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且说在大左祭和刀玉鑫相继身陨之后,众人正欲从密道中离开,忽然庄蹻直接轰开墙壁杀了进来,众人脸色骤变,没想到这个怪物这么快就找来了,好在似乎它是单溜过来的,众人第一时间扫视了一下周围,没有其它怪物跟着,庄蹻走近了两步,低头看看地上二人的尸体,也没有表情,反而抬起头看着众人,黑衣老者杵着拐杖心中有些沉重,下意识的看了看左手背,倘若刀玉鑫和大左祭还活着尚好,三人联手自然无碍,眼下只有自己一人还有伤在身,稍有个差池,恐怕今天就是交待在这里了。
正想着呢,慕缘忽然站到了自己身边,他把楚寻语交给忘尘和苗不燕一起由他来保护,自己和老者并肩而立,老者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或许我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
慕缘苦笑一声:“无所谓,死在这个怪物手里和死在你手里都一样。”
“也许不一样。”老者意有所指,但也没有说明,因为庄蹻忽然冲了过来,老者竖起拐杖“咣当”一下架住它,庄蹻抬手对着老者的脑袋就是一拳挥来,老者不躲不闪,一巴掌将它拳头接住,掌心之中一团破碎空间闪烁,庄蹻的拳头扭曲一团,这是要用异空间将庄蹻的胳膊给绞碎了,但是庄蹻皮糙肉厚,而老者伤势颇重,实力大减,这一下庄蹻似乎不疼不痒,反而看了看老者,似乎有些嘲笑之意。
庄蹻一个发力,身子一倾,整个手臂直接插进了空间里,下一刻,老者面前空间一阵虚影,庄蹻那燃烧着的大手竟然凭空伸了出来,一点一点的逼近老者面庞,老者大吃一惊,手里的空间限制到了庄蹻的肩头,但是没想到它竟然通过异度空间把手又穿透回了现世,这个上古怪物果然不一般。
忽然庄蹻表情一愣,转头看去,原来慕缘此刻忽然出现在庄蹻脑后,眼中尽是金色佛光,衣襟飞扬,一手拿着《金刚经》,另一手用牙齿咬破食指,忍住火焰烫伤,用指头在庄蹻眉心一点,慕缘盘腿端空中,这一刻竟然摆脱了椎牛万花山的束缚,可以御空了,慕缘双手合十,全身爆发出璀璨的佛光,金刚经浮在眼前,飞快的翻动,口中梵文吟诵,每读出一个词语,庄蹻眉心以那鲜血为中心仿佛墨迹一样散开,就会出现一个梵文。
老者连忙撤术,对楚寻语他们叫道:“闭塞听觉,这是‘大般若显真咒’,这小子还藏了这么一手?”
金刚者,即般若,自佛教传入东土以来,鸠摩罗什来到中土,作为佛祖座下亲传弟子之一,在凉州以无上的大智慧用汉文初译《金刚经》,乃大乘佛教之精髓要义。鸠摩罗什圣僧以金刚喻般若,能破世间一切戏言妄执谬论红尘泡影,此咒一出,天地间任何事物都将被摧毁殆尽。这里圣僧所言的“戏言妄执谬论红尘泡影”不是单纯的指字面含义,而是在佛家眼中,世间一切皆是虚幻,万事万物百种红尘不过过眼云烟。也许有人会说这有违佛家宗旨,破坏太深,但殊不知经文有言:世间百种妖娆,万种红尘,皆是云烟,唯有我佛佛法才为真,法,性本净;法,不得灭,世间不破不灭,不垢不净,以大智慧洞察万物,破坏万物,重塑万物,让世间一切得以涅槃重生。高僧“无著阿僧伽”曾有言:金刚难坏句义聚,一切圣人不能入,此为金刚之意。红尘俗世皆涅槃重生,寰宇万界唯金刚不动摇。
