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千谷与一杉赶到了医院,但无疑是徒劳;金盏菊已经死去多时了。
左钟鸣在病chuang旁边,虽没有哭泣,但额前的头发耷拉下来,尽显颓唐。
两个人站在门前,不想去打扰;他们几乎能从遮盖的白布下看见自己的结局。
最后,黎千谷打破了寂静,丢下一句自己认为冷酷无情的话:
“如果,真有死神计划,那么下一个将是你。”
他抬起头来,眼睛几乎失去光泽;他并没有回答千谷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她在世的时候,我讨厌过她,甚至想把她抛开。现在可好,我也是快死的人了,也应该放弃了。”
“左钟鸣……”两个人异口同声。
“也许,生命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交织着痛苦和磨难;任你怎样骂它也可以,”一杉走近他,脸上的表情如同天使降临,“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要放弃,无论如何。我们会保护你的。”
钟鸣抬头看着她;一杉的严肃与温和令人信任。
“同时,作为交换你要保护其他人。现在,就请你忘却自己的悲伤吧。”她说着,将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他看了看,迟疑地将手放上去;紧接着,千谷也加入了。
离开医院后,一杉看起来心事重重。
盛夏的阳光倾泻在她身上,却无法换来青春的色调;她全身穿着黑色的衣裙,衣带在风中飞舞,宛若黑蝴蝶。
“现在,我有必要做一件事了。”她低下头看地面。
“什么?”
“我对你说过我的生父吧,”一杉依旧低着头,“以前我从未麻烦过他。”
“嗯,是的……”
“我准备向他要一所房子,帮助我们这些人躲避灾难。”
虽然千谷有所准备,但“房子”这个词还是让他措手不及;他怔了一下,问道:“房子吗……”
“然后,我们这些人就暂住在那里,直到你说的死亡循环结束为止。”一杉似乎有了信心,接着说下去,“那样的话……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可以相互照应。”
她说完后,便抬起眼睛,似乎想征求千谷的意见。
千谷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但他不知道,与一杉离别多年的父亲是否会同意。
“那么……他会同意给你吗?”
“当然会,”一杉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他欠我的。”
他忽然想到了父亲的那句话,以及这些天从来没有得到好脸色的日子。
“好吧,那么谢谢你了。”千谷一口气说完了这句话。
两人分手后,一杉便去找她的父亲。
一杉乘着电梯来到了十五楼;空旷的电梯中,一面镜子在她背后散发着银色的光。
父亲正在桌前处理自己的事务;当看到一杉时,他控制不住地站起来。
“一杉!”他喊道;记忆中,一杉从来没有愿意见过他。
“我找你是为了和你商量一件事。”她靠在门边,依旧面无表情;但在父亲看来,这句话胜过其他所有人的甜言蜜语。
墙的一面是用玻璃做的,工作累了便可以站在这里,向下俯瞰整座城市。
不过,一杉丝毫不在意这样的繁华;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请您给我一套房子。”
他有些犹豫;她继续说道:“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朋友们而来的。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难;可是,这是你欠我和我妈的。”
几乎毫不迟疑,她重复了之前对千谷说过的话语。
“不是这个意思……你只想要这些吗?”父亲嗫嚅着说出这句话;连一杉也有些吃惊。
“是的。”她回过神来,扔下两个简短的字。
“这些是我欠你的,不错。”他的脸际闪烁着温和,“就这样……你会原谅我吗?”
一杉转过身子,不愿回答。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把房子的地址告诉了她;那里是一栋别墅,休假时,他会和他的新家庭住在那里。
别墅里有很多房间;九个人住在那里,绰绰有余。
“很快就会还给您,我不会拖很久的。”一杉临走前强调了一句。
他望着女儿离去,满心感慨。
之后的事情便容易很多了;剩下的幸存者们听说了死神名单的事,一致同意住进这所房子。
再说了,他们在家中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定的轻视;没有人愿意生活在过重的负担中。
入住两日,一切风平浪静;死神似乎忘记了这几个人。
=====突然想到为凌一杉写角色歌。。。。。。只想到了这么点=====
(执手走过那些噩梦般流离的日子
时光之沙悄然消逝在静寂之中
在黄昏占据的小巷中书写我们的孤独
夕阳洒下余晖丛林的落影徘徊
诉说着不为人理解的愁思
或许我们的背影将会永远定格吧……
无法去想象那近乎渺茫的未来
唯有低声呢喃目视着即将到来的黑暗
已经不再恐惧了吗?当鲜血浸满倒影时)
第三天傍晚,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吃晚餐。
天色已晚;橘黄的壁灯似乎结上了一层薄膜,给屋内染上一种不可捉摸的色彩。
木质的墙壁在这映射下呈现暗红色;几个人也都格外沉默,低头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只听得见咀嚼的声音。
良久,黎千谷打破寂静:“我把死亡顺序说一遍吧。”
全场立刻沉寂;所有人抬起头来,眼神中有一种可怕的期望。
左钟鸣的板凳下方发出微弱的吱吱声。
“在我的预感中,奥豫是第一个,接下来便是冯奇和金盏菊……在现实生活中也确实是这样的。”黎千谷脸色发白,“左钟鸣,唐婉子,你们要小心。”
“……紧接着是一杉,最后是我。”人们并不打断他,只是静候着他说完所有的话。
“为什么你会最后死?”万柏莫咬紧牙关,看也不看他,“仅仅是因为你有预感?还是你根本就不会死?”
