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却是真不在乎,他看都不看太子一眼,平静坚定推开洛阳王的怀抱:“够了,洛阳王,天涯海角的梦很美,可我们走不了那么远。(百度搜索"求小说网",最新章节免费看)”
“九弟”洛阳王察觉九弟对他的生分和抗拒,从前软软糯糯叫他“三哥”的乖孩子,哪里去了
天授帝心中情绪翻涌,头痛欲裂,叹气:“九郎,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的生死,我的去留你做不了主。”沐慈语气微凉,“做不了主,就闭嘴”
这话谁敢对皇帝说简直大逆不道。
众人倒抽口凉气,被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吓软了腿。
天授帝怒发冲冠,暴怒地砸下来一件东西,怒吼:“你说什么你这个无君无父的孽障”
沐慈额头被砸中,整个人踉跄一步,鲜血很快涌出,淋漓染红了半边脸,染红了白色衣服,显得那张苍白漠然的脸更加可怜,但沐慈一根眉头都没抖动。
洛阳王涕泪横流,扑过来:“九弟九弟”
“滚一边去”天授帝暴喝。
御林军上前把洛阳王拖开。
天授帝勉强收敛心神,利目直盯沐慈,危险道:“你说什么有胆你再说一遍”
沐慈不闪不避,鲜红血流中,那双凝黑的眼眸,仿佛容纳着亘古存在的宇宙洪荒,流转亿万年辰光,于是沧桑变迁,世间千年,于他不过是沧海一粟,弹指一挥人间帝王,不过百年,更渺如微尘。
“我说你做不了主就闭上嘴”沐慈字字清晰,复述
大殿内静如坟墓。
天授帝反而愣了这孩子是真有胆啊,八辈子没见过胆儿这么肥的家伙。
洛阳王赶紧求情:“父皇,父皇九弟他在冷宫长大,他不懂事,有人教他他会讲道理的。”
到底是个台阶,天授帝心头愧疚涌上来了,大度挥手:“朕不和你计较”
太子却惊恐至极,发现砸在沐慈额上,弹到地上崩了一个角的东西,居然是放在龙座上,震慑四方的传国玉玺。
父皇,已经怒到了极点。
太子赶紧跪过去,小心捧着染血的传国玉玺,紧紧攥在手上小心擦一擦,才上前把玉玺捧着送回了御案
天授帝很随意接过玉玺,有些自欺欺人的想:这孩子的确缺乏教育,好在太子是个忠厚的他到底老了,太子监国这两三年好评不断,他没时间再培养下一个继承人。
而且,年纪越大,越想保住所有的孩子。
天授帝压下心头涌动的复杂难言的情绪,伸手抚摸传国玉玺缺损的角,并不心疼这枚让无数英雄争破头的传国玉玺,随意放下,疲倦道:“别说了,今天就这样吧”
沐慈淡淡扫他一眼,根本不理会他的话,语气微凉道:“为什么不说今天我在这里说得每一个字,都没有说谎。母亲说过:谎言欺骗换不来真心,屈从求饶得不到尊严,宁可堂堂正正地死去,也不要丢掉骄傲苟活,我更不能辜负身上流淌的高贵血脉。所以,我不会用谎言获取怜悯,不会为活命对任何人低头,更不会违心对你们这种人妥协。”
少年说出这番话,让天授帝如遭雷击
这些话,谢宸妃曾对他说过。
陛下,我不能违心说我会喜欢您,谎言欺骗换不来真心,屈从求饶得不到尊严,我宁可堂堂正正死去,我也不愿丢掉骄傲苟活。
陛下,你问我为什么不能服个软,屈从命运,这样对大家都好。可是我做不到我可以不反抗,却无法对你妥协
除了那句“不能辜负我身上流淌的高贵血脉。”
所以,十六年后,阿期,这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最高贵的血脉。
不
当年他把最爱的女人打入冷宫,只不过想换一个低头。
只要你低头,说会试着爱我,会忘记他,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你啊
可是,阿期,你那么倔强,宁可病死在冷宫也不肯再见我一面,宁可让孩子活得艰难,也不曾想过妥协。
天授帝的手不再抖动,而是紧握成拳,因为太用力,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他却感觉不到疼痛,瞪大痛苦又眷恋的眼,看向他的最小的儿子。
