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水融外表光鲜,灼人眼目,致使浅薄之徒看不到她的另一面。求.小.说.网我对她有所认识,是因为那次考试。
古代汉语是中文系的一门大课。结业考试前,老师郭双层做出一副古板、庄严的样子对我们说:“这次考试,希望全体同学本着实事求是,襟怀坦白的精神,考出真实成绩来,考试前这几天,谁也不要到我家里来找我,来了,我也不接待。看你们班平时的学习成绩,我估计将会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不及格率。”古代汉语是我们最不爱学的课程之一,不能说学它一点用没有,可有多大用谁也说不清。这郭老师年过五十,连个讲师也没评上(那时候刚恢复评职称),听说是外语不及格。东北的夏天很凉爽,少有人手拿纸扇。这郭老师天不热,也拿把纸扇,一开一合的说着话扇两下。他讲课水平一般,喜欢卖弄,经常从《左传》、《国语》等我们几乎不可能去翻看的书中弄出一两句话来忽悠我们。他说:“‘庄公寤生,惊姜氏’,书上的标准翻译‘寤生’就是难产,如果是难产,姜氏怎么会吃惊呢!‘惊’应该是突发性的。我老婆生孩子的时候就难产,大夫用剪子剪了一下,问题就解决了。这‘寤’字下面的‘爿’,意为劈开的木柴,我认为是动了刀。”虽然他好像说得有道理,可考试的时候还是要按照标准的答案来答。不过有一次,他好像更接近原意。杜甫的《天末怀李白》中有两句难懂的话“文章憎命达,魑魅喜过人”。书上的解释是“文章憎恶命运的通达,吃人的魔鬼喜欢有人经过”。谁能看明白这解释?什么叫“文章憎恶命运的通达”?我找了很多版本的《唐诗译注》,也没弄明白。他给我的解释是,如果作者的命运过于顺达,就写不出好文章。有司马迁说的“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的意思。后一句应该是坏人喜欢别人有过错。这“过”字,不是动词,是名词。末了,他问我一句,为什么不去问教杜诗的房中枢老师,不等我回答,他竟自语说:“人家叫‘梁中枢’,那才见功底,他房子还取‘中枢’。”说完,也不看我,转过身,摇摇头,竟自走了。丁蚊子最看不上他,说他总是装有“伟人”的怪癖。是呀,我邻居叫“郭复层”不比你“郭双层”好听啊!不就是两层的“锅”吗,太没意思了。他曾揶揄说:“在我们学院,讲师就是年轻教师,教授就是老教师,职称和年纪挂钩。你们千万不要以为站在台上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学问很大,他们多数一年也不看一本书,还向人强索尊敬,自以为是国宝。”他的不平溢于言表,我不喜欢他。他头脸圆润有光泽,上下唇都很厚。冷临窗说他是富贵相,可他并不富贵。可见,命里有和现实有是两码事。
那次考试的结果是原本成绩平平的欧水融得了九十多分,位列榜首,我才得了八十二分。六十多名同学,十多人不及格,百分之二十强。全体哗然。
黄秋丛告诉我,考试前,郭老师家里的液化气罐没气了,让他帮着给灌一罐。送罐的时候,看到欧水融在老师家,他疑心郭老师漏了底。“就是双层的锅也不保险呐!”末了,这虫子补充了一句。欧水融暗度陈仓,蒙混过关,我能理解,只是她把劲使大了。公布成绩那天,还面现得意之色,这女人有点傻,全无谦退之心,她如果得七、八十分,还是班里最美的人。
我知道她对我有意。那一天刚下过一场雨,我站在教学楼前的阶梯上,看到欧水融向这边走来。那是刚入学不久,我们还没有说过话。我前面有一汪水,她走到水前,看看我,看看水。她如果从东侧绕过那水,就要从我身边经过,如果走西侧,就会远离我。我看到她犹豫了一下,朝东边走来,我当时一阵惊喜,走开了。我那年二十二岁,还不能大方地迎上去,说句问候的话。那以后,那汪水时常在我心头荡漾。
古代汉语结业考试后,我不大关注她了,当然,我也不会诋毁她,为了心底里那一汪水。我虽然也觉得她漂亮、端庄,可不够醉心。我总觉得她的端庄,不是学识、修养到了一定程度的结果。她究竟缺什么,我也说不清,总是感觉不太真实。
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有了工作、家庭、孩子,有了有别于学生时代的另一种人生,又都陆续耗尽了青春岁月,连同“参知正事”的梦想。欧水融过得怎样?我偶尔也想一下,也想过去看看她,可又没有合适的借口。另外,见了面说什么呢!如果是花可陶、莫扶荷、柳荷衣等人,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叫来,一块喝点酒。她太漂亮,又有些矜持,女同学都不想找她,男同学又有心理障碍。没有足够的理由,我们不会喊她来。这样想来美貌也有副作用,美女不主动一点,就会被排除在圈子之外。她的近况,我都知道,人们讲到她的时候,语气多有不恭。每到这时,我的心就隐隐作痛。想到当年她站在校园的一角,远远地看着我的情形。那时,我总能感到她在看着我。现在想来,我一定也在看她。她那双眼睛清纯又深情,我不敢对视,甚至有意回避那目光。
