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落入杯盏的清脆声响似乎是一曲悲怆挽歌,姜尘透过小茅草屋中唯一一扇纱幔窗户,远眺着即将坠落的夕阳,久久不言,直到一阵浓烈的酒香呛满了他的鼻腔,这才从短暂失神之中回归,凝视着黄花梨木桌上的龙纹酒盏,若有所思。
“姜空宿老来过你这儿”
“前几日来过,他告诉我姜虚已经离开了西城。”
姜凌云一袭白衫,纤尘不染,如同一尊尘世凡仙,空灵之体血脉能够改变一个人的精气神,一眼便能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乃是上古神异的体质之一。
他缓缓将一杯酒盏推到了姜尘面前,可惜眼眸失去了神采,只是剩下了满目的森然惨白之色,姜凌云竟然真的失明了,不见尘世万千美景,被一片黑暗笼罩。
这个意外让姜尘到现在为止都无法相信,即便是千言万语,也会在这双空洞的眼眸中化为乌有。
但这种莫大的打击对前者而言仿佛只是一个玩笑,姜凌云没有流露任何不安的情绪,沉静若止水,波澜不惊,温醇的微笑更让姜尘心中微微发凉,他刚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打断。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是现在,却不是能够解惑的时候。”
“我知道。”
姜尘喃喃低语,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门外的那条小溪,浅鲤跃空,溅起了晶莹的水花,他将杯盏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果然是那样熟悉的味道,钱家酿造的烈酒,姜家喝起来不丢人,那位宿老姜空或许早已预料到了他们二人会有今日的见面,这才给二人一人带去了一份礼物。
“当日到底为什么,你刻意败北,更是...”
姜尘不说话了,只是埋头喝酒,时而一眼扫过姜凌云那惨白的眼珠。
“为什么,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我愿意如此,那便这样做了。”
姜凌云清爽的笑声让姜尘一怔,他陡然间浑身一颤,想要站起来,但马上遏止住了自己这种愚蠢的行为,只是呆呆地看着姜凌云的白皙右手,如同一支笔,在那张黄花梨木桌子上轻描淡写般的扫动。
“好一个你愿意如此,原来当年千百次欺压于我的姜凌云也是个眼高手低之辈,只是有件事我一定要知晓,当日,你到底再我身上看见了什么”
姜尘心思敏捷,明白此地并非看起来那样安全,很有可能有一位大人物神念藏在此地,监视着一切,所以他突然怒了,莫名其妙的生气,但口中所询问的这个问题却是真的让他疑惑,想知道因果。
姜尘身怀神术圣诀,来历神秘,绝对不属于姜家内部流传而出的典籍,可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秘密,像一只无形的大手,遮蔽了日月辉光。
姜凌云表情仍然平淡,只是右手若风雷将起般迅捷,横、扫、撇、捺、提,混若天成,缕缕不歇,不知觉间那张黄花梨木桌上犹如被勾勒出了一张锦绣山河图,多出了一道道难以看清的神秘字符,写完之后,姜凌云似乎也放下了心,露出笑容,道:“忘了,自从我醒来之后便忘记了一切,物是人非,姜虚长老放弃了我,家主姜天亦是不闻不问,而空灵之体中蕴含的血脉神力也消散的七七八八,这一切还是要拜你所赐啊,姜尘。”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再打一场么”
“不了。”
姜凌云将酒盏放下,右手幻灭,如流云飞舞,将其推到了一边,道:“在西城,还有很多人杰尚未出手,若你还有气力,那便与他们争执吧,至于我...现在无欲无求,很好了。”
“无欲无求。”
姜尘将这四个字呢喃了好几遍,瞳孔中望着姜凌云的凝重之色愈发深沉了,夕阳落下,黑夜来临,万物失去了喧嚣,溪水悄然流淌,再也没有了鲤鱼扑腾之声,姜凌云站起了身子,道:“入夜了,有鬼魅丛生,你还不离去。”
“我心坦荡荡,我志亦不屈,我气若神明,我身如天地,世间万千鬼魅,我又有何惧,姜凌云,百家汇武之时,我希望能够看见你的身影。”
“不了,我真的已经无欲无求了,要是继续争强好胜,说不得下一次丢掉的便不只是眼睛。”
姜凌云颇为儒雅,轻轻拂去了衣衫上的灰尘,站在纱窗前,镀上了一层深邃的夜色,他看不见尘世万千的任何景物,而恰好如今正是黑夜,谁也看不见。