透过少年青涩苍白,血流满面的小脸,看向他记忆中曾经不,现在想一想,依然痛彻心扉,无法成眠的女子。
反而把沐慈所言“每一个字都不曾说谎”的话忽略了过去。
沐慈也不在意,他只是要做他该做的事完成他的第二击
沐慈缓缓抬起瘦到只剩骨架的手,抽开身上白色粗布中衣的带子,缓缓解开衣襟
“知道吗这世上每个人的牙印,都是独一无二的。”
太子像被踩到尾巴,飞快跳起来,扑过去抱住沐慈,给他裹好衣服:“别求求你别真会着凉的我求你”
太医中的詹院使不知为何,忽然瘫在了地上。
天授帝一生阴谋阳谋不知见过多少,直觉知道不对劲:“牟渔”
大统领牟渔飞快跃下,十分费力剥开了太子。
太子疯狂挣扎,近乎哀求:“九弟,你想要什么我都听你的,我放你走,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不会勉强你我发誓,我发毒誓,九弟”
他没想到,是的,他怎么能没想到,一个连仇恨都不曾在意的人,怎么会在意露出点伤口给人看
什么为了自尊骄傲不肯让人动他的衣服,不肯暴露伤痕,一切不过是为了麻痹他,让他得意,让他忘形,让他一口否认,不再可信
他上当了
这个少年,隐忍多年,如今终于露出獠牙,一击致命
沐慈仿若未闻,面无表情,缓缓脱下自己的上衣。白色上衣飘零落地,在场的所有人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沐慈站得笔直,身体瘦得像难民,能数清一根一根的骨头。本该洁白的皮肤上,布满各种青紫红交错的伤痕,有牙印鞭痕甚至烙伤,一些新伤红红紫紫十分狰狞,甚至透出血丝。新伤下有无数陈年的旧疤痕,密密麻麻,一层一层叠加布满了整个身体。
无声控诉这些年来,这具身体,这个灵魂,承受了怎样的折辱与痛苦。
“我身上的牙印是谁的,太子你知不知道”沐慈淡漠问。
太子不敢说话
洛阳王脑子“嗡”一下失去了正常的感觉。
天授帝倒抽一口凉气:“你”他发现声音颤抖哽咽,心疼至极,“痛不痛”
这样的伤,碰水不痛吗这孩子竟然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从冷宫那么远冒雨走到这里,还穿着湿哒哒的衣服,站了这么久
“痛自然是痛的不过三年了,早习惯了。”沐慈面无表情,任由额头鲜血,一滴一滴顺着脸庞蜿蜒而下,滴落在身上,衬得伤痕更加残忍可怖。
他的手轻轻解开腰带上,平静问:“还要再脱吗”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花开得挺好。
天授帝心疼,悔恨,气愤,恼怒,更有被太子狠狠欺骗的耻辱,像是当众被甩了个耳光,脸颊红得火辣辣。下面只怕更加不堪,天授帝飞快摇头:“不用了,你”他冲内侍发火,“愣着干嘛,给九郎穿上干衣”
一腔未尽的怒火朝詹院使喷去,天授帝暴喝:“掌院,怎么回事”
瘫地上的詹院使昏死过去
天授帝并没有真对冷宫皇子不管不问,每年会把詹院使派过去几次,他也不知道自己微妙的心态是怎么回事,或许是有点不舍让心爱女子最后的一点存在消亡。
可三年来,他从没听詹院使报告过任何异常
“你问对了人,这个太医一直在替我治伤,因为太子不让我死,这个太医最清楚我身上这四千三百二十六道每一道伤痕的来历。”沐慈语气平淡,如单弦的乐器,音色极好,却从不给出任何一点波动起伏。
太子颓然坐倒在地,目露惊恐看着那傲然挺立,眉目淡漠,不管怎样折辱都从不曾屈从过的少年。
原来,每一道伤,每一点恨,你都记得。
清清楚楚
还说你不在乎我
天授帝犹如剑锋的锐利视线,死死刺向了太子,颤抖的手指向他
“不不父皇你听我说我我不是故意的”太子无力辩解,只能疯狂摇头,飞快往后退
沐慈轻描淡写,再一次暴击
“看来你这个皇帝真做不得主,谁都可以蒙蔽你。滴血认亲,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作假三年来,太医也没对你讲过真话皇帝,也许你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不是天命,而是”
