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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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忧抛下要剖尸的话后,在众人的惊骇中,唤了那叫做梅子的小婢,径自回去了。6八6八6读6书,..o頂点小说,x.

  “夫、夫人”梅子低垂着头,看看周围的人渐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轻轻嗫嚅,“妾不知”

  解忧缓步走入内室,回眸懒懒瞥她一眼,自己除下外衣挂在屏风上,又解去发带,“伺候沐浴。”

  “妾、妾不会。”梅子将头埋得更低,窘得快要哭出来。

  她不过一个扫洒奴婢,这样精细的活,从来都是越女做的,如今越女被囚,解忧让她过来接替,不是明摆着为难她么

  “不会便学。”解忧展眉一笑,宽大的素色外衣从肩头滑落,堆积在身后,仿佛一滩雪。

  “学”梅子霎霎眼,一双大眼在有些黑瘦的脸上显得尤为明亮,带着不确定与不自信,“妾驽钝”

  “世间无生而知之者。”解忧反手握住满把的发丝,眸中含笑,笑里却又藏着寂寥。

  其实这世间很公平的,从无生而知之者,想要学会什么,只能用自己的时间、自己的命去换。

  她今生行事总能出人意料之外,也不过是因为曾经虚度了一生,将那时的光阴尽数用来学这些东西罢了。

  梅子抿唇,低头看看自己一双生满了茧子的手,再看看面前婀娜中略显瘦削的少女,当真自惭形秽。

  这根本就是枯枝与娇花的区别

  这位娇养的夫人怎会知道,她们的世界里是没有希望的。不会便去学那无过痴人说梦。

  “梅子。”解忧将长发笼到身前。低眸盯着面前目光闪烁的婢女,抬了抬下巴,轻轻一笑。“今越女不在,诸婢无人敢近忧,梅子暂代之。”

  这里的婢子们都很怕她,这一点让解忧十分无奈。

  “喏。”梅子垂着头,瓮声答应,拖沓着步子下去备热汤。

  “”解忧低眉,看着婢女离去的方向。缓缓吐口气。

  她知道梅子也怕她,但她与那些少女们不同她的目光里,有着其他的东西。

  琴声泠泠。

  解忧身着宽大的素衣。端坐在案前抚琴,目光落在书案另一头,漠然看着相夫陵反反复复地把玩着手中几件铁制的刀剪。

  景玄则斜倚一旁,微凝着眉。出神地望着她一双在弦上挑抹的小手。

  “可是如此模样”相夫陵扬了扬手中一柄一指来宽、三寸来长的薄刃。

  磨利的刃口泛起荧荧冷光。清寒如水。

  解忧唇角微勾,点了点头。

  她才将图纸画出,只这半日时间,相夫陵便遣人将刀剪打好了,真是好效率。

  “多谢。”解忧扬眉,琴声慢慢地止了,余下厚重的余音在屋内回荡。

  “不必言谢。”相夫陵将刀剪搁回案上,铮铮一响。“明日同去便可。”

  他帮解忧,不过是因自己也好奇。隗究竟是何种死因。

  解忧了然一笑,拈起一柄巴掌大的小剪子,对着光一晃,晃出满目银亮的光彩。

  “些许儒生,烦请相夫子在意。”

  解忧上午说要剖尸,早有几个迂腐儒生跳出来,嚷嚷着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之类的话,喋喋不休地请求让隗入土为安。

  恰好相夫陵又站在解忧一边,忙前忙后地帮着她准备剖尸的工具,几个儒生便搬出一副论辩的架势,直接立在院内骂上了。

  “些许腐儒,何须在意”相夫陵漫不经心地摇头,袖起手,缓缓回眸瞥了一眼侍立在纱幔外的少女,勾起笑,“若不喜欢,杀了便是。”

  解忧敛眉,勉强笑了笑,“骂不过便杀么你们齐墨便是这般”

  “倒也不尽然,无过观云姑之死,令人耳目一新。”相夫陵笑意转深,又看看侍立在一旁的梅子,转向景玄,“此婢秀丽可人,陵求之。”

