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两个是萧家的丫头?
那公差大抵听见了墨九的低叹,突地停住来了一个原地转身,朝墨九与灵儿看过来(孤王寡女065章)。
墨九不喜欢复杂的裙裾,穿得与灵儿的丫头装相差不多,加上年纪我是萧家祖宗你信不信?
墨九猜得不错,那人确实是玉嘉公主。
今日皇帝差人过来安抚萧乾,她特地打扮成官差的样子,就是想抢先一步,私下用另一种身份先认识一下未来的婆家人。
至于萧乾,她早已见过。
若不然,以她的性子,不能同意这桩婚事。
不过,她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萧家的丫头会这么调皮?
微微一愣,玉嘉审视着墨九,脸上已有不悦,你快要露点了嘛?这脸这身段,若你是个男子,得多对不住苍天呐?
玉嘉觉得这个萧家丫头不同寻常,可她一时也说不出她到底哪里不寻常。只睥睨一般盯着墨九,眉目里是高不可攀的凛然,既然知晓我是女子,还是朝廷差使,你为何敢出言侮辱?
侮辱?
墨九一脸懵懂地看她,你这姑娘也忒多心了。我看你没缺胳膊没少腿,嘴巴鼻子长得也很周正,想来脑子应该没坏才对?我这般友好的与你说话,你怎会觉得受了侮辱?
这般激她,墨九以为她会着恼,然后亮出身份,狠狠地斥责自己一番。
然而,玉嘉公主不仅未恼,反倒轻松抱臂,睨视着她的脸,轻松地笑了笑,你这个,我娘生了我这般机灵聪慧的闺女,是他弄得好。所以,他就给我取了个名儿叫余弄
这种话骗骗三岁话。
这声儿拔得有些高,船上的侍卫听得声音,都纷纷探头过来看可晓得内情的又赶紧把头缩了回头,恨不得自己没有看见。
墨九是个鬼难缠,谁没事上去找不自在?
他们自封了耳目,可旺财却不然。这狗整天好动得很,也不晓得从哪个旮旯里挤出来的,一身狗毛乱糟糟的,冲上甲板就不管不顾地蹭向墨九,蓬松松的大尾巴一摇,张嘴叼住她的裙子就往后拖。
财哥,你又要做啥?墨九哭笑不得,对旺财这狗彻底服气了。她按住自己的裙摆,拍拍它的狗头,你没
拍拍它的狗头,你没看我在做正事?名字不解释清楚可不行。
旺财嗷嗷唤着,继续摇尾巴拉她。
玉嘉见过萧乾,也听说过他有一条寸步不离的大黄狗,看到旺财,她疑惑一下,低声问:这条狗
墨九有心想撤,一边跟着旺财挪动,一边很无辜地回头对玉嘉解释,不好意思啊,回头我再向你解释,这狗东西它饿不得,一饿就要吃人。
末了,她朝墨灵儿使个眼色,风一般跟着旺财跑了。
玉嘉一时愣住,沉吟片刻,走过去问船上的侍卫。
这个丫头真叫余弄?
墨九跟萧乾之间的暧昧关系,侍卫们都很清楚,谁也不会无端趟这浑水,得罪了墨九。
被问到的侍卫愣了一下,镇定地道:回差大哥,我没见着人。
说罢他望向身侧的另一个侍卫,你见着人了吗?
那个侍卫一怔,也装出一头雾水的样子,看看他,又看看玉嘉,摇了摇头,有人吗?我没有见着人。
玉嘉穿了公差的服饰,本不欲承认公主的身份,自然也不便对两个的不是你。
萧乾退开两步,抚了抚旺财柔软的背毛,抬头问墨九,那你说的谁?
他声音不高,并没有半点生气的情绪。可墨九听入耳,就是莫名觉得他今天语气很冲。而且,他的姿态动作神色间,也有一种上位者的习惯姿态,与那个玉嘉有着异曲同工的感觉似乎,他们才是同一种人。
这么一想,墨九很不高兴。
她负着手,昂着下巴看萧乾,你!
