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月亮并不明亮,迷蒙模糊,像纸上洇开的一滴泪。
天上的冷清和地上的闹腾形成鲜明对比。夜幕低垂,城市才真正苏醒,人们如蚁群出洞。
小车沿街边一字排开,蔺可晴脸白如鬼,掏出shi巾,照着一辆车的后视镜擦掉脸上的粉底。
可路上的行人还是老看她,包括成双成对的情侣,回头率高到诡异的程度。
——她刚参加完一个新人歌手的演唱会,装扮犹如抢劫了精品店:脑袋上三个发箍、七八个蝴蝶结和发卡,xiong前挂一堆玻璃彩珠,蓬蓬裙下的两条细腿裹着不同颜色的条纹袜……
整个形象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人们心里惊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乡非”?!
也就是乡村非主流啦。
其实,搞成这副鬼样子都是兼职需要。演唱会上,蔺可晴假扮歌手的脑残粉,冲上台鲜花献吻。每次得两张毛爷爷。
以及在台下喊“XX,我爱你”——肉麻话10/次:用抹在袖口的辣椒面把自己呛哭,伪装成见到偶像喜极而泣——20元/次……算下来今晚她统共挣了三百多。
蔺可晴淡定地往前走。
突然迎面跑来一个冒失鬼,把她撞得侧身,同时扔出个有棱角的东西,砸在她右脚背。
“哎唷!”她蹲下去抱住痛脚,看到地上的粉色女士钱包。
好奇翻开,钱包里插满了卡,没有现金。
不等她理清思路,钱包又被人劈手夺过,一个女孩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怒气冲冲揪住她胳膊呵斥:“偷包贼,看你往哪儿跑!”说完回头大叫:“袁羿新,你快点过来啊,我抓住她了!”
蔺可晴急了,拼命挣脱:“你别冤枉好人,这钱包是我刚刚捡的!”
“我呸你一脸花露水!这水泥地上花花草草都不长,今天稀了奇了还长钱包?你再给我捡一个试试?”
“真的是我……”
“淇淇,人在哪儿?”一个男孩插了进来,看到蔺可晴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小偷是女的。
喂喂,这个男帮手长得也太好看了吧,鲜眉亮眼,唇红齿白,颀长ting拨的身型挡住了蔺可晴眼前五光十色的灯光。
淇淇翻了钱包之后开始咆哮“KAO,我钱包里的三百块不见了!你混蛋,快把钱还来!”
失主的大嗓门好似在人群里丢进一颗炸弹,炸出一朵蘑菇云,人们迅速围垅看热闹,七嘴八舌:
“穿成那种样子,小太妹吧?现在的孩子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被抓现行了还嘴硬,干脆交给派出所!”“对,再让警察通知学校和家长……”
都是乱穿衣服惹的祸!
众口铄金,还真是说不清了。用句通俗但有点不雅的话说就是,黄泥巴滚滚裤裆,不是shit都是shit了。
一下子面对N多人的敌意,说不害怕是假的。何况群众义愤,彷佛马上要挽袖子冲上来胖揍她一顿……
蔺可晴不禁露出一点待宰羔羊般哀哀的表情。
她不知道,这一点软弱神色落进了某人眼中,让他心里有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觉得无法再袖手旁观。
“放她走吧。”袁羿新上前一步,说自己瞄见了偷包贼背,是个瘦高个男人。
蔺可晴在近处看他,愈发觉得他五官瑞正,眼神澄澈。
淇淇不依不饶:"那这女孩子就是同伙,小偷那么精,怎么可能认不出我的香奈儿钱包,扔在路边?这不买椟还珠么?"
"你这只钱包……其实是山寨。”为证清白,蔺可晴只好照直说了。还说自己恰好在香奈儿专柜打工,接受过鉴别赝品的培训。
甚至一五一十说出几种鉴别方法来。
淇淇脸色大变,人群哄笑。
这场闹剧最终以淇淇面子挂不住地把卡抠出来,再将钱包扔进了路边臭水沟作为结束。
"算你走运!”她恶狠狠说完,扭脸向着袁羿新,立刻变得温顺乖巧,"亲爱的,陪我去附近派出所报个案好不好?”一张俏脸比卫星云图还瞬息万变。
“好。”他言简意赅地答。
虚惊一场,蔺可晴杵在原地半天,看着那对情侣挽着胳膊没入人潮。
两个人都算不上亲切,但袁羿新偏偏是无法忽视的帅气,话不多而略带一丝漠然的个性,也正好就是蔺可晴那杯茶。
*****
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人生中这样的遇见和心动,多如恒河沙数,但没什么意义。
蔺可晴念高二,要忙的事很多,上课、打工,还要应付老爸的小女朋友。
蔺父年龄一把,魅力不减,蔺可晴她妈死后,父亲换女伴像走马灯。
最近这个让她坐不住了。
曼霓,艺术院在读高材生;蔺父,无业,几十年如一日地炒期货,经济状况大起大落,有时喝讲究年份的洋酒,有时连啤酒都喝不起。蔺可晴琢磨,曼霓图的只是父亲那张不错的皮相吧。
她爸自从和曼霓好上,便宣称自己“找到了真爱。”
真爱?可怜蔺可晴的生母,当年不顾大家族上上下下一致反对,无反顾跟着个“高帅穷”跑了。那她算什么呢,炮灰女配角?