  “可。”景玄连眼也不曾抬一下。

  “”解忧瞪着眼,眼睁睁地看相夫陵将梅子带走,噎了片刻才转身质问景玄,“为何”

  景玄凝起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起身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忧忧,勿再胡闹。云姑非燕姞之徒,梅子方为燕姞之徒。”

  他四五日之前便派人暗中除去燕姞安排在哀郢院的人手,大约有十余人,至于这个梅子是不是燕姞的人,他本还不甚确认,但今日看她于众人面前镇定自若的表现,与当初由解忧医治时的胆怯可怜,根本不是同一个模样。

  解忧没有道理看不出这一点,却还将这梅子唤了过来,安排在身边,谁知道她又想玩什么

  “此婢”解忧长舒口气,她只是、只是想证明,梅子并不是故意陷她于险地的

  可或许景玄说得很对,这婢女,的的确确就是燕姞手下的人。

  她当初惊打雀鸟为解忧所见,应当是特意安排好的时机,好让解忧为她诊治后,在回去的途中“恰好”撞见隗和越女谈话。

  甚至,这个梅子,可能根本就没有眼疾。

  解忧摇头,她知道,她都知道。

  她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当你全心地去待一个人好,一心希望帮助她的时候,突然发觉,那所谓的柔弱下藏着冰冷的算计,这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寒心的事情

  她只是不想知道自己被骗了,仅此而已。

  或许,这个想法,的确是任性了吧毕竟,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有义务对你好的。

  解忧垂眸,指腹在商弦上轻轻抹过,泛起碎碎的声响。“忧今日所行不义。”

  明明知道云姑亦是被梅子所骗,却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这样射杀了一个无辜之人。

  她当时只是想着。指认云姑是燕姞的人,比指认梅子更能令人信服,所以她就毫不犹豫地射杀了一个无辜之人。

  解忧痛苦地闭上眼,琴弦深深地勒着纤细的手指,痛到麻木。

  她怎能这样做可她竟然真的这样做了

  这一双手上,都已经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这让她如何释怀

  “景玄”解忧抿唇。起身站了一会儿,抬起头,又唤一声。“景玄”

  “何事”景玄低眸。

  面前的少女一副可怜的模样,似乎再不应声,她便会落下泪来。

  “景玄”解忧按一按眼角,倾身撞到他怀中。“不要怕我”

  她要解剖尸体。她染了满手无辜者的鲜血,她再也不是那个纯净不染的山鬼甚至,没有资格再穿这一身白衣。

  所以,不要怕她,不要将她目为妖邪,不要厌恶她、舍弃她。

  “忧忧。”景玄揽上她纤瘦的肩,轻轻拍着,“不会。”

  不会怕她。不会疏远她,更不会舍弃她。

  因为他不曾忘记。她落到今日的境地,全是为了他。

  所以,怎会怕她厌她弃她

  “嗯”解忧缓缓舒口气,呼吸因为隐泣微促,带着颤,一双小手环着景玄腰身,将自己紧贴上他。

  她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折了双翅的飞鸟,再也回不到曾经的天空。

  梅子亦步亦趋地跟随在相夫陵身后,不时抿抿唇。

  暮色已经降下,那几个儒生仍在哀郢院外,满脸愤慨,见相夫陵出来,哽着脖子又要上前理论。

  相夫陵还没等他们开口,抬手重重击掌。

  儒生们愕然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不知他又要做什么把戏。

  两名剑卫应声现身,齐齐拱手,“相夫子有何吩咐”

  “此婢。”相夫陵言简意赅,一个眼神扫过,两名剑卫心领神会。

  梅子一颤,退了两步,惶然抬头,面色陡变,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低低啜泣,“妾、妾并非燕姞之徒”