不是天命,而是
你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
天授帝犹如被巨雷震醒,悚然而惊。
是啊他还是这座皇宫的主人吗
还有多少人可信
难怪他明明注重养生,勤于保养,可还是年纪轻轻,不到五十,身体就每况愈下特别这两三年,老眼昏花,精神不济,一年有大半年只能到行宫修养,只能让太子监国。
而太子皇帝怀疑的目光盯着为太子说话的老臣自己的肱股之臣,居然有这么多人是太子那一边的吗
沐慈完成他的最后一击
致命一击
“太子,你躲什么你不是有恃无恐,说皇帝不能拿你如何,因为他快死了你很快就会登基成为新皇,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到时候我只能任你摆布不只三年,你会让我臣服在你身下一辈子”
太子尖锐大喊:“不,没有,你闭嘴,你胡说”
可已经深深植入了怀疑种子,飞快抽芽长叶的天授帝,已经不会信任满口谎言的太子了。
朕还没死呢
天授帝看向太子的目光,犹如看着将死之人
他的视线再次环顾众人,锐利如刀锋在几个为太子求情的老臣身上一一剜过。
还有多少人已经投诚了太子将他这个仍然在呼吸的皇帝,当做已经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眼不能见的活尸了
群臣战战兢兢,五体投地跪下,连众王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弯腰表示臣服
这时候没谁敢开口求饶。
太子慌了神,屁滚尿流跪爬向天授帝:“父皇儿臣没有说过,也没有做过,”他爬上阶梯,去抓天授帝的袍角,涕泪横流“父皇你要相信儿臣你要相信儿臣”
天授帝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怒吼:“你像什么样子你做过就认,一点血性都没有”
天授帝从小最看不上太子这副孬样,气得一脚将太子踢下台阶,看着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太子,连滚带爬,毫无尊严滚下御阶,十分不堪。
哈这就是他的承嗣之子,天下未来的希望吗
天授帝真的很失望,如果不是太子长得像,他都要怀疑他身体里是不是流着最尊贵的血液了哪怕做错了,梗着脖子认了,也好过这样没有担当。哪怕一错到底,有点血性像他当年一样敢弑兄不反正总好过现在,叫人看不上眼。
难怪小儿子,在那种境地里,连不屑都不屑于给他。
一个只能以欺凌弱小而获得某些征服感的人,还真是让人看不起。
每一个领导者,在忌惮继承人的同时,其实都希望继承人比自己更强,能扛起更大责任,而不是推卸责任。难怪太子从小都无法让他满意,甚至比不上一个刚出冷宫,什么都不懂的少年。
这一声一声质问,多有气势
这一步一步进逼,多有章法
竟以累卵之危,缚鸡之力,力挽狂澜,进行了惊天大逆转
洛阳王痛苦不堪,呜呜哭泣,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天授帝听不得妇人态,哭哭哭有什么用还没个孩子坚强他对三子怒吼:“要哭滚一边去。”
洛阳王收了声,痴痴看着九弟,怎么肯“滚”
天授帝直勾勾狠盯太子,太子被这眼神压制了三十多年,看到就发抖。
天授帝才问:“孽障,什么时候开始的”
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如幽灵回响。
太子跪地,他的汗珠已经在大殿的大理石砖上汇集成了一小片汪洋。
他苍白辩解:“没有,父皇,您相信儿臣”
“朕还有好几个儿子”天授帝冷声威胁。