一个字她说得简洁淡然,却挑衅性十足。那一股子不知打哪儿来的火气,燃烧在她紧绷的面孔上,凝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怨气。
萧乾紧紧抿唇。
看她片刻,他没有回答,与她擦肩而过。
却在走过她的身子一步的地方停住,看着前方的舱口,清冷无波的脸上,有着惯常的凉薄,也有着不常有的不安。
你听说了?
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蛊的存在,让他们的关系无论如何都与旁人不同。这项认知,于他于她,都一样,或许并不确定什么,却都知道,对方与旁人不一样。
墨九没有回头,与他背向而立。
听说什么?
萧乾沉默,没有多说。
慢慢的,他往前挪动,似乎不想再说。
听说你要做驸马吗?墨九依旧没有转身,背对着他轻松地问。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若在旁人问来,也不过只是寒暄。可这两个人,用这样的姿态,这样的语气,说一件这样的事情,其中的氛围自是不同。
墨灵儿懵一般立在边上,一动也不敢动。
萧乾也没有再走,眉头皱了皱,他似是想说什么,可终究只嗯了一声。
墨九笑道:听说了,忘了恭喜你,做了驸马,少奋斗二十年。
女人往往都会这样的劣根性,越是不想说的话,越是急巴巴说出来,哪怕这话听起来不那么痛快,有时候也会控制不住自己(孤王寡女065章)。
墨九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损他。
皇帝赐婚,对一个臣子来说,反抗的余地不大,更何况公主有意若先前那个真是玉嘉公主,不论从外貌还是气质,也不会太辱没了萧六郎,这桩姻缘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很美满。
所以,她尖酸个什么劲儿?
墨九突地有些好笑。
特别的,特别的好笑。
于是,她就笑了,一边笑,一边转头看向萧乾挺拔的背影,眉眼弯弯地调侃道:可你清心寡欲习惯了,又不喜女色。娶了公主回来,若冷落了,皇帝会不会让你奉旨圆房?
奉旨圆房那个画面,想想太喜感。
墨九笑得不行,萧乾听见,也慢慢回头。
他似乎不理解她的笑,眉头蹙得很紧,很好笑吗?
不好笑吗?墨九笑着反问。
萧乾是一个习惯了掌控的男人,可墨九却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她的喜怒哀乐,似乎都与旁人不同。
二个互视着,空气里的情绪就有些微妙。
旺财东看一眼,西看一眼,突然吐着舌头,嗷一声,又冲向墨九,张开嘴筒子,又要叼她
财哥,我服你了,放开。
看它两只爪子扑在腿上,又要拖她走,墨九赶紧侧身推开舱门。她真不愿意像一块狗粮似的,被旺财叼来叼去。
墨九居的地方,零食摆了一地,蓝姑姑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萧乾向来爱整洁,站在舱外看一眼,皱了皱眉头,似是看不顺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唤旺财走了。
德性!驸马了不起啊?
墨九砰一声关上舱门。
背靠在门上,待缓过一口气,她才拍拍胸口坐了舱门的矮凳上。
姐姐,开门,灵儿还没进来哩。墨灵儿在外面拍门。
自个玩去!墨九大着嗓子。
她不开门放墨灵儿进来,自顾自搜罗了一堆吃的放在桌上,然后懒洋洋躺着,一边吃,一边胡思乱想。
船舱的木窗没有关上,江风从外面拂入,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已。
她没有管,只吃,一直吃。
也就是今日,在这艘船上,她却突然有了一种脚踏上了地的错感。
以前她在这个时空并没有半分归属感。这个时代,以及这个时代的人,似乎从来与她无关,她把自己置身于一种旅游的状态中,嬉笑怒骂,相信,她的人还在阴山皇陵,只是误中,伤眼,以后不要这样。
墨九晓得他在转移话题,却也不好抓住别人的死死追问。尤其这个事儿,不用问,她大概也晓得为什么一个男人去一个女人的房间,实在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不翻窗怎么来?
她道:好吧,为了探访旧友,你不惜扮成刺客,也是很拼。既然你这么够意思,我就不为难你了有没有给我带吃的,这个才是重点。
灯火下,她细心慢声说话的样子,妖娆绵软,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又像个柔若无骨的话的时候,眼神是温暖的,柔和的,墨九觉得这样子的东寂,像一个纵容她的大哥,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由着她占上风。不像萧六郎,那厮绝不肯让她分毫。
这才是朋友嘛。
她呵呵一笑,有道理。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围墙不会倒?