“我……”千谷不知所措。
“没错,”叶邱亦附和道,“作为信使,你根本就不会死吧。”
梁晓绵连忙打圆场,劝阻她情绪失控的男友。
“照我这么看,杀死位于自己身后的人就不会死了。”叶邱亦依旧不依不饶,眼睛盯住黎千谷,“这样的话,前面的人就能活下来了。”
万柏莫低头拧着桌布;这次,是他说出了那两个字:“没错。”
几乎就在同时,叶邱亦的脸上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
“别他ma的说这种话!”唐婉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话,“现在就不要栽赃于人了,管好你那张臭嘴!真够晦气!”
叶邱亦似乎愣了一下;他伸手去揉打红的脸,没有再说话。
一只刀架。银光闪闪的刀片。椅子腿断裂的声音。
最后一个画面被鲜血遮盖了;千谷回过神来,望见左钟鸣的背后,几把刀在那里摇摇欲坠。
“小心啊!”他喊道;一杉也看到了,便抢先一步将刀具扶正,并取了下来,将它放到桌子中央。
左钟鸣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一杉将凶器放到桌子上时,他才明白她救了自己的命。
“谢谢你……”话音刚落,椅子腿断开了,他随之摔到地上。
但这样的举动已无法伤害他了;钟鸣成了第一个逃脱厄运的人。
“这样也可以吗?”叶邱亦小声嘀咕了一句。
“现在,你还想杀死他吗?”一杉问道。
唐婉子仍没有消气;她丢下了碗筷,离开餐桌,临走前丢下一句话:“那么,下一个就应该是我了。如果按照你的想法,我真应该把你的脖子掐断才对。”
叶邱亦看着她离去,因羞辱而握紧了拳头。
她走上楼梯,来到二楼的卧室。
墙壁处,一块木板靠在那里,背面钉了很多钉子;这是工人们装修留下的,他们认为这面钉板没什么用处,就把它靠在了墙边。
钉子穿过了薄薄的木板,尖头露在外面,流露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铁锈色。
婉子走进卧室,随手打开了台灯;灯光时明时暗,如同闪烁的幽光。
她不得不俯下身子去检查;当她的头接近插座时,座口处突然冒出电花,声音宛若撕裂衣服。
因为害怕,她把头缩了出来;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自己平时常用的梳子,像整理遗容一样梳着自己的短发。
之后,她离开房间,走到栏杆前:“喂?是你吗?妈妈。”
栏杆被油漆涂为深红色,在手机的光亮中散发着最后一丝血色的光芒。它像一个永远吸不饱血的恶魔一样微笑,在空气中张开大口,露出身后一片雪白的墙壁。
婉子的手中抓着那把梳子,那把几乎与栏杆相同颜色的梳子。
“喂,妈妈,我知道你对我的期望,可只为了一场考试就让我去死,值得吗?”婉子不觉间抓紧了手中的梳子,她的脸在昏暗中显得越发模糊不清。
“妈妈,我明年就去复考,或者我凭着自己的努力,找一份好工作......”她还没有说完,电话另一头那粗暴的一声“够了!”便打断了所有。
她有些惊异地看着屏幕上冰冷的两个字,“妈妈”,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有一个人紧追在你身后,将你逼上绝路。当你挣扎着回头,却发现那曾经是最亲的亲人。因为爱和期望,所以制造了坟墓,亲手埋葬。
比死神的降临更可怕的,便是亲人对自己生命的鄙弃吧。
“拜托了,你难道不能为我着想吗?”婉子大吼起来,她的声音在整个楼层中回荡,“就那么希望我去死吗?”
你是我的妈妈吗?
真的无法相信,你会说出那样的话。
生命这件事……真的一点也不重要吗?
