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随手翻一翻那些公开发行的党刊杂志，那些落马官吏，有几个人没有两性关系的罪证，都是平时不注意，以为亲信知道了没有事，出事以后，经不住恐吓的亲信说出了真相。亲信，哪里靠得住呀！我详细看过这些落马官人的简历，发现很多是从乡下上来的，混到县市长这步多不容易呀！每次升迁都要经一大堆人研究表决，有一个要员不举手，就通不过。出事后，所有的成绩都一笔勾销，因为共产党员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全心全意”谁做得到啊！为什么把党员的标准定到了无人企及的高度？制定标准的人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想想标准高点也好，随时可以找个理由换人。我还看过几篇问题与对策的文章，发现问题讲得都很好，对策没有一条管用的，或是根本不可能实施的。

　　这一期的党刊上又有一国际组织对上一年世界各国廉洁指数的排名，头几年我看到中国都是排后的，这次没说中国排第几，想必是羞于出口。排在前面的又是那几个北欧国家，然后是西欧、美国、日本、香港、新加坡。排在后面的是几个最穷的国家，这些年这名次基本上没有变化。

　　我常想，为什么廉洁指数排前面的都是富有的发达国家，排后面的都是贫穷的国家呢？贫穷落后是贪腐的根源吗？“君子固穷”仅是圣人倡导的一种理念吗？道德教化是不是只能在小康生活中才能得以贯彻？物质文明的程度决定精神文明的程度，精神文明一定要有物质文明做支撑，犹如软实力的提升要靠硬实力支撑。这观点对吗？我真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发达国家的标准不只是生产力水平和人员素质，还有廉洁指数，这也是硬指标。从这一点看，我们离发达国家还很远。

　　奥运会上，我国运动员又得了一块金牌，金牌总数第一名了。报纸的醒目部位印着获奖运动员的名字和获奖项目，我从不细看是什么人什么项目。奖牌总数排前面的都是些发达国家，我们是发展中国家，我们排在了前面，是因为我们可以把整个国家的人力、财力用在体育上，所谓举国体育。我真想不明白，我们要那么多金牌干什么？不是说要双赢吗？我以为奥运精神应该是青春、激情、共享。凝聚国民精神或是说提升国民素质要靠文化，不能靠体育，体育能兴国吗？奥运会，不就是大家到一块儿玩吗！干嘛下那么大功夫？

　　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说，“展示了我国人民的精神风貌。”培养几个体育贵族，得几块金牌，就能“展示我国人民的精神风貌”吗？将这精力、经费用在文化事业上，一定能取得成效。把茅盾文学奖的奖金提高到一百万以上，起码要超过奥运冠军，文学就会繁荣，国人的精神风貌一定有所变化，那才是根本。

　　唉！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那都是些有能力有资格制定国策的高级设计师设计的，我这点见识，哪里理解的了啊！

　　我们公司的党委书记准确地说是党委副书记，我是经理兼书记。二OOO年以后，我市企业的领导多数是党政一肩挑。

　　这副书记姓吕，老吕家“三国”之前还出了个吕布，吕不韦两个名人，以后就没听说有姓吕的名人了。

　　吕书记人品还算好，人也识相，平时不多言多语，说好听的是很配合一把手工作，说不好听的就是还算听话。他五十六岁了，再过两年就该退休了（市里规定五十八岁退休），他当这个副书记除了工资钱（他年薪八万），就没有别的进项，还不如业务科长或是分厂厂长有油水。

　　做书记一职的人，在企业里是个尴尬的角色，地位很高，权力很小，他如果有什么管理企业的好方法，连实施的机会也没有。副经理在班子里排名在副书记之后，可副经理都分管一摊业务，有一块根据地，不，叫自留地更恰当些。

　　每年年底过年的时候，公司各分厂都要给主管领导送红包。他管党务，还是个副职，党政部门油水少，给他送点烟酒就不错了。他平时连星期天都来公司上班，敞着门在屋里练书法，可见他闲成了什么样子。

