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鱼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更加疯狂地撞击船舷，小船剧烈地摇晃，林初盛几乎要踩不住它。

　　死寂的河面突然开始冒出水泡，像沸腾的水。

　　远处，黑压压的东西漂流过来，河面上布满了鬼魂一样的虚影，密密麻麻的虚影顺着水流的方向，压迫感就像过境的蝗灾。那片黑色马上就要飘到船的附近，而船却只是在原地打转。

　　林初盛后悔了，她不应该把这只鱼人扯回来，如果不是这只鱼人，她也许还能自己拽着这摆渡的绳子将船拽走。

　　她决定把鱼人扔下船，让鱼人自己游走，正在她俯跪下去的时候，一直徘徊在远处的尖厉嘶喊声骤然间接近。

　　尖啸的声音就在耳边！

　　声音一瞬间的增大仿佛要撕裂林初盛的耳膜，这嘶喊让她的灵魂都震荡起来，鱼人也发出恐怖的，嘶哑的叫声，它的肚子一阵一阵地鼓着，腮不断的开合，漆黑的，洞一般的嘴也开始翻动。

　　哈哈，林初盛忽然没心没肺地想到，应尽染好像挺爱吃鱼。

　　穿透耳膜的鸣叫让林初盛痛苦地捂住耳朵，这尖叫好像地狱油锅里烹炸惨叫的鬼魂，嘶喊声要撕裂林初盛的魂魄。

　　突然，林初盛感到自己的身子凉了下去，就像有看不见的雾从她身上飘过。

　　雾里好像裹挟着最原始的混乱和恐惧，让林初盛遍体生寒。

　　她一瞬间僵住了，无限的混乱和恐怖在她脑海里闪过，她眼前不断漂浮过难以言说的恐怖幻影，而她完全无法抵挡这种精神上的侵袭。

　　这团无形的雾经过林初盛时，也经过了鱼人，鱼人的动作慢下来，发出更绝望的嘶喊，最终不动了。

　　片刻，他的肚子破开，喷涌出大量的，绿色的血，散发出强烈的腥臭味，内脏流了出来，瘫软在船上。

　　雾气终于飘过林初盛，被混乱压迫着的感觉消失了，林初盛的脑袋嗡嗡作响，她才终于闻到鱼人散发出的腥臭味，她忍不住，趴在船舷上吐了出来。

　　河里漂浮着的虚影攀上了船，林初盛瞪大了眼睛，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些黑影无视了林初盛，扑到了鱼人身上分食起鱼人来。

　　“呃啊……”

　　林初盛又吐了。

　　河里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虚影，前赴后继，离得近了，林初盛才发现它们都是裹挟着黑雾的残缺不全的人形，有的少了半个脑袋，有的没有四肢，骷髅一般的人形在黑雾里近乎张狂地伸展。

　　黑影发出让人难以分辨的声音，乍一听并不是林初盛听得懂的话，但因为它们发出的声音就在林初盛耳边，林初盛听清了。

　　“往生……往生……”

　　她明白了，也许她误入了死灵往生的河。

　　这条河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清楚，在杂乱的“往生……”里，她好像又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

　　“塔克利利……”

　　这声音混杂在黑影们的低语中，显得孱弱，而林初盛听得真真切切，也许并不能是“听”到，而是那声音越过了她的耳朵，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接近一种灵魂的呼唤。

　　在听到的一瞬间，林初盛好像被一只大手捉住了，挤压地她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也做不到。

　　这句话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足够让她毛骨悚然。

　　这到底是怎么了，林初盛用力的掐住自己的大腿，逼迫自己清醒过来。

　　河的两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很多样子十分恶心奇怪的生物……也许是生物吧。

　　它们身形高大，脑袋却极小，头上布满皱纹，头顶有两条缝隙，像是被针缝合而糜烂的眼睛，硕大的，猩红的口腔占满了头的绝大部分，里里外外布满长着倒钩的獠牙，头无规律的摇晃着，吐出长而卷曲的舌头。

　　它们像蠕虫一样行走，身上的皮肤松懈，层层叠叠地堆积，看起来像肥肉一般松散，伸长出来的前肢十分强壮，前端生有硕大的张开的钩爪。

　　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事实上那样的东西并不能叫做“脸”，但林初盛只是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就感到残忍而凶恶的气息从它全身上下散发出来。

　　林初盛几乎要疯了，不知怎的，她在一瞬间想到了死，然后否定了自己的这种念头。

　　鱼人已经被完全分食，船上只留下残破的内脏和支离破碎的骨头，以及淌的到处都是的腥臭的绿水。

　　这些刺鼻的让人作呕的绿水给她的嗅觉带来的刺激，比这场荒诞的往生更让她想死。

　　她本想借助梨花落让自己飞过这条河，但河岸上突然出现了那种白色的蠕人，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河里漂浮的黑影不知为何会分食鱼人，但对她却完全没有兴趣，岸上的蠕人在沿着河岸缓慢蠕动，林初盛不敢赌它们也对她没有兴趣，她只能站在河心的船上，死死地按着霜息剑。

　　一辈子也不会吃鱼了，林初盛心想，她吐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在她打算先这样僵持着的时候，孺人发出了低鸣，然后接二连三地跳下了水。

　　林初盛利索地拔出霜息剑，内力注入核心，剑刃附上一层冰霜，她将剑横在自己的身前。

　　但是蠕人跳下河之后根本没有理会林初盛，而是径直去捕食飘在河里的破碎的人形黑影。

　　它们锋利的前爪钳住河里的黑影，黑影发出尖厉的、绝望的叫声，听得林初盛心里一颤。

　　蠕人将黑影塞进自己的嘴，合营身上裹挟着的雾气消散了，只留下残缺的肢体，蠕人吞咽下破败的残肢，又吐出长舌，发出满足的声音，伸出前爪继续捕食其他飘过的黑影。

　　林初盛又想吐了，但能吐的都吐完了，实在没什么给她吐。

　　如果鱼人，虚影和蠕人是捕食者与被捕食的关系，那么林初盛不确定蠕人是否会顺着鱼人的腥臭味来攻击自己。

　　她得离开这里，她必须得离开，踩着梨花落飞往岸边，然后尽力向杳影谷的另一端跑，那里青城山的人和师傅都在，只要到了祭坛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绝对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