慕缘空中吟诵的经文字字珠玑,句句震撼,声音越发洪亮,周围山石崩塌,土石碎裂,众人虽然闭塞听觉,但还是能感觉到每一句经文都如同大锤,捶打在心头之上,让人心颤肉惊,楚寻语本来就不通心神之术,加上重伤在身,虽然闭塞听觉,但耳边慕缘声音越来越清晰,脑袋嗡嗡作响,仿佛被金刚拿降魔杵正在猛击脑袋,完全无法把持自身,眼耳口鼻尽是鲜血喷出;苗不燕全身盅师黑纹浮现,快撑破皮肤,佛法本就克盅,她修为又低,闻此咒如同烈火焚身,口中抑不住的呛血;忘尘倒是修为高点,但还是擦了一把鼻血,忍住头晕目眩,高声嘶喊道:“快停下,你要把我们都念死了。”
慕缘不管不顾,双眼紧盯庄蹻,依然不肯罢手,庄蹻全身皆是金色梵文,皮肤上不仅火焰全熄,而且文字覆盖肉体之处正在塌陷,它暴怒的捂着脑袋跪倒在地,屡屡想要站起来但皆失败,慕缘背后有一金色虚影慢慢浮现,化作一枯瘦老者,单腿盘膝,一手扶住膝盖,一手杵着九环伏魔杖,表情神态自若,闲庭信步一般居高临下,仿佛世间万物都不放在心头,黑衣老者识得此人,顿时失色,连忙抄起楚寻语,忘尘抱着苗不燕一起冲出洞外,老者将拐杖一下插入大地,瞬间一座巨大的空间之球包裹众人,这才让所有人好受一点,老者转头大呼:“这小和尚果然不同凡响,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引得鸠摩罗什分身临世?佛陀座下十大弟子亲临可不是玩笑,我上一次见到还是佛家大神通者才能做到的。”
忘尘擦了擦鲜血,指着慕缘说道:“他那本书,是最初的译本。”
“难怪!”老者恍然大悟,“鸠摩罗什亲自写的,那本书被染上过圣僧鲜血,一直存留着一缕鸠摩罗什本人的意念,我们现在只能祈祷他在念死庄蹻之前别把我们念死了。”
慕缘周身的光芒越来越强盛,如白昼一般,这金色的佛光在黄金城中绽放倒也合情合理,无数的盅怪从四面八方袭来,但是佛光所照耀之处,纷纷瓦解,连影从者都被照碎了,很难以想象影从者是影子,竟然被这咒文活生生震散。庄蹻暴虐的捶打着地面,全身皮开肉绽,无数黑紫色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慕缘的咒文吟诵的越来越响,老者的空间之术堪忧,因为众人发现异度空间竟然无法阻隔梵音回唱,老者抬起头,发现面前的空间屏障上出现了裂缝,摸了摸胸口,重伤之躯难以为继,忘尘问道:“还能撑多久?”
老者看看庄蹻肉体崩坏的速度,摇摇头:“来不及,庄蹻还没死我的术就要先溃散了。”说完咬咬牙,从怀里摸出了一颗药丸,一狠心,丢进嘴里,楚寻语躺在他脚边看见大惊,因为这药自己在熟悉不过了,这是自己家的三生丹,他为什么会有药王府的东西?不过这也有个好处,那就是说明老者已经油尽灯枯,三生丹药力一过,他也会和自己一样脱力的。
