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传承考验 第五十三章 记者(三)
本站域名 【m.qiuxiaoshuo.org
如果遇到没有章节内容的情况,请尝试换个浏览器阅读

  “为什么会笑呢?”

  “想笑着离开世界。”

  “死亡不可怕吗?”

  “不可怕。那是另一个世界。”

  “什么世界?”

  “没有烦恼的世界。”

  “谁告诉你的?”

  “自己想的。”

  苗苗的裤兜里装着她的遗书,开头是:

  “爸爸妈妈,你们好,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到另一个世界里快乐生活了。”苗苗死后,十几个孩子曾经旷课翻墙去医院的太平间看她,发现他们的医生说:

  “我从没见过小孩儿那么痛苦。”

  从太平间回来之后,有个叫小孙的孩子再没说过一句话。老师说:

  “我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

  中午小孙ta妈看他愣愣站着,就说:

  “你放了学也不吃饭,整天玩……”

  随手拿了箱子上黄se的塑料包装皮,在他头上敲了两下。她一直想不明白:

  “没使劲啊,咋后来就不答应了?那几天风气也不好,小苗家喝药了,我说你是不是也喝药了?!他气呼呼地:

  ‘哎,就是的!’”

  他转身就找瓶农药服了毒。

  “小孙是我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同班的小倪说,

  “我想他一定死了。”他哭了一个晚上。

  学校害怕学生出事,开始要求每个孩子必须由家长接送。老师在大门口查岗,看见小倪一个人来上学,骂了他几句,不允许他进校门:

  “万一在学校发生意外怎么办?”

  小倪在门口蹲了一会,回家拿了农药,在麦田里服下。

  三起极端事件之后,政府成立专案组进驻学校,身穿警服的人传讯与服毒者亲密的学生,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讯问。

  小杨被传讯了,警察询问他与苗苗是否发生

  “不正当关系”。小杨说:“我解释,他们不听。”

  当天晚上他也服毒,被洗胃救了下来,他说:

  “我受不了侮辱。”

  二○○三年双城镇人均年收入不到三千元,孩子的家人都是农民或个体商贩,生活不容易。苗苗的父亲说:

  “给她吃好的,穿好的,还要啥?”小杨的父亲当着我们的面,手扣在肚子上骂儿子:

  “你为什么不干脆死了呢?给我惹这么多麻烦。”

  小杨的母亲蹲在地上哭:“你把我的脸都丢完了。”

  小杨嘴抿得紧紧的,掉头走了。我跟上他,他脸都歪扭了。

  “你不要跟别人说,”他说,“等你调查完了,我就不在这世界上了。”

  “如果是因为我们的调查,我今晚就走。”我说。“那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第二天我们停了工作,叫上小杨:

  “玩儿去。”

  当地一个马场,长着老高的野草,两匹不知哪儿来的秃马,脑袋上扎一朵红花,没精打采披个破毡。两个农民抄着手在旁边收钱,五块钱骑一次。

  小杨不说话,也不骑。我不知死活,穿着半截牛仔裤就上去了,自告奋勇:

  “看我给你骑。”

  上了马,我刚拉上缰绳,农民大概是踹了马pi股一脚,那马就疯了。我在马上颠得魂飞魄散,路过小杨的时候,居然还顾上冲他龇牙一乐。

  他看我这样子,也笑了。

  老范说,这么多天,就看他笑了这一次。

  到晚上,我两条小腿nei侧都是青紫的。老范这个没有常识的人,给我端盆水:

  “泡,热水里泡泡就好了。”

  我把腿像面团子一样插在热水里发着,一边写了封信给小杨:

  “对遭受的侮辱,不需要愤怒,也不需要还击,只需要蔑视。”

  蔑视侮辱并不是最好的方式,但我当时能想到的,只是用这种说法去激发一个男孩子的骄ao,帮他熬过这段时间。

  “痛苦的时候,”我大概还记得信的结尾,因为像是写给十四岁的自己,

  “去看西北的天空,去看明亮的树林,那是永恒的安慰。”

  我问过几个孩子,为什么你们对苗苗的感情这么深?共同的说法是:

  “她能理解人。”

  “在你看来,什么样的人能理解人?”

  “听别人说话的人。”小蔡说。

  连续服毒事件发生后,从省里来过两位年长的心理老师,她们说:

  “这个年纪的孩子,特点就是以伙伴的价值观和情感为中心。他们这种非常牢固的小团体友情,一旦关键链条断了,就很危险。”

  链条的中心是苗苗。

  照片上这姑娘眉目如画——柔和的蜡笔画,小尖下巴,笑起来大眼一弯,成绩好,还没有班干部气质,鸦黑头发向后一把束起,小碎卷弯在额头边上。

  她站在台上擦黑板,底下男生女生都默默看她的马尾荡来荡去。她在遗书里让爸妈不要伤心,让妈妈对奶奶好一些:

  “爷爷走了,奶奶很ji寞。奶奶有些话不说,但我知道,奶奶不需要钱,只需要你们的关心和体贴。”

  去世几天后,又有一封信寄到家里,落款是

  “你们的宝贝女儿”,信里写:“看到你们哭肿的双眼,我的心都碎了……”

  父母认为一定是别人的代笔,但司法鉴定这确是苗苗的笔迹,交由她的朋友在她死后投递给邮局……

  这个孩子想在父母最悲痛的时候以这样天真的方式安抚他们。

  苗苗去世之后,她仍然是表弟在内心里“唯一可以对话的人”。

  “你现在心里痛苦的时候呢?”

  “忍气吞声。”苗苗的表弟上五年级。

  “有疑问的时候呢?”

  我想起小蔡胳膊上拿刀刻的“忍”字。

  “问自己。”

  “你回答得了自己吗?”他沉默不语,脸上挂着泪。

  “为什么不跟成年人谈呢?”

  他的话像针落在地上:“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PS:摘抄自柴静的《看见》的第三章《双城的创伤》。

天道传承考验最新章节 https://m.qiuxiaoshuo.org/read-3474/ !求小说网,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