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区向左走，路边有一排的小餐馆，都是那种面积不大的快餐店。早上的时候挂个牌子卖早餐，中午则是盖饭、炒菜之类，如果是夏天的晚上，还会用灯挂起一个“串”子，在路边摆个炉子烤各种串儿。

　　刘夕只是不喜欢吃外面的饭，但如果非要吃的话，倒也没什么讲究。上学时她经常在这里解决早餐，甚至是周末的一日三餐。刘震和刘辰则不同，他们对吃外面的饭没有多大排斥，但如果吃起来就会比较讲究。他们不会在这些小餐馆里吃饭，各种怕，比如地沟油、比如耗子肉、比如工业盐、比如卫生不达标等等。不仅自己不在这里吃，如果发现刘夕在这里吃，还要说上半天，从食品安全到商贩道德，再到职能部门监管不力，然后就会归结于体制，再然后就是希冀能有所改变，期待改革，最后用一句改革不过是一场梦作为结束语。

　　路边的各种烤串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刘夕一边走一边看。她很想要几串羊肉串、烤尖椒、烤香菇、土豆片、馒头片……坐在那里不停的吃下去，一直吃到食物堆积到食管。

　　“走快点。”刘辰停下来转身对她说。

　　“哦。”刘夕收回自己关于烤串的无限YuWang，加快脚步跟上刘辰的步伐。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些东西不卫生。没看新闻吗，烤串用的肉不是羊肉，不过是死猫死耗子用羊尿泡出羊肉味道而已。”

　　“知道了。”刘辰的语气回到了以前，这种熟悉让刘夕放松很多。

　　“这种不安全的小摊位还是早点撤销的好。”刘辰又要开始他的观点陈述。“无良商贩的不安全食品不仅危害食客的健康，烧烤用的炭火还会污染空气，吃东西受害还好，因为他们明知道不健康还吃，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污染空气就不一样了，我们这些不吃的也被迫成为受害者。”

　　刘辰说这些话的时候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有点玩世不恭，有点嘲笑世界。看着喋喋不休的刘辰，刘夕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梦，刘辰还是那个表面嘲笑自己，但内心很关心自己的哥哥。正是这种亲近放松的感觉，给了刘夕说话的勇气。“可是撤销这些摊贩，很多人就会因此失去谋生手段。”

　　“有道理。仔细想想，政府应该担很大责任。有些人确实是性本恶，这时候就需要政府了，政府的职责就是防止这些恶人发挥他们内心的邪恶。比如食品安全问题，商家逐利是本性，所以就会想方设法节省成本，这就需要政府在各个程序做好监管工作，防止问题食品流入市场。现在政府不作为，也不能只让这些摊贩承担责任。”

　　刘辰一连串的话与路边的热闹格格不入，在这种情境下，估计也只有他跟刘震会这样谈论政府不作为这么严肃的话题吧。“说的对。”刘夕只能这样回答。

　　“其实政府现在也在打击这种非法摊贩，不过有很多问题难以解决。第一就是管的部门太多，工商、食品安全部门、税务、城建、街道等等，发号施令的部门多了，就很难一致，只能越管越乱。第二就是道德与执法的冲突，人们往往把商贩看成弱者，执法人员看成强者，稍微一有冲突马上就会上升到舆论绑架的程度，有些小摊贩正是抓住这一点，知道执法人员不敢拿他怎么样，所以更加猖狂。第三就是地方政府的创收问题了，政府要收费，没有这些商贩他们便会失去一个财源，所以即使打击也不会动真格，所以现在就是一边撤商贩，一边还在审批啤酒广场。第四就是裙带关系捣乱，别小看这些摆摊的，很多都是跟某些部门沾点亲戚，这些亲戚们即使面对收税人员也要报一下家门，收税人员会因为他们背后的人不收或者少收。事情讲到人情方面就真的没办法说了，中国人就是这样，感觉一直都是用人情说事，而不是特定的法律。法律其实是社会的底线，一个社会底线都没有，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哦，你还真是了解。”虽然刘夕这样说，但其实她刚才就没听进去几句话，她还在想如果有烤串吃该多好。她觉得这样说不会被刘辰听出来自己没有在听他讲话。

　　“说到法律就更来气，遇到事情了一些专家就会呼吁推进立法工作，立什么法啊，中国的法律少吗，大到宪法，小到地方数不清的红头文件，这些东西都莫名的具有法律效力，并且红头文件的效力有时还要高于宪法，这完全就是胡闹。再说宪法，宪法应该是根本大法，现在倒好，每换一届领导人，就会根据自己的想法修改一下宪法，宪法不是根本了，而是成为随意被QiangJian的JiNv了。每天都在电视上呼吁加强法治，你明明推行的就是人治，何必挂狗头卖驴肉呢？”

　　“嗯，是。”刘夕听到的只有挂狗头卖驴肉，前面那段关于宪法的说法完全没听进去。她觉得这样说太严肃了，她也理解不了。

　　“知道为什么宪法会被随意的改过来改过去吗？是因为他们权力太大了。就那一个群体，掌握了整个国家，掌握了国家的所有财富，没有人监督他们，没有人可以跟他们抗衡，他们就会为所欲为。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在用花团锦簇的语言来掩盖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事实。再直白点的你自己领悟去吧，我就不说了，怕有间谍监视我，给我关进小黑屋。”