庄蹻全身黑紫气弥漫,从全身崩塌的伤口中飘散出来,慕缘佛光越发的光亮,鸠摩罗什的虚影已经连僧袍上的褶皱都看见了,此时此刻,庄蹻全身黑紫之气大盛,扩散开来,竟然堪堪挡住佛光,黑紫气上隐隐有无数面庞翻滚,庄蹻头顶化出一张巨大的、狰狞的女人脸,这是旷婆被逼出真身来了,大般若显真咒把旷婆强行逼出肉体,旷婆从黑紫雾中伸出两只惨白尖细的巨手将庄蹻肉身一左一右拢在其中,这也是众人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这个上古怪物的本体,正如大左祭前面所言,他并不希望毁了南疆,所以没拔出庄蹻身上古滇国的封印,这变相的帮了众人,因为正是如此旷婆本体逃无可逃,否则它早就更换身体了,而现在,它正在努力的维持住肉身不要崩塌。
黑紫色上隐约人脸翻滚,这应该都是它吞噬过的灵魂,那张巨大的女人脸好似一架大马车,伸出猩红的舌头发出刺耳尖叫,抵御佛光普照,旷婆从黑紫雾中化出双手直奔慕缘,慕缘背后鸠摩罗什大师谈笑风生、淡定自若,万千妖魔不在心头,九环降魔杖轻松落下,明明旷婆幻化出的黑紫双手那么巨大,却托不住那降魔杖,旷婆爆发出惨绝的尖叫,一时间黑紫雾中人头四处夸张的翻滚,而另一边慕缘背后金光万丈,佛咒吟唱,上古怪物与佛家圣僧的对抗膨胀到极点,周围无处残砖断瓦被掀的四下横飞,黄金城的三层竟然架不住要崩塌了,这也是庄蹻苏醒后破坏了古滇国遗留的阵法,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摇摇欲坠。
但是众人在空间术内发现外面的世界土石崩塌,老者自己也难以为继,梵音穿过空间屏障袭来,而且越来越响,众人又开始呕血,老者自己也开始耳鸣,越来越多的裂缝出现在屏障之上,不禁咒骂一句,佛家的强大之术轻则不发,发则惊人,在佛陀眼中,一切都是虚幻,自己也不例外,都会被摧毁,便狠下心来,咬碎药丸,顿时体内灵气盎然,他一手平推,一手拿起拐杖指天,大喝一声:“休得小看老夫,浩渺苍穹!起!”
刹那间头顶上群星璀璨,地底世界众人竟然看见头顶上流淌着炫目的银河,身边到处是闪耀的晨星,老者强行将众人拉入了浩瀚无垠的星空之中,这是天山派一等一的绝学,慕缘的吟唱在寰宇之中悄然回荡,静谧的星辰闪烁让众人仿佛在寰宇的另一端聆听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佛家梵音声。一时间佛家的金色世界、旷婆的上古异教神蛮荒之力和璀璨的银河三方世界碰撞到了一起,场面美极了。
但这平衡也是短暂的,不久之后,旷婆的黑紫之体开始逐渐被佛光照散,庄蹻的肉体维持不住也逐渐继续崩坏,可是不想此时慕缘修为不够的弊端凸显,慕缘的身体也承受不住这个术了,皮肤开始干涸,佛光势头大减,鸠摩罗什的虚影也在黯淡,吟咒之声从偶尔间断到断断续续,楚寻语强挣扎说道:“不好,八戒要油尽灯枯了!”
慕缘口中忍不住的喷出鲜血,用手都捂不住,可他还是想继续诵经,旷婆狞笑一声,黑紫烟就要往庄蹻的身体里钻回去,老者大惊失色,回头说了一句:“保护好自己!”说完忽然撤术杀了过去,众人连忙点起鬼火紫航保护周身,老者用逐日鬼步杀到近前,慕缘跌落尘埃不省人事,上空的鸠摩罗什虚影不知道是众人的幻觉还是怎的,竟然低头怅然的看了慕缘一眼才消失虚无。
老者举着拐杖杀到近前可还是迟了一步,庄蹻残破的肉体摆脱束缚,一手抓住老者的拐杖,空洞的眼神中尽是愤怒和讥讽,无尽的黑紫气蔓延出来包裹住老者,这一招闻所未闻,不过楚寻语反应的快,他鼓声叫道:“这怪物也受伤了!它也在搏命!”