蔺可晴别扭了,阻止父亲和新欢在一起,为此父女俩闹得很僵。
眼不见为净,周末蔺可晴勤做兼职。
某天下午,生意冷清,售货员三三两两聚拢聊天,却忽然噤声,齐齐盯着一个方向。
随着上行电梯冒头那人,苍蓝色的格子衬衣,牛仔裤加板鞋,简单的打扮便已英气逼人。
——是袁羿新。
“你还真是在奈儿专柜上班啊?”他惊讶道,也在观察她。“乡非”少女回归了人类范畴的正常装扮,那个曾被许多人一同唾弃的生物,居然生得如此干净清秀。
“那个,别你你你的,我叫蔺可晴。”
蔺可晴有点紧张地回答。却发现袁羿新根本没在意她说了什么,扭头看香奈儿的商品去了,对着价码咂舌。
她跟在后面,攥紧的手心里全是汗。
袁羿新突然转了过来,认真地说:“对了,我还得代淇淇向你道个歉。”
“什、什么?”
“对不起,那天我明知道你被冤枉,一定很委屈和窝火,却不能向你赔不是。如果帮你说话,她可能反而闹得更凶。”
蔺可晴掩饰心里酸酸甜甜的情绪:“你女友的醋劲这么大?”
“是有点。”
难道袁大帅哥这次专为她而来,向她道歉?——不要FACE的想象又让她心律失常了。
袁羿新一句话,犹如一桶凉水兜头浇下:“我来给淇淇买个钱包,别人送她一个水货……哈哈那天你也看见了,被她一气之下扔进臭水沟。”
原来,他是来买礼品哄女友开心。
蔺可晴的声音木木的:“哦,那,你看中了哪一个?”
“算了,香奈儿的价格对我来说太浮云了,我还是去别处看看吧。”袁羿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又向射灯辉煌的专柜深处不舍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儿有个山茶花暗纹的粉色钱包,和淇淇被偷那只有几分像。
“等一下!我帮你想办法。”这话脱口而出,连蔺可晴自己都有点惊讶。
蔺可晴把他带进专柜深处,一个掩人耳目的角落,然后取下粉色钱包塞到袁羿新手里,“两百块你总有吧?出两百你就可以带走它了。”
“有是有,可是……”折后价不2800吗?
蔺可晴说,这商品有瑕疵,垃链换过的,虽然外观根本看不出来。不过因为是处理品,就没有礼盒和包装。
袁羿新喜出望外,说包装没关系,果断付钱买下,把钱包塞兜里,感激她帮了大忙。
“你对你女朋友可真好。”蔺可晴不无羨慕地说。
他说了句有些奇怪的话:“无论如何,既然在交往了,还是对她好一点吧。”
要不是那天香奈儿那一层的监控器恰好出了故障,没有及时修缮,蔺可晴也不敢铤而走险让袁羿新“偷走”钱包。
没错,就是偷。
袁羿新一走,蔺可晴就拿脑袋“砰砰”撞墙。
天啊,她都干了什么?!因为不忍看那个人失望,便头脑发热地采取了最不应该的非常做法:坑了商场的高档商品,谎称商品被人偷走,然后支付20%的赔偿金了事。
赔偿金560块,袁羿新付了200,剩下的钱还要她来凑。
得,昨晚装脑残粉的工作白干了。
下场坏果然凄惨。
蔺可晴提交了一份"商品报失报告”才知道,最近干这种勾当的不少,商场有姐妹用相同手段倒卖高档商品挣钱。领班怀疑她们是开门揖盗,火冒三丈,最后决定一锅端:
搞丟了商品的售货员全部解雇,并且按原价的3%赔偿!
可怜蔺可晴赔得要喝西北风.小提示:电脑访问进qiuxiaoshuo.com手机登陆wap.qiu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