姜尘旋即露出了怪笑,他肆意打量着四周,这是一处很简朴的小茅草屋,一方桌椅,一张铺着稻草的小床,还有几坛老酒和一柄柴刀,唯一有些让姜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在那张小床上,竟然还有一件粉色的纱裙。
“女装癖”
姜尘思绪万千,一不小心飞过了界,怪异的看了一眼兀自饮酒苦笑的姜凌云之后,暗自低语罪过罪过,赶忙又倒了一杯酒,狼吞虎咽解决了,这才将脸上的红晕给遮掩住。
“你脸红什么”
“你不是瞎了吗”
“看人不用眼睛,须要用心,用心才能仔细观察出一个人的精气神和势。”
姜凌云语气有些不甘,一对惨白的眼珠死死盯着姜尘,和谐无比的气氛终究是有些变了,他恨恨道:“当年的小鲤鱼,你终究还是找到了龙门,若是当年早知如此,我该与你交好才对。”
“可惜还没有跃过去。”
“那一天不远了。”
姜凌云忽然笑了,走到那张小床前,将上面铺盖的稻草拂去,拿出一本书籍,刹那间道蕴流转,茅草屋外生机盎然,沉睡的鲤鱼苏醒,一个劲儿从溪水中跃起,荡起一片涟漪。
天生异象,尽管局限很小,只是在方寸草屋之间而已,可也十分惊人了,姜尘有些呆滞,望着一把将这本典籍塞到他手中的姜凌云,颇为尴尬。
“四家汇武我不会出手,但你也莫教外人小看了我姜家,这本圣诀我也只能参透一二,如果是你,说不定能够懂得很多一些。”
姜凌云侃侃而谈,忽然间却眉头一皱,猛然喝道:“快走”
一股无匹宏大的威势铺天盖地而来,仿佛是漫天黄沙席卷而来,毁灭一切了生灵,让人发自心底的颤抖。
“凌云兄,保重。”
姜尘知晓事态危机,应该是那位神秘强者回归了,自然不矫情,将圣诀塞入了胸口,慌忙离开了小茅草屋。
溪水潺潺,流淌出一片静谧,这位少年心中思绪万千,如一团乱麻梳理不清,可也没时间想太多,他只知道姜凌云有口难言,遮掩了太多秘密,这位天骄绝非凡人,至少他做的一切,已经让如今的姜尘感到无法理解了。
“轰”
天昏地暗,一只金色巨掌忽然从九霄之上坠落,掌中火光漫天,竟然演化出了一幅古国杀伐之异象
难道是那位可怕的强者在暗中出手,他发现了一切,要将姜尘灭杀
“万国寂灭”
无情冰冷的声音像是上古时代百国覆灭之前的天地悲乐,敲打着姜尘神魂,仅仅是余波便让他口鼻中渗血,心海动荡,可他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了,这只大手没有朝着他落下,而是如一颗天外陨石,燃烧火光,碎裂穹苍,砸向了自己身后的小茅草屋
这位神秘强者的目标是姜凌云
此时此刻,姜家的祭祀之地,姜空老人眼眸熠熠生辉他,手持古铜法印,如一尊镇魔金刚般与三位浑身笼罩在白雾中的人影对峙,自身战意出体,化为人形神魂,冲上了云霄之巅。
“宗门之人”
....
....
“凌云兄...”
小茅草屋前,姜尘大声呼喊,他不敢去阻拦这只弥天般的大手,两者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若是单单凭借着势和气便一意孤行,那也只是徒增一具尸骨罢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荒山之巅,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冷笑不止,他抬手向着虚空一抓,顿时他身处的那片天地竟然像是一张被揉碎的纸张般完全裂开了,老人口中喃喃,眼眸若炎,抬手一击穿破了虚空,直接打入了在他千里之外的姜家。
“此子尚有余温,还望道友们少安毋躁。”
浩大声响之中,但见火光漫天,冲霄而起,两只大手相遇,在空气中迸发恐怖的毁灭之气,撕扯天地,竟然同时化为了虚无。
小桥流水,鲤鱼跃溪,一切都如原来那样的静谧安详。
“发生了何事。”
伴随着刺耳吱呀一声,小茅草屋的门被推开了,姜凌云满脸错愕惊恐,不知所措的扶着门框兀自呢喃,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竟然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黑夜深邃,四野无声,唯独剩下了流水潺潺的静谧,这位昔日的天骄仿佛真的失去了一切,斗志散尽,灵力皆失,柔弱而无助,他椅靠着老木门槛,如一堆烂泥般瘫倒在了小茅草屋旁,只是那对惨白的眼眸有些诡异,没有瞳孔和神色,却怔怔朝着一个方向,充满了冀希。
“千山风雨起苍茫,当年的小鲤鱼也快要跃过龙门了,只是不知,那龙门一跃,是徒留遗憾,还是在为谁空做嫁衣。”
一声微弱的呢喃后,姜凌云似乎晕倒了,满面泪痕仍然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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