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陵当年草木,刘氏道坚已故。梁武绝台城,侯儿葬无处。翻覆,翻覆,白门楼缢阿布。
——如梦令
本就结有仇怨,如今又得知崔道成他们做下坏事,却将恶名污言算在自家兄弟身上,可谓是火上浇油,阮家三雄只觉心头烈焰乱窜,直冲脑仁,便是眼中,也溢出火花来。嘴里喝骂,就要前去寻那厮,一并清算旧仇新恨。
辛弼更不消说,哪个敢背后造谣,来坏他哥哥名声,把命丢了也要来拼,嚷着要一起。
孙传明白了因果,知道自己误会了此间好汉,心中羞恨。又想到前时大打出手,害得辛弼险些丧命,实是伤了兄弟义气,越发愧疚。对崔道成这等龌蹉人痛恨尤深,自也要去寻着二人打杀了,内心方能稍安。
在场众人里,李四娘作为女子,心思最是细密。她抬眼看宋太公面色苍白憔悴,知是已劳累了,当时开口道:“依奴家看,找寻崔道成那厮,何时都成。只是太公他老人家一早赶来,车马劳累不说,水米也不曾沾牙,甚是辛苦。”
晁盖拍额,颇是自责:“俺却粗心,失了计较!太公年岁已高,却受此累,真更是俺的罪过。众位兄弟,咱们请太公先用饭休息,其他事情稍后再说。”
见不仅是宋太公,其他人也都有疲劳饥馑之意,高忠便开口道:“几位一早赶来这里,也不曾用饭,哪还有恁多气力?再去奔走,便是铁打的人,须也吃不消!权请家里歇歇脚,也好用些饭食。”
宋清也道:“正该如此。孙老将军染病未好,辛弼兄弟也有新伤,不宜再受颠簸,便在这里住上几日。咱们歇息好了,养足精神,再寻贼子报仇不迟。”
见说在理,大家也都赞同。晁盖道:“既如此,就这里叨扰一宿,明日再动身。”又对高忠拱手:“兄弟,却要给你添麻烦了。”
高忠道:“看天王哥哥说的,有甚麻烦!倒是小弟疏忽,自顾痛快说话,不曾安排饭食来用,真是罪过!众位稍待,这就安排。”
眼下自做,却来不及。高忠就取了银钱交于阮小五和阮小七,请他俩去村里酒家,置买些烧鸡熟肉、菜肴果品回来。宋清和辛弼两人厅上放好桌凳碗筷,请众人就坐。高忠拎出几瓮高粱美酒,请众人先吃些酒水。又自提了鱼篓,和阮小二去灶房,将鲜鱼收拾妥当,锅里烧煮了。
此时阮小五二人也都归回,有店里伙计同来,桌上摆满了果蔬肉菜,一旁也放了两笼馒头,大家一起来用。宋太公吃得一些,越发倦了,自去后面歇息不提。
都是侠义儿女,心肠爽快,虽有的只是初识,并无一丝拘谨,众人就着鲜鱼,吃酒说话,好生热络。直到柳月初悬,方收了筵席。细心安排晁盖几人住宿,又送阮氏兄弟归家。宋清、高忠看过宋太公睡下了,二人又说了阵子话,也休息不提。
第二日,阮家兄弟早早就来,一同用些早饭。其间众人商议,留下宋清和李四娘,家中照顾宋太公和孙老将军。让辛弼家里养伤,却不答应,只得随他。一行八人便就动身,先去东溪村晁盖家里,打探得贼子行踪后,再做安排。
几人一路急行,辰时出发,不过正午时分便到东溪村头。看那村子,也有好景色:
青山影深,翠槐绿阴。红杏枝头,时闻鸟雀啼鸣;白杨丛里,每见牛羊嚼啃。飘云遮日生红雾,流水映光起银粼。溪边钓叟闲弄钩,YeWai村童忙挖蚓。
进庄子后,晁盖就让几个庄客前去邻村,小心打听了崔道成他们的下落。得知在西溪村附近,并未离开,几人大喜。为防他们走脱,当下安排一番,各取了趁手器械,凭着本事,也不带庄客,就去寻人。
几人出庄,八人分成四拨各去一个方向。高忠和晁盖一起行不久,就见一条溪河:
槐柳绿如烟,碧水浴红莲。鱼动波传香,引来蝶翩跹。
过河是一片树林,沿行不远,中间几间瓦舍显出,倒也是安乐之所。远看院前树荫下,坐着几个闲汉,都是衣衫不整,全然泼皮无赖面目。为首的是一个道人,穿着黑绸道袍,举止轻浮无状,模样甚是丑陋:
贪鼠面目,恶鬼妆容。歪戴铁冠,毫无全真之气;乱穿皂袍,尽是浪荡之风。兜叉脸斜长,劈一副参差牙口;吊丧眉曲生,裂两只凹凸眼睛。阴险狡诈凶夜叉,伤天害理狠道人。
高忠问道:“哥哥,这厮可就是那甚‘飞天夜叉’丘小乙?”
