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

　　齐郡，历城，冬日傍晚。

　　一辆五冠庄特制的马车，沿着济水南岸向西前进。

　　马车里的李卓伸了一个懒腰，看着厚厚一摞账册，皱着眉头盘算：

　　“账目太多，我一个人算太累了……等从洛阳回来，一定要开个账房培训班。”

　　纵观全局，统筹安排，要清楚手里有多少资源。李卓没有合格的账房，只能自己统计家底。

　　“年少当家，还是白手起家，真累啊……”李卓的脸上，满是无奈。

　　李卓是个十五岁的翩翩少年，英气勃发，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

　　“这是谁家好儿郎，居然如此出众。不比清河崔家、范阳卢家的子弟差，肯定会有好前程……”

　　李卓从二十一世纪来到大隋，不关心什么前程。他的内心充满担忧，有许多没人能回答的问题，比如:

　　“大隋开国才三十年，可不可以抢救一下？如果无法挽救，乱世来临要怎么选择？”

　　“是坐看无数人命零落成泥，大地白骨累累？还是主动作为，做一番历史上不曾有的事业？”

　　“为了保全自身，要投靠哪个势力，什么时候去投靠？”

　　“投靠李世民吗？他现在大概十来岁，值得两世为人的我去投靠吗？”

　　这些问题，李卓都没有答案。

　　明年从洛阳回来，或许才有更清晰的判断。

　　李卓这次去洛阳，是未雨绸缪提前布置，也是给当今皇帝杨广的“考试”：

　　“如果杨广值得辅佐，我就帮助他创造大隋盛世。他如果不值得辅佐，我就回到山东积攒实力，等待乱世来临。”

　　隋唐有李世民，李卓没有和他争雄的信心，早先打定主意自保。

　　将来会不会争霸天下，谁知道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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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账目培训非常重要，李卓闭目养神，盘算人选。

　　五年前黄河洪灾，李卓附身到家破人亡的少年身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没有亲戚族人可用。倒是下人仆役中，有不少人值得栽培。

　　隋朝是大庄园经济模式，李卓的五冠庄也是如此。庄里的人完全依附李卓，用后世知识调教账房，也不怕他们“跳槽”跑掉。

　　“乱世将临，人命如草芥，这是一个糟糕的时代。但只要掌握田地、人口，手里有自保力量，这又是一个好时代……”

　　李卓心神飘忽，有些感慨。

　　这个时代不是最好，但也不是最坏！只要手里有实力，就可以成为人上人。

　　车内没有动静，驾车的虎子有些担心，故意找话问道：

　　“阿郎，等春暖花开再去洛阳，不是更好么？”

　　虎子是李卓收留的孤儿，当时只有十三岁。瘦弱不堪，似乎随时会饿死。

　　五年过去，虎子已经是一个强壮的青年。使得长枪，骑得劣马，是五冠庄少有的猛将。只是性格稍显急躁，还需要打磨。

　　李卓言出必行，立下规矩就一定要遵守。但闲暇时候很随和，并不介意虎子的逾矩。

　　李卓闭着眼睛，疲惫的笑道：

　　“要养活你们这些人，你以为容易么？账上没钱问我，粮食不够问我，什么没有都问我……”

　　“你每天吃那么多，我就是被你吃垮的……”

　　虎子放下心来，毫不示弱的说：

　　“阿郎，您不是说我吃的多，但给您做事也有工钱抵扣么，算下来您可是没吃亏呢……”

　　这小子，还知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

　　虎子插科打诨，李卓内心轻松不少，没好气的说：

　　“我教你的可不止这些，你就只记住这点？我还说咱们五冠庄的孩子，成长都很快。你要是再不努力学习，以后怕是连赶车的资格都没有………”

　　李卓懒懒的躺着，眼神毫无焦距，面上说笑，心内却绷着一根弦：

　　“现在是大业六年冬，明年王薄就会起兵造反，时间紧迫……”

　　李卓只想着抱秦叔宝的大腿，就来齐郡历城发展。却忘了历史上，大隋名将张须陀，也一直待在齐郡。

　　李卓几天前得到消息，张须陀即将担任齐郡郡丞，觉得非常意外，内心也有些不安。

　　张须陀嫉恶如仇，对地方豪强没有好感。李卓怕他会对五冠庄不利，也担心秦叔宝投到张须陀军中，走到历史的老路上。

　　李卓暗自盘算，心道：

　　“无论如何，都要劝阻秦叔宝，先不要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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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骑马佩刀领路的柳五，额头上的刀疤特别醒目，给他平添几分剽悍。

　　他见虎子说话越来越随意，对李卓有些逾矩，就跳下马来，快步走到马车前，恭敬的问：

　　“郎主，咱们这次去怀智里，大概要停留几日？”

　　李卓虽然年轻，却是五冠庄的主心骨，也是主人！

　　柳五用实际行动，表达他对李卓的恭敬，对虎子的提醒。

　　他们的称呼意思相同，意味却不同。虎子称呼“阿郎”显得亲近，是玩伴的口吻。柳五称呼“郎主”更加恭敬，是以仆役自居。

　　李卓每次出门，都是柳五安排护卫。

　　这次去洛阳路途遥远，柳五在暗地里还有一些安排。

　　李卓习惯了他的小心谨慎，说道：

　　“秦大哥最近可能会去投军，特意让我去相见，应该要停留两三天。”

　　柳五盘算一下，觉得可以从容安排，心里不再担忧，额头上刀疤也柔和下来，恭敬的说：

　　“仆下明白了，这就安排好。”

　　马车重新启程，离开驰道进入村落。

　　李卓兴致盎然，观看大隋的村落生活。

　　“快跑！”

　　前面林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惊惶的叫喊，随即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虎子小心护住郎主，我前去看看。”柳五谨慎的喝令虎子保护李卓，拍马前去。

　　柳五没走多远，前面跑出来一群少年。人人衣衫破败，狼狈不堪。

　　领头的少年大概十五六岁，剩下的有十三四岁，也有十一二岁……不一而足，大概有二三十人。

　　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孩子，八九岁就开始帮家里做农活，要聚集这么多少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柳五明白这点，谨慎的大声问他们：

　　“你们干什么，怎么堵在路上？”

　　虎子见这样的场景，已经放下心来，把车停在路边。

　　这些少年怕骑马佩刀的柳五，避开他朝李卓马车方向跑去，没有人回答。

　　李卓最初猜测，这是两个村子的少年打群架。但仔细一看，这些少年前后分明……

　　前面逃跑的是一群，后面追赶的是一个！

　　追赶的少年大概八九岁，肤色黝黑，瘦骨嶙峋。

　　他捏着拳头追来，高声斥责：

　　“别跑，你们这些孬种……”

　　冬日冷寂，他居然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粗麻裤，似乎不觉得寒冷。

　　李卓冷眼旁观，暗自诧异：

　　“这瘦小子一人追一群，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