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大胆的猜测，虽然我不能百分百的确定但至少表明了老人与方明一的匪浅关系。

　　    这些猜测并非凭空而来，如果我不是虚荣也不会急于表露自己的观点。

　　    夜下的老人安详的躺在摇椅里，对我们的不请自来仿佛毫无所知。

　　    直到我们主动上前向他打起招呼，“老人家？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屋里呆着？”

　　    老人终于是缓缓睁开眼眸，在那张布满斑块的老脸上，无数皱纹犹如刀刻。

　　    “你们是谁？”老人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出现而显得慌乱，他直视着我们，沉重的眼皮让眼睛疲惫不堪。

　　    老人微微坐起，但没有离开摇椅，我知道这并不是他对我们不尊重，而是老人实在是有心无力。

　　    “我们是明溪村的，来这里只是要找个人，请问老人家贵姓啊？”鸡鸣冲抢先道，一来表明了身份，二来又接近了目的。

　　    “我啊！我叫柳耀华，你们要找的人找到了吗？”老人慢条斯理的问道。

　　    他的话一出口，我的心也同时咯噔一下，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失望。

　　    “你不姓方？”我迫不及待的求证。

　　    “我姓方？”老人吃了一惊，随后又笑了起来，老人笑得毫不停歇，仿佛刚才自己是听到了一个拙劣的笑话。

　　    他的笑意让我毫无底气，我又看了看不远的方明一，再次确认他们之间的关心，难道我的判断有误。

　　    “六十年前，我还是个孩子，家里父母关系融洽，那年我年少无知，和几个弟弟妹妹还能生活在一起。”老人忽然开始诉说，短暂的停顿，让我们能跟上他的思路。

　　    其实突兀的听到这些话时我仍有疑问，什么叫做还能生活在了一起？当然这些我并没有及时去问，现在的我们只需要耐心的做一个倾听者，无理插嘴只会适得其反。

　　    “母亲一直深爱着父亲，父亲同样也深爱着母亲，在大家眼里，父母相敬如宾，我们一家其乐融融，可是好景不长……。”老人说到关键的时候又开始停顿，这不是他有意要买个关子，而是年事已高的他体力稍稍不支。

　　    这让我更加不敢与他争辩，对于一个想倾诉的老人来说，每一句话的出口都是弥足珍贵。

　　    不过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就能吐露心声，而且还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下，我想或许是我们勾起了老人的回忆。

　　    “母亲不知道生了一种什么病，家里拜访了大大小小的大夫，但结果药石无灵，母亲只能呆在家里等死，而我们却无能为力。”像是一份反复演练过的稿子，老人从一开始时就在照本宣科，但这却不防碍他清晰的思路。

　　    “父亲一直深爱着母亲，从那件事情上就能看得出来。父亲一直就没有放弃挽救母亲的责任，医学上既然不能挽救母亲，父亲就去尝试了他一直都不相信的迷信，世界上没有什么非要坚持的原则，在绝望面前，你会放弃之前任何的坚持，所为了，只有一点看似还有的希望。”说了这么多话，老人略显疲惫，他重新依靠着摇椅躺下，双手叠在胸口，只为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直到有一天父亲找到了一个老道士，那个老道士信誓旦旦的说他有能让母亲活下去办法，但却要父亲用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来交换。”老人一直在说。

　　    身上最宝贵的东西？那是什么呢？我马上就心里有底。

　　    “道士让父亲的生命去换母亲的安康，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老人少有的有了点情绪，看来平时每次提到这个话题，这都会影响到他的心境。

　　    “一命换一命！”我喃喃自语，与鸡鸣冲相视一眼，觉得这挺不可思议的，但这一幕好像又似曾相识。

　　    鸡鸣冲少有的安静下来，在他家里也有一位年迈的老母，他懂得如何去与一位老人相处，或许这就是他变得安静的理由。

　　    “那她做到了吗？”我好想问这一句，但又不想去打乱老人已经固有的思路。

　　    现在我只需要的就是等待，这些谜底老人都会和盘托出，我无需让自己变得焦急。

　　    “那个道士让我母亲服下一些东西，然后就带着我父亲离开了，父亲这一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老人说话不急不缓，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发生了很多事情，这些陈年往事每每提及都有种历历在目的感觉。

　　    “离开，那他去了哪里？”最先耐不住的是鸡鸣冲，有些问题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哪里？不知道。”老人摇不了头，却摆了摆手，“之后我也找了他几年，但一直就没有他的消息，或许是时间错过了就不会回来。”

　　    没想到稍稍的引导让老人的回答更为流畅，看来是对答要比自言自语的要强的多些。

　　    “那你母亲呢，她的病症好了没有？”听老人一番叙述，如今这个问题才成为了我们最关心的问题。

　　    可是我心中一惊，如果我们没有针对性的去问，这些旁枝末节只会让我们离最初的目的越来越远，那个问题已经在开始的时候已经问过一次，他当时没有表态，而我们只需要耐心的等待，这个答案老人一定会交给我们。