那场景、那深情,我不会忘记,也不会去发掘。我可以发誓,不管她作了什么,我都不会中伤她。如果我能够为她做点什么,或者她需要我为她做点什么,我会欣然援手,可她从未找我做什么。
我尝想,一个漂亮的女孩,自幼被人夸赞,也知道自己的价值,从而有意无意夸大这价值,总觉得四周都是艳羡的目光在看她,她不能大笑,不能东张西望,甚至不能大声讲话。《红楼梦》中美丽、富有的薛宝钗,一定是因为这原因才显得端庄、理性又贤达的。哲学家说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人的相貌是第一社会存在。我看到银幕上最美的女人戏演得都不好,她放不开呀!因为交际范围,亲友多少等原因,很多美人失去了良机,不得不将就嫁给了某个不很中意的人,这绝非是那个人的福运。因为,她总是感到不完美,为自己的下嫁懊恼,这必将影响到另一半的生命质量。另外,又时常受到外界的骚扰,总是心旌飘摇,躁动不安。更甚者自己走到墙边,向外张望。潘金莲就是在窗前向外张望时出事的。这样想来,普通人娶了美人双方都不会幸福。
丁蚊子同我讲与花可陶的私情时,我立即联想到荡漾在我心间的雨后的那一汪水。我终于忍住了,没有说,怕这蚊子到处乱讲。
鲁迅先生在一篇总共才两千多字的《纪念刘和珍君》一文中,几次说“永远微笑又和蔼的刘和珍君”。我猜想,鲁迅先生一定非常喜欢刘和珍。是否有爱意,我就不清楚了,就是有,也是非常正常的情感。谁能不喜欢“永远微笑又和蔼”的女孩子呢!
这样的女孩能抚慰我们的心灵。
莫扶荷就是我们班里的刘和珍君。她的名字真怪,谁给她起这么个名字?一定有深意。看到莫扶荷,就联想到“莫须有”。这“莫须有”到底是什么意思?书上的解释是“可能有”。这解释对吗?我以为,这“莫须有”应该译成“不需有”,或是“不需要有”更恰当些。解释古文的原意,应该沿着现代人的思路。讲文艺理论的老师说“思维是人类的,语言是民族的”。是说全人类有共同的思维方式,这方式一定是能够传承的。语言应该是地域的。东北人、广东人,都是汉民族,语言却不通。
我原本对莫姓没有什么好感,因为莫家出了个莫扶荷,我有点喜欢这姓了。
有一天,讲蔡文姬的《悲愤诗》,老师又顺便讲了几句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说《胡笳十八拍》比《悲愤诗》有味道,还背诵了两句“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销影绝兮恩爱遗”。这老师平时讲课以说大白话闻名,他讲到蔡文姬被胡人掳走时的场景,说,“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他突然卡住了。我知道他一定是想不起下一句了,我看着他,心里想,看你用什么白话接下一句。他接得太有趣了,他说:“叫地,地也不吱声。”哈哈!地肯定不能吱声。他突然心血来潮地问了一句,“你们当中有人读过《胡笳十八拍》吗?有人能背几句吗?”真想不到莫扶荷怯生生地站了起来,背诵了很长时间,当背到“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的时候,老师阻止了她,大大地赞扬了一通。我们都听傻了,这样悲怆优美的文字从这样娇媚的女子口中流出,愈发悲怆优美了。我不解她竟然喜欢这样的文字,还刻意将它背了下来。那全文可有一千多字呀!此后的几天,很多同学都拿着手抄的《胡笳十八拍》,一边看,一边背几句,我也能背几拍了。
莫君总是先微笑,是一种很会心的灿烂的微笑,然后再同你讲话,语气和缓。她的相貌平和、自然,身材适中,衣服色彩搭配也很讲究。服饰的质地不是很好,可视觉效果很好。
有人以质朴为美,有人以绚烂为美,质朴之美需要挖掘,要有道德力量的东西相附,这种美能沁润心灵,经久不衰。
人的相貌太重要了,谁也不能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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