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医的确心中有鬼,忽然被一语戳穿,他瞳仁收缩,目露恐惧,端碗的手开始发抖,眼看手中的水要抖落泼洒
掩藏罪证
“牟渔”天授帝暴喝
御林军大统领牟渔飞快过去,抄手接住掉落的水碗,虽泼洒出一部分,却还有一些留底。求-小-说-网他闻一闻水碗,对天授帝点头:“回禀陛下,有异味,不是纯水”
天授帝意味深长扫一眼沐慈,忍着气吩咐:“其他太医去验看”
其他太医验证,相互交流,派一个人战战兢兢回禀:“水中确实加了点东西,微臣等无能仓促之间无法推断是何物”
洛阳王机敏,咬开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入,再滴一滴同一个人的两滴血,居然泾渭分明,无法相溶
“这”太医都傻眼了,意识到大难临头,赶紧跪下。
牟渔的手都有点抖,用力稳稳心神,小心将碗呈给天授帝看
“放肆反了天了,拖下去杖毙抄灭九族”天授帝咆哮,他见过多少腥风血雨,玩过多少阴谋诡计,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有人大胆到敢当他的面,当着众王百官,明目张胆玩弄手段
还涉及到天家血脉
这要是让阴谋者得逞了,玷污皇族血统可怜的幼子根本没有申诉抗辩的余地,他也不会相信,又是当着外人丢脸,恼怒之下失去理智,一定会杀了亲生孩儿
太可怕了
某些人也太大胆了
这是把他这个天下至尊当傻子耍弄啊
“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老太医拼命挣扎。
“陛下”牟渔上前,小声劝道,“杀死他就无法追查幕后主使”
天授帝在直冲天际的怒火中寻到一点理智,一拍龙案,指着提议滴血认亲,被揭穿后瘫软在地明显也有问题的内侍:“将他一并带下去,严刑拷问,追查到底”
他倒要看看,是谁胆子包了天
牟渔摆手,让人把吓得晕厥的内侍也带了下去。
群臣都缩着脖子,在大殿内竟然看见这一出赤果果的针对九皇子的阴谋,看到皇帝被人玩弄在鼓掌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
好在九皇子机敏。不过大家看向沐慈的眼光变得奇怪这少年怎么察觉有异的
诈的
还是有所察觉
不管哪种,总之真是太过聪明了一句话就避免了自己的泼天大祸。
沐慈并无半丝得色,神情平静到可怕,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更显得高深莫测其实,光凭这份淡定和沉稳,这小皇子就不是常人。
滴血认亲继续进行,有这个插曲,九皇子的身份其实可以确认不是皇子还搞鬼干嘛呢太医仔细验过的一碗不敢添加任何东西的清水,滴入两滴血液
其实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滴血认亲”,任何人的血液都能想溶。结果自然对沐慈有利。
天授帝看着两滴鲜血溶在一起,紧密不分,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可真正在眼前被证实他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攥紧,感觉到窒息般的疼痛,痛到无法呼吸,只能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亲生孩子。
“陛下,切勿激动”心腹内侍上前劝诫,用宁神的药油急救,免得皇帝因为太激动而有个好歹。
“儿子你是我的儿子”天授帝喃喃,死死盯着沐慈你真是我的儿子,我的小九郎。
天授帝终于体会死刑犯等待宣判的滋味,他在等待他的小九郎发难,责问他:为什么要误解母亲为什么忽视我为什么要将我囚禁在冷宫为什么十六年来没来看过我一眼
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为什么
让我遭受那样的屈辱
可是,少年没有任何一丝表情变化,漂亮的眼中依然是绝对零度的洪荒冷漠。
沐慈接收了原主的所有记忆,幼小的孩子曾经问过,恨过。到底有多大的恶意,才会把一个无辜的孩子丢在冷宫不闻不问。恶兽来临,逼得他无处可逃三年炼狱,痛不欲生,求救无门。
无数次,在阴暗的地狱里,原主都会问