　　    “母亲啊，父亲走后一年后她也离开了我们。”老年这时心如平静，再也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她去找你父亲了？”鸡鸣冲疑惑不解的问。

　　    “是啊，母亲是去找我父亲了，她认为父亲是遵守了那个道士的契约，用他的命换回了自己。”

　　    “难道说那个道士骗了你们，他根本就没能力挽救你母亲的生命。”

　　    “这点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了，道士的许诺没人知道是否有效，母亲的离开完全是出自于她自己的意愿。”

　　    “你的意思是说你母亲是自己自杀？”鸡鸣冲听懂了老人的意思，但他却不敢置信。

　　    老人点了点头，还是避开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好像是多年的隐疾，主动触碰只会让病情再度发作。

　　    “但这为什么？”鸡鸣冲不懂原因，丈夫好不容易找到了为媳妇救治的办法，况且丈夫还为此牺牲了自己，到头来媳妇却主动放弃，就算她不爱惜自己的生命，那也得对得起丈夫的心意啊。

　　    “因为爱情。”我从旁出口，我好像特别喜欢点评这样一类的事情，所以事情的发生总会有一个最初的原因，“他们爱情至死不渝，失去对方彼此都无法独活。”

　　    老人饶有兴致的正用眼看着我这个清秀的少年，然后心满意足的发表感慨，“看不出来你这年轻人还有这种经历。”

　　    “经历谈不上，但我能理解他们之间的爱情程度。”我说的是实话，当初奶奶能为我结束红衣女鬼的契约，那为只是一份纯粹的亲情，我想夫妻之间爱到深处更是如此，但丈夫还是忽略了妻子对自己的依赖，以为牺牲自己就能让妻子安然度过余生。

　　    他没有想过妻子在没有他的世界里面该如何的生活下去。

　　    “她这样做不是太残忍了吗，你父亲好不容易将她救活，不为你父亲的牺牲，好歹也得为你们这些孩子着想啊。”鸡鸣冲已经把老人的母亲视作救治成功，他所做的只是在评判一件事情的价值观。

　　    “母亲在决定追随父亲而去之前就已经为我们打算好了，她将我们几个兄妹分别托送给了别人，我是老大，记得这些事情，至于弟弟妹妹们年纪太小，那时他们还不会记事。”老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所以你跟随养父养母姓！”我恍然大悟，但对这个判断还不太自信。

　　    “年轻人说对了。”老人哈哈大笑，好像很满意自己给的难题有人能解答出来。

　　    老人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大通，只为解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有必要吗？当然有，这样不仅让我们更加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更加了解了方明一在他这个儿子心目中的地位。

　　    老人从开始对我们所来目的的惊讶，到接下来的极强的倾述**，这都表面了父亲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有些事情不会因为时过境迁而被人遗忘，相反这些事情只会越来越加记忆犹新。

　　    “知道吗，小时候我一直想留下一些对家庭的记忆，但是没有多少，不像现在有相片影像，我对父母的记忆都留在了这里。”老人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显得无奈，“人老了记忆就会衰退，我想过些时候我就再也记不起自己曾经的父母了。”

　　    这不是老人悲观的想法，而是摆在面前的事实，面前的老人确实是方明一的孩子无疑，方明一离开之后一去不复返，所以在本村的祠堂里并没有供奉他的灵位，这也是他无法进入祠堂的原因。

　　    灵位就像一张通行证，在进入祠堂之前你必须拥有着这样一种东西，否则你只会被拒之门外。

　　    老人侃侃而谈多时，寒冷的夜里并不能消减他的倾诉**，不过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耿耿于怀，老人开始对我们表露的惊讶全是出自于真情流露，但接下来的开诚布公就完全让人觉得言之过早了，虽然他这个年龄已经到了乐天知命的阶段，但这样的坦然完全是不合时宜，如果这一切非要觉得合情合理，除非他早已知道我们会来，这样一来才是无法拒绝的解释。

　　    “知道吗？最近以来总是做着同样一个梦，梦里母亲一直重复着告诉我，她在那边等了很久，但她等不到父亲，嘿嘿，或许是人真的老了，这也是离开的预兆，找不到父亲母亲在那里一定很孤单，母亲这是要让我去陪她啊。”难得老人还这样坦然，或许他的这份从容正是从这里面磨砺而出。

　　    这一番话却让我久久震惊不已，这对苦难的夫妻竟然在死后还不离不弃，他们都视对方为一生依赖的人，如果今生无缘，来世也一定要在一起。

　　    看来他们彼此都是把对方爱的很深，两人不仅都为彼此牺牲，死后也一心想着再续前缘。

　　    方明一此时烟波闪烁，看来这不仅仅只是对孩子的重逢而表露出来的惊喜，老人的这一番话终于是让他记忆起来。

　　    他找到了自己的家，同样是找回了那份深埋深处的珍贵记忆。

　　    我凝视着方明一的眼睛，良久终于迈出一步，“老人家，你的父亲现在就在我身边，我能看到他。”

　　    这一刻，我只想着让两个阴阳相隔的父子能见上一面。

　　    不过看来事情又得发生波折，好像这样的事情一直都没有一帆风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