不错,正式如此,老者发现庄蹻那仰仗至今的暴虐之力削弱了许多,而且这是它本体在纠缠自己,这很危险,因为这种没有实体的东西一旦暴露本体就很容易被伤害,要不然它在历史上怎么一直在不断的更换肉身,这也是它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可是情况却不妙,老者感觉全身黏糊糊的,一阵冰凉的感觉,黑紫气息所到之处正在脱力,老者知道三生丹药力有限,胜负就在此刻,楚寻语比划着让忘尘替自己喊:“快把他往那里拖,那里有个洞,可以消灭它!”不错,说的就是渡灵州。
老者听大左祭说过此事,转头一看,发现渡灵州还有段距离,便提起一口气,以命搏命,索性丢掉拐杖,双手抓住庄蹻双肩,大喝一声:“八度枷锁!”庄蹻全身瞬间由内而外八个瘦长空间裂开,硬生生将庄蹻身体扭曲,直接透体穿过给锁住,楚寻语对忘尘说道:“快去帮他!”
苗不燕点头同意,接过鬼火紫航扶着楚寻语,忘尘一咬牙冲过去,点起最后一根鬼火紫航跑了过去,黑暗的地底世界中一抹紫色光亮仿佛明灯,顺着山腰往上不顾一切的狂奔,忘尘帮老者照亮了道路,驱散了无数追来的盅怪,老者死死的拖住庄蹻把它往上推,忘尘也不顾一切的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忍住烫伤拖着庄蹻那滚烫梆硬的身体往前拽,庄蹻身体被八个异度空间锁住,但怒目圆瞪,一路上见到什么就抓住什么,指甲都要试着抠住,连杂草碎石都不放过,死死的拖延时间,发出不甘的闷哼声。
苗不燕扶着楚寻语走过去查看地上的慕缘,楚寻语被扶着坐下来,将掉落在面前的金刚经拿起来放入他怀中,发现他已经醒了,慕缘面色惨白的趴在地上喘粗气,苗不燕的鬼火紫航也帮他照亮,楚寻语问道:“还能动吗?”
苗不燕把慕缘也给扶了起来,慕缘和楚寻语背靠背坐着,转头向远处看,苗不燕举着火把含泪叫道:“努力啊,一定要灭了这怪物!”
忘尘的左手烧伤了就换成右手拽,两只手都烧伤了就用嘴叼着火把,双手抄起地上的铜棍子架住庄蹻的下巴往上拖,跌打滚爬在路上一步一步蹭,周围全是追赶而来的盅怪却不敢向前,忘尘和老者在一群怪物之中把庄蹻一点一点往上挪。楚寻语被苗不燕扶着要追上去,慕缘怎么办?他咳了一口鲜血,发现老者的拐杖掉在地上,这倒好,他拄着倒是派上用场了。
终于到了渡灵州洞口边,又一次到了这里,庄蹻僵硬的身体被推了上去,结果半个身子都悬在洞口上却掉不进去,这才发现庄蹻用双手死死抓住洞口石边,那个像门框一样的东西,忘尘此刻恨不得手脚脑袋并用,拿脚踹、拿棍子捅、拿石头砸,歇斯底里的喊道:“你给我下去!给我下去……”他是个书生,没有武修者力气大,但他从不放弃,双手死死的摁住庄蹻胸口,把他往里摁,庄蹻瞪着他眼睛都要冒出火来,死死的扣住洞边绝不松手。
一声咳嗽,老者倒是先松了手,他一口鲜血呛出来,身上的黑紫气侵蚀的太严重快把持不住了,老者跪倒在地,一只手捂住嘴,但是另一只手还抓着庄蹻的脚踝,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撒手空间枷锁就失效了,庄蹻不惜用本体来侵蚀自己也正是要逼的自己撤术,可是老者毕竟力不从心,空间枷锁还是松动了,一只手的离开让庄蹻身上消失了几个空间,扭曲的半边身体也恢复了原样,它狞笑一声,抬起恢复自由的一只左手一把掐住忘尘的脖子,忘尘被扼的直翻白眼,手里摸到铜棍子却还不放弃的往庄蹻脸上捅。
楚寻语他们在后面紧赶慢赶的追上来,发现老者跪在地上呕血,可还是一只手握住庄蹻脚踝,庄蹻正在挣脱枷锁,一点一点的把身子从洞口边撑了回来,忘尘被掐的口鼻中鲜血四溢,手里的力道也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