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一切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可是,十六年,没人给那无辜的孩子一个答案。
沐慈一直知道答案
权势的角力,内心的阴暗,贪婪的欲念
是有人利用这个皇帝的多疑刚愎,阴谋陷害,换来了怀疑和十几年不闻不问的绝对冷漠。
追根溯源,也是因为这过分的美丽。
自古红颜多薄命。
这不是一句谎话,太美了,又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就会变成了一种原罪,勾起人们心底罪恶的欲念,让人沉沦。
可是,知道答案又怎样过去的一切已经发生,无法改变。需要答案的那个人,也已经不在了。
一切都太晚了
生命消逝,还需要谁的忏悔
再说,
忏悔有用吗
沐慈,生来就不为掉进尘土里的糖果而惋惜,不会为已经过去的一切浪费精力,他从不回头,从不停下自己的脚步
他只知道,自己下一步,需要做什么
沐慈淡定吩咐:“让无关的人都离开”
天授帝下意识点头,宣布退朝。
群臣脚都站不住了,凭借极强的意志力才没有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跌坐在地大家抛弃曾经的敌视,文武互相搀扶着,对皇帝行礼告退,没有一刻的心情是如此虔诚。
百官离去,都会再看一眼九皇子,目中含义莫名。却无人停留,潮水般退出了这个让他们几乎九死一生的大殿,默然守序地从崇政殿侧门走出。
内衣被冷汗湿透,贴在身上,众人却顾不得寒冷,飞快融入了遮天蔽日的雨幕中,几乎落荒而逃。
唯有众王与宰执留下,心腹内侍卫终和御林军大统领牟渔也留了下来。
牟渔面罩寒霜,利眸冰冷一一扫过退场其他内侍与御林军,记住这些人的形貌。这些人感觉到了锋冷的杀气,冷汗涔涔,知道意思大统领记住了他们,但凡在外听到一丝风声,他们都别想活命。
留下的还有两个高品太医,防备天授帝因情绪激动而出事。
崇政殿大门,紧紧关闭,“砰”地一声沉闷的回音,在空荡的大殿内激撞,让人心跳漏了一拍。
天授帝这才撑着龙案起身,上半身倾出,急道:“赶紧给九郎换上干衣,太医给九郎诊治,别冻坏了”
一脸关心儿子的慈父神情。
卫终取干衣要给沐慈披上,詹院使更是一脸紧张下了御阶。太子不知为何再次着急,要靠近沐慈,却依旧被洛阳王拦住。
“你给孤滚开”太子直接对洛阳王动了手。
洛阳王被揍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背后的沐慈,却只能怒目而视,不敢对太子动手。
“放肆”天授帝一声暴喝,制止了太子,并暴喝道,“孽畜,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去冷宫做了些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太子苍白辩解,扭头怒瞪沐慈,见沐慈不允许卫终靠近,悄悄松口气。
洛阳王正在做低伏小,拿着干衣耐心劝解:“换上吧跟我去侧殿换不换披着也行,太冷了,你脸都冻白了。”洛阳王情急之下抓着沐慈的手,发现沐慈下意识缩了一下。他目中闪过受伤的神色,低落道,“你是怪三哥这几年没去看你吗我开府出宫后不常回来”
沐慈决然将手抽了回来,拉扯之间,洛阳王眼尖发现沐慈微微散开的衣襟下有一片青色的淤痕迹,顾不得别的,赶紧上前扯开沐慈的衣襟
“天那天那”这一瞬间,洛阳王见到沐慈胸口青青紫紫许多伤痕,伸出手却不敢碰触,虎目含泪,哽咽难言。
“走开”沐慈断然推开洛阳王,理好衣襟。
“因为这样,你才不肯换衣服吗”洛阳王心痛如绞,以为小小的沐慈为了维护小小的自尊才不肯更衣,露出伤痕。他想要把这些伤告诉天授帝,可九弟那么倔强,湿衣都不肯换也要隐瞒如果揭开,要逼死他的
洛阳王进退维谷,怔怔只知道流泪。
天授帝什么没见过,看着情形已经有了猜测,对沐慈这样倔强也颇为头痛,赶紧问:“所以三郎说的事,是真的”
所有人提起了心,等待沐慈反应。
沐慈波澜不惊问:“什么事”
天授帝:“他说太子他”他忽然问不出口,那些话连说出来都觉得肮脏,更让人痛心
卢太师、楮丞相、杨太尉、三个参政,枢密使和副使等被称为宰执的几个大臣相视苦笑。今天,这件事情若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天地震荡,政局不稳,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五名王爷想到的更多,不仅是时局。
