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赫一口气连着几问,边瞅着长随,边露齿笑着,眼神里闪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小子,问你了”见长随支支吾吾答不出,他复问
“小的就是个跑腿的,您别为难小的了”长随垂了头,眼色变了又变
长随还真不敢细说,这事儿吧,他们公子倒真不知!
一般说来,既没定亲,又没深交,濮阳家向他家未出阁的闺女送礼,便不符规矩,而他之所以顶着濮阳家公子的名头来送礼,还不是因他们濮阳家的老太爷
濮阳易熬不过祖父的念叨,同意去见了见秦冉,两人没说几句,濮阳易却通过李晨退婚一事,对秦冉有了些许兴趣,她跟他所知晓的女子都不同,虽说两人门不当户不对,但祖父不反对,濮阳易爹娘不也没辙
觉之有趣,却不代表濮阳易会做出出格的事情,而这事儿就让看着干着急的老太爷帮着给做了
一时,酒肆里安静得能听见某人的抽气声,所有人随之把目光聚在了秦冉身上
熟悉程赫的李晨、郑凯两人一眼看穿程赫那一连串阴阳怪气的问话,不过,他俩也意外,比男人还男人的秦捕头给人瞧中了一般的男子能相中秦冉那样不同寻常的女子
她要嫁人了,还能待在县衙作捕头
两人瞄着秦冉,她仿佛闻之未闻
她身边的6晗转过脸去看着她,他忽然想起半月前一日,便是林家闹着退婚那日,赵氏一大早就缠着他要他去城外老远的寺庙替她上柱香,原来,是为了不让他跟着秦冉一起去见什么濮阳家公子
瞬间,6晗涨红了脸,又转回头来,秦冉不是答应了他会等着他,嫁给他吗
一桌子人,除秦冉,唯一人淡定如常,宋天瞬噙着笑,夹起一块薄如蝉翼的鱼片沾了酱汁放进嘴里
对于其他事儿,他看似漠不关心
区区濮阳易,根本不需要某人多操半分心
再说,她的反应足可表明一切
而秦冉,她背脊依旧笔直,如一棵雪峰之巅的劲松,直到咽下嘴里吃食,秦冉才放下筷子,轻启淡粉红唇
“不收,关门”前一句同长随说,后一句是告诉程赫的话
程赫正可惜好戏就这么快结束了,徒然听见一声响
“诶!等等!”端着盆新鲜果子的赵氏,径直走向门边,她掏了掏耳朵,她怎么觉得自己听见濮阳家之类的话了“濮阳公子让送来的”
不可能吧,那濮阳家公子真看上他家闺女啦
“夫人,的确是濮阳公子让小的送来给秦姑娘”见赵氏脸上有惊有喜,长随觉得他快把烫手山芋给扔出去了
“真的啊”赵氏把装鲜果的盆子递给程赫,舔了舔嘴唇,认真道
“劳烦夫人转交,小的先回了”长随立马把双手伸了过去,赵氏下意识接了盒子
“小哥,谢了”说着,赵氏顺手塞了碎银子过去“大过年的,买点酒暖暖身子”
长随告辞,赵氏没在意屋子里的人,视若无人般,把盒子放在怀里就像抱了个宝贝,没再说一句,转身独自一人回了后院
剩下的人,反而不知所措,只能在诡异的气氛里埋头吃着年夜饭
奇怪,濮阳家公子究竟是送礼给秦冉,还是给秦冉她娘
……
吃得差不多了,大家收拾的收拾,溜达的溜达,说悄悄话的说悄悄话,也有人在后院捣鼓守岁的铁桶、爆竹等物
“你不回去”饭也吃了,秦冉认为他该自觉撤退了
“秦捕头,你不懂何为守岁”不回答她的问题,宋天瞬反问
“不就不睡等着过子时”
“陪我坐坐”宋天瞬给她一个‘既然你懂,就别废话’的眼神,将一只手置于身后,走向她