九鼎一言,谁都不能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太子才惊觉,老迈的帝王,也曾经是一位开疆拓土,亲自披挂上阵,将敌人驱赶到天涯海角去的一代枭雄。
在马上夺取江山,杀人盈野。
这个三十年的平安太子,立即被这杀气慑服,吓破了胆。在他一生强势的父皇面前,太子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力气。
三十年的经验告诉他,再不能说谎了。即使做错了事,如果老实承认态度诚恳,比死硬咬着欺骗皇帝,惩罚要轻得多因为父皇从来能容得下错误,放得过无能,却不能容忍欺骗的。
欺骗也是一种不忠诚。
太子愧痛地说:“父皇儿臣儿臣有罪。当时真不知道他是弟弟,只想着以那种方式惩罚一个发现了最多是一时荒唐,不算什么的。再说,第一次我也不想,是被下药的啊。”
天授帝抚摸龙椅扶手上的龙头:“老实交代”
“三年前,不知道谁给儿臣下了情药,带儿臣去冷宫,儿臣控制不住,才才”
天授帝怒吼:“那你也不能动你的弟弟,那时他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你这个你这个”
太子哀声道:“父皇,儿臣也不想,喝醉了糊涂,又被人故意下了药而且九弟委实过于漂亮,我一时难以自抑,就”
美人关是英雄冢,当年天授帝遇到谢宸妃,自己也没能逃过。没有人对那种超越一切的美有抵抗力,任何道德与约束就似一张薄纸,轻轻一戳就破了,然后沉沦深陷,不可自拔。
这感觉,天授帝深有体会,并不觉得太子是推脱。
小儿子的美貌青胜于蓝,生得实在比他母亲更倾国祸水。
天授帝因为愧疚,下意识看了一眼沐慈,发现沐慈神色平静,不见怒火蒸腾,无喜无悲,似早已熄灭生命之火的冰冷灰烬。
他心中咯噔一下
这孩子一直这样无所谓是不是心存死志,所以对什么都不在意了
无边怒火随即高炽,他需要彻查当年的事,一定要查,给幼子一个交代
不想看到儿子再对自己失望
“查到了什么谁给你下药”天授帝问。
“一个小内侍,畏罪服毒了,没没问出幕后主使。”当年那事,太子哪里敢大张旗鼓地查被父皇发现还得了郑皇后知道后也只顾着掩饰,想办法弄死冷宫里那个太子刚尝得美人滋味,哪里舍得两母子扛上了,就错失了追查的最佳时机。
最后,成了无头死案。
天授帝怒斥:“无能”再次对太子感到失望然后吩咐牟渔,“追查这件事”
不管有多少把握,牟渔也恭敬应下:“是”
天授帝看看无动于衷的幼子,又问太子:“为什么又伤他至此”
太没人性了。
这只是一个无辜的,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孩子。太子居然能对他做出这样禽兽的事情
已不是一句“长得太美,被迷惑”能解释的了人家再漂亮,你可以欣赏可以追求可以犯点错误,却不应该这样折辱,这样磋磨的。
怎么下得了手
当年宸妃不爱他,不给他好脸色,他从来没动过人家一根指头的舍不得
太子目光游移,说不出话。
“因为,我永不会爱上他”沐慈凉凉扫一眼天授帝,“你们父子一脉相承,你懂的。”
天授帝还真懂懂这种一腔真心付出,却无法得到回应的绝望他简直无言以对,他指着沐慈,手指颤抖半天最后居然露出一个笑来:“好好好”接连三个好道,“你们母子也一脉相承,不管多戳心窝,永远只说真话”
“太医给九皇子看伤”又劝,“穿上衣服吧,太冷了。”
洛阳王赶紧取了干净的不敢拿王服,只取了白色中衣,披在沐慈身上,给他穿上。
“来人”天授帝又吩咐。
两个御林军上前。
天授帝指着詹院使:“问问清楚,然后杖毙”又他问沐慈,“你说身上多少伤”
“四千三百二十六。”沐慈平缓重复这个让所有人脊背为之一寒的巨大数字。
天授帝似携带雷霆万钧的怒火,从齿缝中震荡而出
“杖毙四千三百二十六杖不打完不允许他死”
装晕的詹院使彻底晕厥过去,腿间腥臭黄湿一片,被禁卫冷酷地拖走了。
众臣噤若寒蝉。
沐慈还不打算放过,偏头问:“我不需要你的愧疚,更不用泄愤,我不生气”他淡然的神色中竟好似带着一些孩子般的天真,透过暗红的,已经凝固在脸上无法擦去的血迹,又有着冰冷的残忍。