太子若真的不堪,一贯忠厚的洛阳王又亮出了爪子,九皇子被皇帝承认,必得更多补偿,再看九皇子这通身的气势,连皇帝都镇得住局势很复杂啊也许,应该把自己的筹码拿回来,考虑考虑应该如何重新下注了。
但他们并没有开口,仍然老僧入定。
今天的事不需要他们对此发表看法。而判决之锤,永远掌握在皇帝手中,这毕竟,是皇帝的家丑。
卢太师六十八了,发须全白,一把年纪要经受如此折磨,心里打算马上告老,看能不能保得晚节。可如今的境况,容不得他往后缩,只好再次开口。
卢太师嘴巴张合几次,难以出口,最终,挣扎着,才说:“陛下请您来,是因为洛阳王殿下状告太子殿下,说太子殿下在冷宫在冷宫对您行那不轨不轨之事这个”
话没说完,这个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老臣,看着九皇子黑白分明,透亮却深邃的眼睛,一张老脸羞愤红透,再说不下去。
而且,让一个受害的孩子自陈那种事其实也是二次伤害
太痛心了
沐慈的视线,淡淡扫过太子沐恩。这个三十多岁的太子,是皇帝嫡长子,身穿代表品级的四爪金蟒的淡金王服,一张国字脸,方头大耳狭长眼睛,是大臣最喜爱的忠厚稳重相貌。
此刻太子双目锐利,直直刺向九皇子,狠戾非常,警告意味甚浓。
沐慈没有半丝畏惧,迎向太子阴鸷的目光,用毫无起伏的平静语调说:“不轨之事何必说得那么含蓄他罔顾我的意愿,撕掉我的衣服,刺穿我的身体那种痛苦,连灵魂都能撕成碎片这叫不轨”
“你胡说八道”太子暴喝,阴寒冷语从齿缝里蹦出,“谁蛊惑了你,让你不惜这样诬陷我”
“嗯,对你来说,的确是胡言,因为你一直称其为宠幸”
“够了”天授帝一声暴喝,再听不下去
少年用空白的表情,漠然的语调说出的话宰执只觉得天地翻覆,三观破碎,他们信重的太子,国家未来的继承人竟然这样禽兽不如
五王却连眼皮都没抬起来。
没有谁,比得上这群站在权力顶点博弈还能保全自身的王爷们,更懂得明哲保身之道。
“太子你还要怎么辩驳”天授帝冷声质问。
太子镇定一笑,道:“父皇,儿臣的确去过冷宫,不过只是误打误撞进入,见到这少年,不免好奇询问几句他的来历。谁知这少年太过桀骜,儿臣又得知他不,是误以为他是所以”太子想了想,跪下来,干脆承认,“儿臣的确打伤了他,可并没有行那禽兽暴行您清楚我没有龙阳之好,至于某些人为何言之凿凿儿臣实在纳闷。希望父皇明察秋毫,不要被有心人误导了。”
看一眼满脸怒火瞪视他的洛阳王。
这些话的信息量比较大,众王宰执心念电转太子宫中都是女眷,的确没有过荒唐的龙阳绯闻;从前误以为九皇子是野种,不服气去冷宫打几顿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有洛阳王又是怎么知道太子行那不轨的,亲眼看见
众人看向洛阳王,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还真不能排除,太子是被“有心人”陷害的。
洛阳王跪地:“父皇,请相信儿臣,儿臣没有冤枉”却说不出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双方各执一词,无法善了。
天授帝只能看向沐慈,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你怎么说”他宁可这是一场争权夺利的陷害,也不愿意这孩子当真受过那般折辱。
沐慈淡漠道:“你不信我,何必再问”
“放肆竟敢诘问君上不忠不孝”郑国舅站出来指责。
他不在辅政大臣之列,选择留下来是因为他是太子太保,是太子亲舅,太子生母郑皇后的亲弟弟。
太子的事,关系整个家族,他也不顾的自己的命了,换上近乎严厉的神色,目如利剑盯着少年:“殿下,有时兄弟嬉闹,开一点玩笑,有一些误伤,的确容易产生误解。您生活单纯,可能被某些心怀不轨者误导,请您细细思虑后再说不迟,不要拿一个皇子的清白名誉,替他人做嫁衣。”
众臣,连带皇帝都皱眉,郑国舅话语中的引导和影射太过明显。但也正如太子辩驳所说,没抓现行,一面之词都没用。
楮丞相也沉重严肃地询问:“九殿下,您要明白,一个人的清白名誉,有时候重过性命太子他许是真有误解”
作为一个士族,有些话他真的耻于出口,可是不为太子,单为九皇子,也不能牵扯那种事说出去好听吗
沐慈却连看都不看郑国舅和楮丞相一眼,他不急不缓,慢慢靠近太子,沿途留下一串蜿蜒的足迹。小提示:电脑访问进qiuxiaoshuo.com手机登陆wap.qiu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