　　“哪有那么夸张，说句话还犯法了，每个公民都有言论自由。”刘夕对刘辰的间谍说法不以为然，觉得刘辰在跟自己开玩笑。

　　“你别开玩笑了。”刘辰戏谑的说。

　　“明明是你在开玩笑。”刘夕想刘辰为什么说自己开玩笑。

　　“我说的都是很认真的问题。我要纠正一下你上面那句话。首先，我们都不是中国公民，我呢是英国公民，你呢是中国屁民。其次，言论自由不过是写在宪法里给世界展示中国有人权保障的工具，不具实际效力。你关注的东西太少，要是经常上微博，你就会知道有多少人因言获罪。有人因为一句不自由毋宁死的话还被劳教呢。你说那句话有什么问题？”

　　“不自由毋宁死，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就有人因为这句话被劳教，你说言论自由在哪里？没有法律保障的人治社会，任何人都没有自由可言，都是战战兢兢的受害者。”

　　“既然都是受害者，为什么不改变呢？”

　　“因为有些受害者通过施加伤害获得了高额利益，高风险中求得了高回报，他们就是既得利益者，也是阻止改变的最大阻力。”

　　“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手中有权力的人。”

　　“当官的？”

　　“不只他们。你也算是一个。”

　　“我？”自己怎么也算一个了，刘夕很难理解。

　　“你想过那种每天睡醒就要想今天有多少账要还，有多少工作要做，要挣够多少钱才不至于挨饿的生活吗？”

　　“每个人都不想的吧。”

　　“是啊，每个人都不想。所以不用为这些问题担忧的人都属于既得利益者，他们不能忍受自己得到的东西失去，所以就会竭尽所能的去阻止改变，即使这些改变对其他人有好处。”

　　“能不能具体点？”

　　“比如说买房子吧，现在房价一直涨，虽然你没常识也应该知道的吧。没买房子的人都希望房价降下来，但是花高价钱买过房子的人呢，他们不能忍受房价下跌，如果房价下跌了，他们就会找开发商闹事，这种事情已经很常见了，开发商为了避免业主闹事，也不会轻易降低房价的。在这组关系中，已买房的人既是高房价的受害者，同时也是阻止房价下降的既得利益者。”

　　“这样说似乎每个人都有了双重身份，一个是受害者，一个是既得利益者。”

　　“你总算是说对了一句话。人活着会牵扯到很多方面，在一些方面会成为受害者，但在另一方面会成为既得利益者。中国人数那么多，有多少人反对，就有有多少人阻止。所以很难发生改变。”

　　“那我这辈子岂不是完蛋了？”

　　“你移民快办好了，到时候就可以摆脱屁民成为公民了。”

　　“这样说有点崇洋媚外。外国也不见得都是好的。”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弊端，但至少你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不用花高价钱租70多年的使用权，并且这期间还要面对各种不确定性，比如强拆、比如征收等等。还有就是你可以理直气壮的享受法律赋予你的权力，不必觉得某项福利是领导人对你的恩赐。”

　　“中国人口多，发展会面临很多问题，不过也会越来越好的。”

　　“大概吧，但中国每次改变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每次改变过程也是农民播撒眼泪和热血的过程。”

　　“有那么严重？”

　　“回想一下历史不就知道了。中国是农业大国，农民还是占大多数的，农民平时能忍，但达到一定限度也会爆发。这么说吧，现在一枝独秀的状况不改变，中国就很难好起来，所谓的改革其实不过是抢劫。”

　　“哪里就是抢劫了，生活确实在一点点变好啊。”

　　“给你举几个代表性的例子吧。先说房价吧，现在政府不停的调控，并且每次都说调控效果很好，房价涨幅一直在下降，可真的是这样吗？比如现在房价一万，明年涨五千，就是涨50%，涨到一万五，但后年再涨五千，这个时候涨幅是不是变小了，可是房价涨的钱数没变。你再看看各地房价调控的参考是什么，多数都是人均可支配收入增幅，这里刚毕业的大学生平均工资两千多，如果明天涨一千，涨幅将近50%，房价涨幅肯定会在这个范围以内的，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基数跟房价的基数根本就没有可比性，现在却用增幅来当参照，完全就是糊弄老百姓。房价调控政策就是在告诉老百姓，你赶紧买房，不买还会涨。”

　　“我从来没想过买房，住哪里不是住。”

　　“那是你年轻，什么都不需要考虑。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别插嘴。再给你说一种抢劫的方式，那就是国家不停的印钞票，让你手里的钱贬值，这是多直接的抢钱。还有就是收税，你知道你吃的米饭喝的水里面都有税吗？你消费100块钱，各种税基本占到30%，当然，这还是少的，有的东西税更重，就像房子，税收占到60%。要说政府没钱，那是假的，每年三公消费就要消耗掉上千亿，但要说政府有钱，那也不是真的，现在很多地方政府都是举债支撑的。政府要创收，怎么办，还不是想办法从老百姓手里抢，像各种各样的罚款，各种新增税种，不是抢劫是什么。他们抢钱的方法已经用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开始卖地，原来的农民还有农用地、宅基地，现在农村拆迁，搬进集资建设的小产权房，农用地也被占了，万一哪天政策再一变，农民不但没地种，还没有房子住，生存工具和住所全部被剥夺了。最大的悲剧还不是这些，当地卖完了，可能连空气、水都要收费，等卖到什么都不能卖了，就该彻底的改革了，这时候的改革就是把所有人的东西收了，再分配，这才是真正的浩劫，你努力一辈子，随时都要面对一无所有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