那么……我只管放弃就好了吗……
手中的梳子再次被握紧,狠狠地向栏杆打去。一道深红色的裂痕在其上扩散。
“我......”她哭得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更紧的抓住栏杆,几乎把红色的油漆抠下。梳子发出的清脆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楼梯,自上而下。
它断成了两截。
半截梳子随着手的幅度飞了下去,与深褐色的地板融为一体;另半截的残骸则停留在她脚边。
“好,既然你这么不愿见我,那我就,死在外面好了。”婉子用手恶狠狠地擦去酒红色乱发下眼睛的泪水,对着电话说了最后一句话。
她冷冷地回身,脸上再没有了泪痕。
鲜血般色泽的屋顶似乎被什么浸透了一样,不断地滴下水珠。几滴水缓缓地落到栏杆附近的梳子旁。梳子好像有了感应似的,缓缓地向缝隙旁靠近,在地板上拖出几道水痕。
终于,梳子落到了缝隙里,停止了运动。
水滴也停止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婉子的声音;仅有的一点生机也被驱散,他们又陷入沉寂中。
但这沉寂并没有维持多久;几个人很快结束了晚餐,离席回到卧室。
出于安全考虑,他们每两人住一间卧室:唐婉子与凌一杉,左钟鸣与黎千谷,宋子琼与梁晓绵,万柏莫与叶邱亦。
女生们的卧室在二楼,男生们的在一楼。
很快,他们各就各位;由于不知道死神会何时来临,这些人的心情都格外沉重。
一杉来到卧室时,唐婉子已经躺在了chuang上;她的短发散向四周,如同沦落的艺术家,凌乱而美好。
她由于心情低落的原因,话少了很多,而一杉又不是活泼的人;所以,她不久之后便进入了梦乡。
为了不影响她睡觉,一杉将灯熄了;然而,她自己却久久难眠,坐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竭力寻找着什么。
婉子的chuang边有一面巨大的落地镜;窗户虽已关好,但粉色的窗帘仍在风中飞舞。
没有星星,窗外只有一片惨淡的夜空。
树影在盛夏的晚风中轻轻晃动,宛若幽灵;蝉潜伏在树叶间,一声声哀鸣,似乎想要唱出葬礼的挽歌。
每个夜间,这座别墅都会被树影笼罩,切割出细小的碎片。
与此同时,风卷起一张纸,无声无息穿过走廊,来到厨房中。
它轻柔地落到灶台上,发出轻微的颤动;紧接着,一枝枯枝掉到纱窗前。
天空边际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雷声;这是雨季来临的征兆。
但谁也没听见;他们早已随同夜晚一起,熟熟睡去。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落到一棵老树上,点燃了枯枝;随即,火星洒下来,如同斑点的流星,无声无息降落。
火星点燃了纱窗前的枯枝,依旧悄无声息;只一会儿,它大胆地燃烧起来,触碰纱窗后更为变本加厉。
纱窗上的窟窿越来越大;没多久,它便成为了一只火圈。
灶台上的纸再次借助风飞到了着火处;很快,白纸就变成了灰烬,碎片飞舞着,所到之处又引起新的共鸣。
叶邱亦却还没有睡着;他起身,坐到万柏莫chuang边,小声地叫醒他的临chuang。
“你一定不想死吧?”
“嗯。”万柏莫在半迷糊,半清醒的状态下回答。
“还记得今天晚上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
“那么,尽管去做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万柏莫一下子清醒过来,“要我去杀人?”
“别这么大声。”叶邱亦做了个“嘘”的手势,继续说,“我们合作。如果黎千谷死了的话,我,你,和你的女朋友就不会死了。”
万柏莫有些动摇了:“可是……”
“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他背过身子说。
没等万柏莫回答,他便回到了自己的chuang上。
这样……真的好吗?
我的妈妈从来没有教过我杀人啊。
但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活下去了。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管自己就好了,别人的话……就随他们去吧。
如果可以活下去,我就可以明年复考,从此以后好好生活。
他憧憬着未来,又模糊地想起自己的童年,很快睡着了,像一个良心安然的人。
此时,火势已经蔓延了整个厨房,又想迫不及待地奔出去;紧闭的房门阻止了它们,它们便从门下仅有的一点空隙钻出去,向外面延伸。
很快,血红的火便扩散到大厅中,包围了地毯,逐渐散发出烧焦的气味。
而凌一杉仿佛处于深深的梦境中;她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终于,她的世界清晰起来;随即,同伴们从身边走过,表情木然。
她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甚至忘记了他们并没有影子。
他们陆续走向远处,仿佛被什么切碎了一样,只剩下碎肉块和四散的血珠;凌一杉本能地冲上前,想劝阻这些人,双手却只能触到温热的血肉。
一颗仍然活动的心脏跳到她手上,似乎刚刚被抠下;她几乎能从鲜血里看到千谷的眼睛。
随即,这颗跳动的心脏变成了一团炽热的火,燃烧着逐渐漫过她的身体,很快将她包裹在其中。
周围的环境似乎也有所改变;一杉逐渐听见了自己身边传来的痛苦嚎叫。
“这是哪里?”她鼓起勇气问。
“炼狱。”一个男声回答,同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一杉努力转身,却寻不见他的影。
烈火灼烧的刺痛似乎已到达了极点;而笑声也从每个角落传来,只不过愈演愈烈……
一杉被惊醒了,猛然从chuang上坐起来。
虽是梦境,但痛感却如此真实,就像曾经发生一样。
但一杉再也睡不着了;从卧室敞开的门缝,她望见了一点橘红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