  她现在才知道怕了,她不要被那些剑卫带下去,她不要被人玩弄够了,再一剑杀了抛尸荒野。

  当初就不该答应燕姞若是反过来将这事告知了解忧,她现在就真的能够取代越女曾经的地位了

  她真是糊涂了

  相夫陵毫无动容,任由两名剑卫将哭喊着的婢女拉了下去。

  他只应允了景玄,将这婢女从解忧身边带走,至于究竟如何处置,那些剑卫自有分寸。

  几名儒生面面相觑。

  他们刚才想说什么来着身体发肤不可毁伤

  曾经这样理直气壮的话,为什么突然显得苍白无力起来

  面对这些踏过尸山血海来的、手中攥着不知多少人命的人,他们觉得孔圣人的理论似乎太苍白了。

  讲道理么一个手中染了血的人,可不会任何时候都愿意停下来听你讲道理。

  于是,他们噤声了,趁着夜幕到来之前,悄悄地离开了哀郢院。

  解忧平旦时分便起身了,一头长发被全部绾起,宽大的袖口也用帛带扎紧,干净利落。

  才转出回廊,一人急急抢到她身前,什么也不说,便是一跪。

  “卫矛”解忧诧异地挑了挑眉。

  “医忧”卫矛抬手拱了拱,目光灼灼,神色凝重,“医忧,请令隗入土为安。”

  解忧敛眉,绕开来,轻声道:“忧验看过后,自会令其人入土为安。”

  “医忧”卫矛一怔,急急起身跟上,“隗已死,何须验看伤势”

  人已经死了啊,已经死了啊这样还不够么还不够么

  为什么一定要剖尸

  解忧分明不该是这样的人,她愿意为流脓昏聩的人施救,半点不见嫌恶的意思,这分明是医者仁心,为什么她现在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卫矛。”解忧忽然停步,顿了一下,轻轻敛眉,“信我。”

  “”卫矛愣在一旁,信她熊心也曾经嘱咐过他,信她,信她的每一句话,信她心地善良。

  可是,解忧变了,现在的她出手射杀无辜,她残酷地要去剖开死者的尸体。

  平心而论,她这样做,和燕姞有什么差别

  这样的话,仍旧要信么

  解忧很快撇开了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径自转入停放尸体的屋子。

  春寒未退,尸体停放了一日,几乎没什么变化。

  屋内燃着苍术,淡淡的烟气缭绕,给人清爽洁净之感。

  尸体的面部用白麻遮盖起来,只露出胸前一片青白色的皮肤,便是下刀的地方。

  虽然昨日解忧提起剖尸时,多数人都显得惊惧非常,但今日前来观看的人依然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解忧定了定神,其实这个时候战乱四起,饿殍遍地,有的人死于兵乱,头破血流,有的尸体被野兽啃噬,开膛破肚,谁会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场景

  甚而,还有盗跖食人心肝。

  现在更紧张的人,反而是她。

  准确来说,解剖这件事情,她根本没有亲手做过,只不过好友还在国内时,她曾看过几回。

  这样就敢拿着一套刀剪上来开膛破肚,在从前,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但在这个生死须臾的时代,最不该缺的就是尝试的勇气。

  试一试,希望和绝望各占一半;不试的话,就只能等死了。

  她重新活过来,可不是为了再死一回的。

  “忧忧。”景玄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不必害怕,尽管放开手去做。

  不管她要做什么,不管她能否做到,他都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一切都可以圆过去的,没有人可以指责她。

  解忧宽了宽紧拧的眉峰,随即肃容低眸。

  银亮的刀锋轻轻抵上尸身青白的皮肤,不再犹豫,加上力道,将失了血色的皮肤割破一道半尺来长的创口。

  人已死,心停跳,血液不再流动,又放置了一日,脉管中的血已经凝结起来,因此这重重的一刀划下去,并没有任何血色渗出。

  解忧稍稍松了口气,回忆着记忆中好友解剖时的样子,将苍白的血肉层层剥离。

  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她才成功打开了胸腔。

  鬓边碎发已被冷汗打湿,黏黏地贴在面颊上,勾出一张瘦削得可怜的小脸。

  解忧微颤着手划开心脏附近苍白色的脉管,换了一柄类似于镊子的小夹,轻轻拨开。

  苍白色的脉管内,沉积着不少凝固的血块。

  但与那些血块不同的是,在这粗大的脉管分支的地方,有一道暗红色的栓子将两道分支堵得严严实实。

  未完待续。小提示:电脑访问进qiuxiaoshuo.com手机登陆m.qiuxiaoshu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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