她说笑的时候,两颊嫣红,一双大眼睛像会说话,水汪汪地带了几分灵气,语态慵懒,俏皮东寂轻轻应着,目光微微一荡,挪开片刻,才又回头道:原本以为你是萧府的丫头。
墨九看看自己身上盖的被子,又环视一下船舱,笑着眨了眨眼睛,我现在的样子,看着不像丫头了?
唔东寂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带着柔和的笑意,若有过得这么舒适的丫头,萧府的门槛都得被人踩烂了。
说罢不待墨九说话,他慢吞吞起身,握住放在边上的佩剑,轻声道:夜深了,探访过旧友,我得走了。
墨九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努了努嘴。
他们还在找你。
东寂笑道:无妨,便是抓住,我也是萧家远亲,来为陛下办差的,不算大事。在你舱里被找到,才是不便。
他慢慢弯腰,很自然熟稔地替墨九掖一下被角,目光似有星光闪烁,我走了,临安等你。
看他转身而行,墨九突然问:你怎么不问我是谁?在萧府是什么身份?
东寂回头,唇角温暖的笑意,像一簇阳光与火苗,把空气里的尴尬都融化了,以食会友。你是谁,并不重要。
不重要吗?墨九问。
是,不重要。他肯定的一笑。
墨九望入他的眸底,心底瞬间涌入一股暖流。
人情世故的社会里,身份太重要了。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身份,直接决定了你在这个社会中扮演的角色,受人尊重的程度正如她,因了大少夫人的身份,才能得到这样锦衣玉食。
从来没有人说过,你是谁并不重要。
她是墨九,好的墨九,坏的墨九,都只是她而已。
莫名的,她喜欢东寂这句话。
拥着被子坐起,她轻松地笑开,从脖子里拉出那个用绳子串着的扳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去临安吃你也吃定了。滚吧,出去时仔细一些,莫要掉到江里淹死了。
东寂看着扳指,微微一愕。
墨九挑眉,怎的?想要回去了?后悔了?
东寂笑着摇头,不。从来没人叫过我滚,很有意思。
墨九哦一声,习惯了就好。朋友间相处,就不必那么多客套礼节了,我说叫你滚,因为你和我熟,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介意,这样轻松的相处方式,可以得个长久。
得个长久。东寂默念一遍,深深地看墨九一眼,笑了笑,扯一扯身上染血的衣衫,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没有见过我。
墨九懒洋洋躺下去,放心吧,大半夜收留男人,这样的罪名,我比你更担不起。想想,她又叹,为了吃,我也是蛮拼的了。
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有侍卫轻轻敲门,大少夫人睡下了吗?
墨九激灵一下,朝东寂努了努嘴,示意他快走,睡下了,有事?
东寂走到窗边,推开窗,任江风灌入,慢慢回头望一眼墨九,身形矫健地窜入了夜色之中。
另一艘船的甲板上,萧乾衣襟飘飘,临风而立。他的脚下,旺财正玩得起劲,扑一下他的脚,又叼一下他的袍角,撒着欢的逗他。
一人一狗,一静一动。
在这样的月下江面上,凝成了一副精致的画卷。
萧乾看着那一艘驶往岸边的小舟,还有舟上白衣飘飘的男子,一张俊美的面孔上,清冷而安静,只一袭银红的披风鼓起,一抹仙色似已看透所有,一抹艳色又似容倾天下。
好一会儿,等小舟消失在夜下的江面。萧乾方才慢慢蹲身,摸了摸旺财的头,风凉,你冷吗?
旺财撒着娇,温暖的舌头舔舐着他的手心。
他没有动,一瞬不瞬地看着它。
狗的一生,只需要主人的怜爱,一碗饱饭就够了。越简单的,越幸福。
他轻笑,回吧。
------题外话------
对不住啊,今天有点卡文,让大家久等了。
么么妹仔们,看文愉快。
入临安,另一副画卷慢慢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