“坐”秦冉话音才落,觉得一股宽厚温暖的力量裹住她的腰肢,一个不留神,她已经被宋天瞬带着飞上自家后院的屋顶,在一棵撑天大树树干后
不知打哪儿来一张厚厚的毛垫,搁在他俩眼前,宋天瞬悠然坐下,模样惬意,像并非坐在人家屋顶上,而在璀璨星空之下、柔情花海或旖旎云端之上
“秦捕头,觉得芙蓉城风景如何”
听闻,秦冉放眼望去,再吸一口高处寒风,忽觉有不一样的东西划过心尖
她回,俯视着他
自龙缸山上,秦冉从屋顶掉进温泉汤池,她对屋顶有种不自在的感觉,总觉得一切即将失控,没敢多动,没去多想,秦冉直接坐下,靠着宋天瞬坐在同一张毛垫上
秦冉坐在他身边,属于他的独特气味飘入鼻间,她微微偏了头瞄了瞄,只见一排浓密剪羽和深陷的酒窝
明明附近有好多人,秦冉却似乎只觉得这个世界只有她和身旁的他
压下心头蔓延滋长的情绪,秦冉把注意力转到院子里去
院子里挺热闹,因垃圾不外倒的传统,赵氏让秦小五把自家垃圾都放在角落里去,再把一年里用坏的扫帚扔进院子庭燎大火堆里,意为‘仓库不虚’
“秦安,你的破鞋了”子时前,赵氏又问秦安
这话惹得程赫哈哈大笑,秦安的破鞋
“傻兔崽子”坐在屋里烤火的程氏听见自家儿子的傻笑,一拐棍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击中程赫的大腿
“娘,你儿子折腿,你乐呵是吧”
“把穿破的鞋在院子里埋掉,是‘印绶之子’的意思,就是说当大官的儿子”知道程赫不懂,程氏解释道
秦安那孩子能念书,他们都知道,也都希望他好,但程赫能不能别出来丢人
“哦”程赫自然知道自己想歪了,但又不知真正含义为何,在听娘说了后故意一瘸一拐把拐棍送了回去“娘,我的鞋你给埋了吗”
“赤赤啊,你不是天才吗这都不知你脑子里是不是被猪粪填满啦”郑凯趁这机会落井下石,说完,抱着酒坛躲得远远的
此时,屋顶上,秦冉想起一个画面,宋天瞬见郑凯时的表情
“你以前认识郑凯”
“郑家公子,长安城内无人不知”未作遮掩,宋天瞬道
关于郑凯,听上去里面蛮有故事,但秦冉没细问,郑来芙蓉城上任后不久,郑凯便来了此处作了捕快,没人知道他到底来自哪儿,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似乎每日就爱借酒消愁,同程赫相熟后,更是一直赖在他家不走了
将子时至,秦小五几人问起秦冉来
“他们看不见我们”秦冉略微惊讶,坐了半天,别人还看不见他们
宋天瞬笑了笑,送她回了院子,随后消失在秦家酒肆
除夕子时,晚辈给长辈行礼,说些‘福延新日,庆寿无疆’的吉祥喜庆话,便可开始放爆竹,放爆竹最开始是为驱走年兽,后来演变为一种除夕乐趣,当时尚未有烟花,用爆竿放在门前烧得旺盛的火桶里烧,竹竿会爆得噼里啪啦作响
今年家里多了不少人,李晨、程赫、郑凯和6晗玩爆竹玩得开心,秦安和秦小五将字联和春花拿出分好,赵氏在厨房里忙着宵夜,程氏则坐在门前,仔细听这一夜的热闹
剩下秦冉,她折回后院,望向那婆娑树枝后的月色
岁岁年年皆不同,明年是否仍相守
“在想我”
低沉男声倏忽响起,秦冉下意识朝右转身,撞进一人怀里,微凉的额头贴上微热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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