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晨课,晚起,惧见詈。(百度搜索"求小说网",最新章节免费看)且先生将考教分词,吾不堪一字,欲去学而就乐于郊也。
日和风煦。锯木厂后,普兵操于青野,碧树林前,画眉鸣于新枝。此景趣乎分词哉幸吾自持,终奔西塾。过镇公所,见示前众集。迩来二载,不详皆闻于斯。战北、课征、军令耳。吾未驻足,惟忖:“复生变矣。”
铁匠华西特者,携弟子趋观,见吾而喝曰:何所疾也孺子,尔必无失期哉
想必揄揶,足下愈急。至韩麦尔先生塾院,喘喘不止。往日授业时,起桌闭盖声,掩耳狂诵声,戒尺扣案声,先生大呼“肃静”声,喧嚣相闻于道。吾尝以此阴入。今寥萧若假日,恨无以乘也。
自牖窥之,同窗各安其位,先生挟戒尺巡行。吾计无他出,乃直门入,负众目,颜有惭色,心怀惴惴。未意先生不让,而温语曰:“小子正坐,将授课,不俟矣。”
吾纵身跨凳而座,心稍安。乃见先生衣礼服,扎领结,着文边玄丝冠。向惟学政亲临,颁奖授勋所著。又倾室肃穆,后座空席,赫然列乡绅,有故镇长、驿役并郝叟等,形容忧戚。郝叟竟携残脊蒙书,展覆于膝,置眼镜其上。
吾甚异之。韩麦尔先生入座,神态若前,既俭且庄,曰:“孺子,法语之课,今将尽矣。柏林有令,阿尔萨斯同洛林之庠序,惟德语是授。新师翌日可达。国语之教,绝于斯耶愿诸君笃学之。”吾闻而凄然。噫贼子告示之变竟如是也
哀哉国语之教,今绝于斯吾尚莫能文而不得习焉。讵如是乎前学未笃,狎鸟溜冰,逸为他乐,今思之悔矣文法、历史诸书,纸重难携,尝厌之甚。今忽若故友,卒不忍舍。先生亦然,将去我不复见也,念及于斯,昔时惩训之怨,戒尺之痛,亦微末不足道焉。
悲哉先生华服为此绝诀,以为纪也。吾知之矣乡绅同列于此,似谓其亦悔当年之未常来也今以此谢先生弦歌四十载,感怀国土沦丧。
忽闻先生唤我,值我诵文。难哉若有助吾贯通分词文法,声洪韵准,无一错谬者,则舍我所有无所吝也。然直起首数字,既懵懂莫辨,惟左右倾顾,心郁郁然,垂首不敢前视。
但闻先生曰:“余不斥汝,小弗郎士。料汝必自戚然矣,善哉,当如是。诸君辄谓:春秋方长,来日向学不复迟也。今知之乎事待明日,乃阿尔萨斯人之不幸也徒授人以口实:嘻讵非妄称法兰西人耶既为母语,手莫能书,口莫能言,讵非妄称法兰西人耶呜呼吾等皆当自省,非小弗郎士一人之过也。或令尊慈重财轻学,致汝搁笔就犁,释卷工纱;或余贪闲怠课,以教习文字之名,行驱指园丁之实;又或余因嗜钓而废师道愧矣哉”
既而,先生言此及彼,至于法语。谓其确然晰然,美绝当世,吾等须谨记勿忘。又谓纵亡国之奴,不忘族语,若怀暗狱枢钥,事或可成也。而后始授语法。所述浅易,无甚惑者。异哉但觉吾未曾倾心笃学如此,先生亦未曾谆谆善诱如斯焉。哀哉,先生恨不能倾胸中醍醐,尽灌诸生之话那样,又柔和又严肃地对我们说:“我的孩子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柏林已经来了命令,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学校只许教德语了。新老师明天就到。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法语课,我希望你们多多用心学习。”
我听了这几句话,心里万分难过。啊,那些坏家伙,他们贴在镇公所布告牌上的,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的最后一堂法语课
我几乎还不会作文呢我再也不能学法语了难道这样就算了吗我从前没好好学习,旷了课去找鸟窝,到萨尔河上去溜冰想起这些,我多么懊悔我这些课本,语法啦,历史啦,刚才我还觉得那么讨厌,带着又那么重,现在都好像是我的老朋友,舍不得跟它们分手了。还有韩麦尔先生也一样。他就要离开了,我再也不能看见他了想起这些,我忘了他给我的惩罚,忘了我挨的戒尺。
可怜的人
他穿上那套漂亮的礼服,原来是为了纪念这最后一课现在我明白了,镇上那些老年人为什么来坐在教室里。这好像告诉我,他们也懊悔当初没常到学校里来。他们像是用这种方式来感谢我们老师四十年来忠诚的服务,来表示对就要失去的国土的敬意。
我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听见老师叫我的名字。轮到我背书了。天啊,如果我能把那条出名难学的分词用法语从头到尾说出来,声音响亮,口齿清楚,又没有一点儿错误,那么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拿出来的。可是开头几个字我就弄糊涂了,我只好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心里挺难受,连头也不敢抬起来。我听见韩麦尔先生对我说:
“我也不责备你,小弗朗士,你自己一定够难受的了,这就是了。大家天天都这么想:算了吧,时间有的是,明天再学也不迟。现在看看我们的结果吧。唉,总要把学习拖到明天,这正是阿尔萨斯人最大的不幸。现在那些家伙就有理由对我们说了:怎么你们还自己说是法国人呢,你们连自己的语言都不会说,不会写不过,可怜的小弗朗士,也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我们大家都有许多地方应该责备自己呢。”
“你们的爹妈对你们的学习不够关心。他们为了多赚一点钱,宁可叫你们丢下书本到地里,到纱厂里去干活儿。我呢,我难道没有应该责备自己的地方吗我不是常常让你们丢下功课替我浇花吗我去钓鱼的时候,不是干脆就放你们一天假吗”
接着,韩麦尔先生从这一件事谈到那一件事,谈到法国语言上来了。他说,法国语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最明白,最精确;又说,我们必须把它记在心里,永远别忘了它,亡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说到这里,他就翻开书讲语法。真奇怪,今天听讲,我全都懂。他讲的似乎挺容易,挺容易。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样细心听讲过,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讲解过。这可怜的人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在他离开之前全教给我们,一下子塞进我们的脑子里去。
语法课完了,我们又上习字课。那一天,韩麦尔先生发给我们新的字帖,帖上都是美丽的圆体字:“法兰西”、“阿尔萨斯”、“法兰西”、“阿尔萨斯”。这些字帖挂在我们课桌的铁杆上,就好像许多面小国旗在教室里飘扬。个个人那么专心,教室里那么安静只听见钢笔在纸上沙沙地响。有时候一些金甲虫飞进来,但是谁都不注意,连最小的孩子也不分心,他们正在专心画“杠子”,好像那也算是法国字。屋顶上鸽子咕咕咕咕地低声叫着,我心里想:“他们该不会强迫这些鸽子也用德国话唱歌吧”
我每次抬起头来,总看见韩麦尔先生坐在椅子里,一动也不动,瞪着眼看周围的东西,好像要把这小教室里的东西都装在眼睛里带走似的。只要想想:四十年来,他一直在这里,窗外是他的小院子,面前是他的学生;用了多年的课桌和椅子,擦光了,磨损了;院子里的胡桃树长高了;他亲手栽的紫藤,如今也绕着窗口一直爬到屋顶了。
可怜的人啊,现在要他跟这一切分手,叫他怎么不伤心呢何况又所见他的妹妹在楼上走来走去收拾行李他们明天就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了。
可是他有足够的勇气把今天的功课坚持到底。习字课完了,他又教了一堂历史。接着又教初级班拼他们的ba,be,bi,bo,bu。在教室后排座位上,郝叟老头儿已经戴上眼镜,两手捧着他那本初级读本,跟他们一起拼这些字母。他感情激动,连声音都发抖了。听到他古怪的声音,我们又想笑,又难过。啊这最后一课,我真永远忘不了
忽然教堂的钟敲了十二下。祈祷的钟声也响了。窗外又传来普鲁士士兵的号声他们已经收操了。韩麦尔先生站起来,脸色惨白,我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大。
“我的朋友们啊,”他说,“我我”
但是他哽住了,他说不下去了。
他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全身的力量,写了两个大字:
“法兰西万岁”在法语里,“法兰西”是一个字,“万岁”是一个字。
然后他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放学了,你们走吧。小提示:电脑访问进qiuxiaoshuo.com手机登陆m.qiu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