爷子的话说，姜凌云就是一把折断的剑，能杀人，但只能杀废人。
如今，整个姜家都已经落寞到需要这柄剑来威慑其他家族的年轻一辈了，估计这一点，姜老爷子那颗黑心就是在黄泉中洗白了也想象不到。
老仆人去了，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下。
姜家图腾，那根传说中某只上古异兽的尾巴，在祭坛上下沉浮，一阵阵古老洪荒的血腥气息弥漫了天穹。
金鲤殿。
金鲤殿四周荒草萋萋，姜黑心姜老爷子生前辉煌无比，即使是在召国国都兴风作浪的大家族族长，见到了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之后，也要自称一声晚辈，可叹英雄迟暮啊，死的不明不白，结果连安葬的地方都显得寒碜了一点。
不过还是有人愿意陪伴着老爷子一起寒碜的。
金鲤殿不远百米处有一间翠竹阁楼，简陋而不失淡雅，这也是唯一一处能够靠近金鲤殿的地方。
这里住着一位少年。
曾经姜老爷子总是笑着对别人说，这里卧着一条龙。
姜尘默默将身上的染血纱布换下，即使强忍着刺痛之感，可还是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痛苦。
“鬼蟒吞天诀，一举一动有吞天般的威力，果真不凡。”
姜尘的这声赞誉不知是不是嘲弄，反正他的表情很轻松，尽管隐隐有鲜血在流淌，但这位少年还是宛如清晨初醒般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
纱布被扔在了一盆水中，鲜血如红雾般弥漫。
姜尘已经凝视着那盆渐渐失去了本来面目的血水，一阵沉默。
他竟然又想到了自己，如今叫姜尘，曾经的他也叫姜尘。
或许命运颠沛流离，但姜尘已经熟悉了这个世界，并且正在努力的融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作为来自一个国学鼎盛时期的华夏学子，姜尘对华夏贤哲的智慧烂熟于胸，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傲气，让姜尘输得一塌糊涂。
因为这里不是曾经的世界，这里的世界需要力量和天赋。
从刚入姜家时雄心万丈，到跌落深渊谷底的落魄无奈，从大有三年后登仙大陆万里河山皆归我有的巍峨气魄，到如今守住自己一亩三分地便可以烧高香以慰姜黑心老爷子在天之灵的转变，让这位昔日不问世事的学子学到了更多。
前几日的伤痛更让姜尘明白了修士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
忽然间，一阵青翠的敲门声打破了姜尘的物外神游。
“谁马上来。”
姜尘套上虎皮长袍，瘦弱的身躯油然生出了一丝威武。
扣门声愈发急促了，似乎迫不及待的要破门而入，与此同时，姜尘似乎也预料到了什么，喜上眉梢，赶忙跑了过去。
门开了，雪后的阳光很温暖，照耀在姜尘儒雅的面庞上，陈年老酒般的眼眸微微眯起，这是一幅享受的模样。
姜尘闻到了一阵醉人的酒香，在西城姜家，愿意提着酒水来看他的家伙，大概只有一人了。
翠竹门前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胖子，体态富贵，身着青峰道袍，一座巍峨山峰跃然于麻布衣服上，只见他乌黑的眼珠盯着姜尘就是一阵滴溜溜的乱转，神色惊疑不定。
果不其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两位臭味相投的少年凑到一块儿，弥漫在空中的，竟然是一阵醉人酒香。
家主姜天有一个儿子，疼爱的很，但悲哀的是这个家伙和姜尘一样，说的好听点叫做不鸣则以一鸣惊人，实际上就是一个修炼方面的废物。
姜小四，姜尘每当叫他一句姜胖子，他便会礼貌的回敬一句姜小尘。
“姜小尘，听说你小子胆子肥了，跑去摸了我二弟的屁股。”
姜胖子肥腻的烧饼脸上浮现出一抹钦佩之色，道：“还真看不出来，你竟然有胆子站在那个疯子的面前，没死就算了，竟然还活下来了。”
姜尘一阵苦笑，道：“怎么，你也害怕那个家伙。”
不得不说，单是姜凌云身上无意间流露出的鬼蟒吞天之气，就让姜尘如临深渊了，但同为姜家嫡系的姜小四，应该不会给那个家伙多大面子，况且，如今姜家家主可不是那位大长老，而是眼前这头胖子的父亲。
姜尘暗道。
姜小四冷笑，抬高了下巴，道：“那是自然。”
“啊呸，那不可能”
发现了言辞失误的姜小四一阵脸红脖子粗，奋力道：“我的未婚妻可是召国国都首屈一指的大家族萧家之女萧婉儿，那个疯子能和萧家三雄相提并论吗。”
姜小四抹了抹下巴，故作高深道：“据我所知，萧家图腾乃是一朵离火祥云，供奉百年，产生了一丝灵识，而那萧家三雄，惊采绝艳，据说有两位都已经踏入了入图八阶巅峰，更有一位天才，是萧婉儿的哥哥，传言中踏足了入图九阶，姜凌云再怎么狂傲，也不敢在我面前放肆。”
姜尘无语看着这位气冲霄汉的胖子，满头黑线，能将倒插门说的如此热血沸腾，估计在整个西城也只有他姜小四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在姜家，姜小四虽然不受人待见，但还真没有几个人敢对他使什么眼色。
召国萧家，已经庇护了他十几年。
“这次是什么酒”
姜尘无奈，便也开始关注到了弥漫在虚空中的酒香。
“百里醉人。”
姜小四嘿嘿一笑，姜尘心领神会。
不一会儿，篝火燃起，一片片外焦里嫩的烤肉芳香四溢于这间翠竹阁楼。
酒过三巡，姜小四忽然神情变得有些诡秘，他悄悄瞥了瞥四周，见无人影出现的痕迹，他这才从充满了巍峨气息的青峰道袍中拿出了一本书籍，迟疑道：
“这本凡阶圣诀裂山劲是我父亲让我带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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