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时节,一早一晚风起时,便有些凉(孤王寡女064章)。墨九加了件褙子,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心情无端变得很好。
在时下的大家族里,一个人的地位如何决定了也在家宅里的威信与受人敬畏的程度,墨九坐上了连老夫人都没得享受的马车,几乎登时成了整个萧家女眷的公敌。
可这样的公敌,没人敢惹。
人类欺弱怕强,古今皆同。一个人若手握权势,就算有万千人恨你,也伤不了分毫。大到国家,了算。
萧乾做的决定,萧运长与老夫人都不好吭声,加上他拿了萧大郎做幌子,大家也觉得应该。
可说是随后伺候萧大郎,直到车队动身,墨九仍然没有见着萧大郎的人。萧乾说,大郎的病受不得风,霉,唤玫儿拿棉花堵住耳朵,还是不见消停,索性出了船舱,想去找萧六郎借些书看。
船停在江心,首尾相连,可以互通有无,但萧六郎那艘船上全是萧家男丁,她在这头嚷嚷着要过去找萧六郎,多少还是引了一些人侧目。
萧六郎没出船舱。
但他很快差人放下连接船只的木板。
走了大半个月,从楚州入临安,萧家众人已经习惯了萧乾对大嫂的纵容,墨九本来就行事荒诞,不拘礼数,他们见怪不怪,只探头看一眼,玩骰子的继续玩骰子,守卫的继续守卫。
于是,墨九躲在萧乾的舱中看了好久的书,却没有见着萧六郎的人影。
天边霞光收住时,船还未前行,舱外却人声鼎沸起来。墨九懒洋洋抬头,却见灵儿与玫儿过来接她,说让她过去吃饭。
墨九伸伸懒腰,悻悻然过去。
这两日,吃饭已勾不起她的兴趣了。吃来吃去就那些东西,她嘴巴腻味了。可没想到,入了摆放膳食的舱里,她却发现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美食,还有几盆水果,都是新鲜的,用一种极为妖娆的姿态在呼唤着她。
今儿过年了?
她不客气地坐下来就开吃,大夫人董氏看她这般,又
她这般,又环视一圈桌上的众女眷,笑道:还是我们家六郎有脸面,官家听说萧家的船也被堵在了江上,专程差人快马过来送食安抚我们这些人,都是享着六郎的福哩。
皇帝送来的?
墨九筷子又收了回来,该不会下毒了吧?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众人:
董氏率先从惊诧中反应过来,对这个儿媳又是痛恨又是无奈,左右看了看,得?,这就是墨九。萧家这些女眷越来越觉得惹不起这个有萧六郎撑腰的疯子了。
她们懒怠理会她,各自吃喝。
只董氏情绪有些莫名亢奋,沾沾自喜般笑道:大郎媳妇有所不知,今日来的差使给你父亲露了口风,官家为贺萧家乔迁之喜,为表六郎治水之功,要把玉嘉公主许给六郎为妻。
墨九拿筷子的手停了停。
只一瞬,又继续吃。
董氏乐呵呵的,嘴都停不下来。她似乎不懂男人间的博弈与政治凶险,说得满脸都是喜色,这玉嘉公主,是当今太子殿下唯一的亲妹妹,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哩
她末尾那句话的意思,萧六郎不仅可以荣耀这一朝,便是等当今太子继了皇帝位,也会盛宠不断。六郎的喜事就是她的喜事,是他们大房的喜事。便不是亲娘,她也觉得脸上有光。
我听人说,谢妃本就生得花容月貌,生了一子一女,年近四十,还能宠幸不断,非其他嫔妃可比那太子殿下才比子建貌比潘安,玉嘉公主也是美若天仙,又自就应了
董氏的话里话外,他长房的孩子,六郎这么好,便是大郎,也是讨姑娘喜欢的。
可墨九看董氏这般絮叨,却有些可怜她——自己孩子病了,不得不接受夫婿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还是一个曾经不待见的一直恨着自己的男子。以他为荣,以他为尊。不仅如此,她连萧家最该倚仗的人是谁都不晓得看来与萧运长之间的感情,也不怎样了。
如果萧乾真娶了谢妃生的玉嘉公主,董氏究竟能得到些什么?就像这样,在妯娌和府邸丫头间得几抹羡慕的目光?
又可气又可怜,还可恨!
便是墨九初入萧府不久,也知道萧家想捧上储位的人是萧家女儿生的宋骜,而非刚立的皇太子宋熹。
这船还未入临安,已是山雨欲来的诡谲之气。
老皇帝摆明想让萧谢联姻,或说想拉拢萧乾而护太子宋熹的根基想到这里,几乎不经意的,墨九就想到了那个风流倜傥的来说去,全是萧乾要娶玉嘉公主的事儿。连到时候大婚要摆多少桌酒席,要不要请楚州的亲戚,她都已经在预算了。
墨九听在耳里,感觉很是微妙。
萧乾娶亲,她的蛊又未解,该怎么办?若他娶了旁的女人,睡了旁的女人,那她蛊发作,莫非还得去做剩下一粒都不行。
众人:
这一餐饭吃得,席间女眷都在憧憬入了临安之后的盛况,袁氏入临安便有娘家,董氏也得了脸子,只有三夫人张氏略有些烦意。
看的,官家金口玉言,未必还会红口白牙地说着玩耍?
张氏歪了歪嘴,讽刺一笑,官家自然不会红口白牙,可六郎那边,大嫂说通了嘛?是你做得了六郎的主,还是大哥做得了六郎的主?或者说,咱们老夫人做得了六郎的主?
一字一句问过去,张纸兰花指翘得高高,拿绢子把唇角擦干净,又擦了擦手,慢吞吞起身扫视一下桌上的女眷们,目光突然古怪地落在墨九的脸上。
莫怪我多嘴,大嫂啊,六郎中意什么人,你未必会比我眼拙么?若我是大嫂,哭都来不及,怎么笑得出口
么笑得出口?哼,多为自家儿子想想吧,少替别人家的儿子高兴了。
张氏说完就自去了,把个董氏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见众人都尴尬地看她,不由啐了一口,见不得别人好的怨妇!官家赐婚,又岂是六郎能做得了主的?
像萧六郎如今的品阶,娶个公主确实不算什么事。但娶太子的妹子,谢妃的女儿,那就意味深长了。
这些女眷或许不懂,但萧运长与老夫人自然是懂得的。这晚膳的时候,萧运长叫了萧乾入舱中,好久未出,只薛昉一次次进去上茶。
女眷们吃吃喝喝,吃完继续闲得搏戏,哪管那父子两个说什么?只墨九摸着肚子,打个饱嗝走出船舱。
站在甲板上,江风一阵阵拂过。
她拢起衣袍,突地有些冷。
从中秋走到深秋,居然一个月了。
这古代的时间果然不经使用,她实在不想陷入这般剪不断理还乱的儿女情长之中,浪费光阴。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去做
可做什么都得先解蛊吧?
想到蛊,她不由头痛,天杀的尚雅!等我做了钜子,第一个拿你开刀——
灵儿跟在她身侧,轻声扯她衣袖,提醒她,姐姐,小声些有人过来了。
墨九顺着灵儿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抹人影从与另一艘浆轮船相连的木板上迎面过来了。
他身着南荣公差的服饰,体态有些娇小,眉清目秀,人还未走上甲板,墨九便闻到一股子暖香,气息清幽
嗳!她叹。
什么女扮男装骗得人团团转,都是电视剧里哄人的。她只一眼就瞧出来,那个从她面前走过的公差,是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