沐慈不徐不疾道:“你知道么等你闭眼了,我就可以看见这个心中住着野兽的太子哦,要称新皇了。他会把你最重视的江山,可以罔顾人的意愿为所欲为的无上权柄,亲手葬送掉这已经是最完美的报复了”
天授帝:“”他傻了真的,偏找不出理由反驳。
“不过,你已经死了,看不见了真是挺遗憾的”沐慈轻言细语,万剑戳心。
所有人:“”
这位是真的勇士,不解释
洛阳王都忘记害怕了,颤颤巍巍劝:“九弟咱能不能不说了好么”
天授帝气过了头,反而冷静了下来,想辩解什么可无从辩解。
都是他的罪孽
多疑固执,中了圈套误解了心爱的女子。将什么都不懂的无辜儿子丢在冷宫,才让这孩子遭遇惨烈痛苦的三年炼狱。
成了今天这个兄弟成仇,父子反目的局面。
“九弟,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洛阳王小心把沐慈抱在怀里,将他的脑袋压在胸口。
别说了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沐慈在洛阳王怀里,喃喃自语。
洛阳王,曾经你对原主的关心,那情真意切的陪伴和心疼,严寒冷宫岁月里不多的一些温暖;让那个无辜孩子喜爱并信任你三哥
都过去了
你可以毫不留情挖开你曾经疼爱过的孩子的血泪,展示给所有人看。那把龙椅的重量远超一切,任何情感都在它面前都不堪一击。
在这个本该温暖的怀抱里,传递过来的体温并没有温暖到沐慈,他的心仍然凉透入髓。
沐慈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调,道:“洛阳王,你想要的,我帮你争到手了,偿还了你从前的情谊。从此后,两不相欠。”
“不九弟”洛阳王面色涨红,一瞬间被戳破心思,就似没有穿衣服的国王,那丑陋的暴露在了阳光下,无所遁形
沐慈抬起头,挣开他,倒退一步,再一步
这个曾在黑暗如地狱的十几年人生里,照亮过那无辜孩子心房的一丝光明,一丝温暖,是可悲的原主临去之前,所余不多的一丝眷恋。
为了这一丝眷恋,沐慈不想计较。
我帮你拉下了太子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洛阳王,你现在不该高兴吗为什么看着我的眼睛,盛满了悲伤
人那,总是太贪心
不知道得到一些,终将失去另一些吗
天授帝伸手压在了心口上,缓解闷窒的痛苦,吩咐左右:“收回皇后凤印,把太子带回东宫,仁明殿和东宫全部”
整个内宫,还有谁能遮挡他的眼目呢他真是有个好皇后,太子真有个好母亲啊。
皇帝再老迈不堪,可还没死,不喜欢有人蒙蔽他,盯着他屁股下的龙椅。
没人敢质疑这个命令,御林军飞快去执行了。
太子忽然扑向沐慈:“你这个妖孽都怪你,谁让你长得这么没,一直是你勾引我的,长得这么美你是妖孽妖孽”竟然癫狂了。
也对,事已至此,太子若真疯了,说不定能保住一条小命
“不,我的美丽不是罪”沐慈漠然扫过太子,看向皇帝,“你毁掉了母亲,再父子联手毁掉了我,你们的贪欲,你们的伤害才有罪”
是,我有罪
不,我从来不想毁掉你们。
天授帝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心口痛到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罪恶,除了用权力压制,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让人原谅”
没有,没有理由
“九郎”
沐慈并不想听天授帝说什么:“我不恨,都不重要了,无需在意。”
呵呵,真与假,爱与恨,又有什么关系
沐慈的心头无比清明,所有的温暖与寒冷,痛苦与眷恋,通通离他远去,勘破红尘万丈,他的灵魂再次上升到一个玄妙的高空,俯视底下众人。
每个人都是牵线木偶,都被一根唤为“权力”的线,牵着手脚和心灵,做出自以为陶醉的梦。
你的确有梦
沐念。