　　我想让他管一个分厂，也让他沾点油水。他这两年来一直努力与我保持一致，也该有回报了。

　　污水处理厂，产权归了银行，经营权还在公司，污水厂距市内远一点，一直由我分管，麻烦事也不少，我一直想交给哪个副经理，交给吕书记吧，让他也有点干劲。

　　有人发明了“潜规则”一词，从者如潮。实际上哪有什么“潜规则”，都是面上的事。比如：领导找你谈话，说是经过长时间观察，组织上经过认真研究，认为你应该加点担子，担任“某某”重要一职，你谈谈想法吧。还谈什么想法，谁爱听？赶快送礼感谢组织信任吧！不感谢就不下文。人家不是想要你的钱，重要的是你要知道感谢谁，是谁的人。钱不过是量化了感谢的方式与程度。

　　我打算再过两年就找个闲职，免得长期挡着别人晋升的路，遭人暗算，晚节不保。有两句话时常响在我的耳边：

　　“浪尖上谁也无法站稳。”

　　“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

　　节约用水办公室，简称节水办，是公司下辖的一个部门，为了便于工作，局里请示上级，挂了个某某市节约用水办公室的牌子，公司一副经理兼任办公室主任，弄几间办公室，“总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每日里进进出出的，研究如何节约用水。那里面有一四十多岁的办事员老李，人们背后笑话他，说他每次走在街上碰到了熟人，人家问：“老李，干吗呢？”他就回答说：“在市节水办呢。”他强调一下“市”字，意在彰显地位的高度。

　　我听到这话的次数多了，也就注意到了他。公司上下没有人重视他，都说他说话办事像个娘们。这评语太糟了，说爷们像娘们和说娘们像爷们一样，都是对人的贬损。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正为一点什么事喜上眉梢的时候，他敲门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一见到他，就想起他强调在“市”节水办工作的笑话，心里感到好笑，表情也就放松下来，客气地问他：“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反问我：“于总，知不知道我今年多大年龄了？”

　　我心想，你爱多大多大，管我什么事。嘴上却说：“四十多岁了吧。”

　　“我都四十八了。”他有些惋惜地说。

　　我还是没有懂他的意思，四十八岁，还没有我大呢，惋惜什么。我知道他有话要说，等着他往下说。

　　他接下来的话逐渐打动了我。

　　他用不太坚定的语调，讲一个男人，快五十岁了，连个副科长也没混上，活得没有尊严，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看不起他，领导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了。

　　他讲话时，嘴角在颤动，嘴唇有点发干，不时吐一下舌头，滋润嘴唇。

　　我知道他为了这一刻，这几句话，一定想了很久。他虽然话说得不大连贯，可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就是来找我要官、要尊严。

　　我欣赏这种态度，有时候，我们如果不能把愿望巧妙自然地表达出来，还不如用这种看上去很笨的方式，直白地说出来，这会让对面坐着的人感到更真实，更当回事。

　　我这才猛醒，这些角落里的人，感到活得憋屈了，想伸伸腰，这没有错，也不丢人。我飞快地算计着该怎样打发他，让他当什么“官”呢？他在等我的回答，我知道他此刻的不安。什么叫忐忑，就是他时下的心境，让他再忐忑一会吧。

　　在我心底里是看不上他的，从没有打算过给他个位置，现在我该考虑了。让他做部门领导，我不放心，他缺少担当，我需要的是有担当精神能够把矛盾化解在基层的手下，就是说能为我分忧的人，别什么事都找我。他连个普通战士也算不上，又不被多数人重视，如果让他管业务，会出事的。

　　我真的需要考虑一下，就微笑着告诉他：“好，我会尽快考虑，你先回去吧。”

　　我看到他如释重负，站起来，走过来，伸出双手同我握了一下，出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想，给他个什么“官”呢，他能干什么呢？

　　后天，我要参加省城建系统组织的考察团，去几个发达国家考察，要半个来月才能回来。让人家忐忑的时间太久也不好，何况回来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别给拖久了。想了想，打电话叫来了吕书记，明告诉他“市”节水办老李找我要个官，说得很感人，不能让他去业务科室，在政工部门安排个副科长吧。

　　吕书记听说老李来要官，先是感到可笑，见我决意安排，也就没说什么，想了想说：“工会副主席怎么样？”

　　“行，你过几天再找他谈，告诉他要官的事，不要到处乱讲，等我出门回来，开个党委会，再下文。”我对他说。

　　小提示:电脑访问qiuxiaoshuo.com手机登陆m.qiuxiaoshuo.com求-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