一滴血液,从伤口渗出,滴落,顺着沐慈无暇的脸庞,划过腮边,留下一道凄美到引人心痛的鲜红痕迹,没入白色中衣,晕染出一个不详的斑点
就像泪痕。
更想泣血
“我有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个要求”沐慈道。
将洛阳王的心脏被烫伤,他惶惶然伸出手:“九弟”却抓不住这个少年的一片衣角。
沐慈平静对天授帝道:“我希望,死后不要掩埋,不要火葬”
“九弟。你在胡说什么”洛阳王恐惧至极,试图冲上去
沐慈清清冷冷一个眼神,毫无情感,生生将洛阳王冰冻在原地
“给我一艘小船,让我躺在里面,顺水而下至少让我能看一眼,这四海河晏,锦绣山川,也就死而无憾了”
天授帝起身怒吼:“拦住他”
牟渔飞快扑下去拉九皇子
可是
沐慈并不是要撞柱自尽,他这样的身体,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他散去胸口最后一股气全身瘫软下来
牟渔飞快将他抱在怀中。
洛阳王冲上前,抓着沐慈的肩膀摇晃:“你胡说什么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别摇他”牟渔沉声制止。
挣扎着不肯拖走的太子,这时候扣着内门,惊惶问:“他怎么了九弟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御林军无情去掰他的手。
“不我不走九弟美人”太子双眼暴突,双手扣着门板扣出了血迹,声声惊惶,仿佛痛失了自己最后一口泉水的沙漠旅者,干涸而绝望地唤着然后被拖着远去
如此不舍,又何必将人折辱至此那样可怖的伤,这样脆弱的身体,还能活多久
没有谁在意太子的伤心,洛阳王小心翼翼碰触沐慈的脸
“弟弟”
“不说再见了,洛阳王,好好活下去”沐慈身体的温度已经低到极点,心跳和呼吸几不可闻,面色苍白到灰败。
“弟弟,你撑着太医”洛阳王大吼。
一个年迈的太医上前诊治,随即,拧眉退开,跪向天授帝:“请恕老臣无能”
天授帝瘫在龙椅里
沐慈一动不动,怔怔看着大殿的窗
“雨停了”
大雨过后,就是晴天了吧
真好
沐慈缓缓展开一丝清浅的微笑,一声声泣血的呼唤仿佛隔着一层水膜,恍恍惚惚并不真切双目失去了神采,黯淡熄灭下去
沐慈慢慢闭上了眼睛,没有泪水,胸口停止了起伏
“不,太医救救他”洛阳王拼命去揪太医,把他拖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别死九弟该死的是我们啊你怎么能死”
天授帝扶着卫终,一步一步蹒跚行至沐慈跟前背影佝偻,不堪重负,他缓缓矮下身形,单膝跪在了沐慈身前,看着自己刚刚认下,就永远失去的儿子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九郎”
他是真的早已失去了生志。
这少年不见惊怒,不是伤得不够深,而是已然决绝。目光中弥漫的不是平静,而是已经无法再泛起波澜的浓浓死水。
难怪他什么都不在意,原来,哀莫大于心死
牟渔摸一摸沐慈的脉,没有,再摸摸他的心口,然后摇了摇头,对天授帝道,“他去了”
天授帝失去力气,跪坐在地,来不及感觉悲伤,心口便绵绵密密涌上一种无着无落的空洞迷茫。
我这一生,到底得到过什么又失去了多少
众王和宰执纷纷不忍,看惯世情的人都被这悲伤感染
洛阳王抱着沐慈渐渐冰冷的身体,悲声恸哭泪水滴在沐慈脸上,融化了已经干涸的鲜血金色的大理石地面,晕开了零星极点鲜红的可怖花朵。
在谁也看不见的空间,这个纤弱破碎,伤痕累累的躯体,竟然升华出一抹淡淡、没有一丝杂质的暖暖金色微光,慢慢飘上了天空。
这是沐慈是端木慈那散发金光,纯净至极的灵魂,同他堕入凡尘时一样,圣洁无暇。
回到了,他本该回去的地方小提示:电脑访问进qiuxiaoshuo.com手机登陆wap.qiu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