晁盖道:“正是那贼道。也有些本事,尤其是他在衣袖里藏着小剑,甚是阴毒,待会儿小心些,莫吃了暗亏!”
高忠点点头,说道:“小弟省得。”
二人就行,来到跟前。就见晁盖大喝一声道:“泼道!可还记得俺?”
丘小乙看见晁盖,笑嘻嘻说道:“俺道是谁,敢来这里,原来是托塔的主。你莫不是看透了红尘,要给道爷做个炼丹童儿?”
晁盖骂道:“可恨贼子,今日正要为民除害!”
丘小乙怒笑道:“却是自来找死!道爷就大发慈心,渡你去见三清祖师!佛兄,咱们死对头来了,快出来报仇!”
就听房屋里一个粗暴声传来:“是哪个没开眼的,敢来搅扰佛爷好睡!”话音刚落,走出一个黑胖和尚,长得也是不堪:
山獐头脑林怪形,xiong毛杂乱黑狗熊。黄帚眉下鱼泡眼,血盆口里鳄獠锋。腰露女子红兜布,懒披直裰尽油腥。不拜如来生铁佛,杀人放火恶秃僧。
这黑和尚正是崔道成,好像刚睡醒,一副朦胧酒醉模样。见他用手抹掉眼屎,随意便在身上来回擦了,问道:“道兄,是哪个出门没带眼睛,来这里找死?”
丘小乙往前一指,笑道:“人不就在那里立着,你自己看是哪个。”
崔道成迷睁着眼,顺着方向看去。看到只两个人,对晁盖醉笑着道:“原来是你这厮。正准备找你,你自上门找不痛快!”
高忠听他言语,冷笑一声。崔道成听有人笑,便扫了两眼。初时不以为意,待脑子转过弯来,好像猛地记起了什么,瞪大眼睛,来看高忠。确定身份后,崔道成一个激灵,是酒也醒了,眼也不迷了,面皮一阵抽搐,忙在丘小乙耳边轻语。
丘小乙听了,面色顿变,往他们身后频看几眼,见只是他二人,略松了一口气,剪个拂道:“原来是‘玉存孝’当面,有失远迎,贫道稽首了。”
高忠嘲讽道:“你既见礼,何不上前来说话。”
丘小乙却不靠近,只那里问道:“尊客到此来,所为何事?”
高忠喝骂道:“你却是哪个,管的好宽。俺做什么,也要你问?”
丘小乙吃他喝问,心中动气,回说:“贫道区区贱号,说来怕有辱尊听。”
高忠道:“你既知晓贱名难入人耳,不说也好,省得俺恶心。”
丘小乙听他讥讽,更是火大,只因江湖里听过他的好大名头,强自忍了。
高忠也不理会他什么心情,看着崔道成,冷笑一声:“你这厮,几日不见,却敢在这里称佛作祖了,好大的威风!”
崔道成知晓他的本事,虽是有怒,一时不敢言声。
丘小乙见了,打个哈哈道:“原来是相识故交,再好不过,一起吃碗水酒如何?”
高忠冷笑道:“哪个和你们有交情!似你等这般的泼贼鸟货,也配和俺吃酒?”
二人听了,只气得脸色黑红,心头邪火升腾。丘小乙一时冲昏了头脑,大喝道:“高家小儿,看小香孩儿面,贫道不愿与你为敌,却不是怕你!”
高忠冷笑道:“你是甚么个东西,也配提俺哥哥名号!”
崔道成怒道:“你这厮,欺人太甚!”
高忠冷然道:“俺就欺你了,又能怎地?当初饶你狗命,你却不知悔改,仍旧作恶,如何能放过!”说完,手中铁棍地上一杵,把个青石板砸个稀碎。
丘小乙见了,心里有些麻怵,道:“都是走江湖的,何必生死相见。晁天王那里,我等诚心赔礼,也付些汤药费用。看贫道面上,就此揭过如何?”
高忠道:“你个撮鸟贼货,也配和俺们论情看面!”
丘小乙怒道:“好好好!贫道一意相让,你却不识好歹,如此羞辱道爷,着实可恨!佛兄,今日咱们就战他一回,看他有甚手段,这般嚣张!”
崔道成道:“正是此理。赵家大郎不在这里,哪个怕你!佛爷今日就斗你一斗!”
高忠冷然道:“你两个撮鸟,要打就打,别恁多废话!”
晁盖说道:“兄弟说得好!两个泼贼,有甚腌臜本事,尽管使出,手底下见个真章!”
崔道成道:“今日月缺难全!诸位,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真个无赖,知道单打不过,便要群殴。二人领了几个泼皮,合力来斗高忠。高忠哪里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就见他似闲庭散步,东递一棒,西送一棍,尽数把这些人的攻势挡住。剩下的无赖也都寻上晁盖,就在林间乱斗起来。那些破落闲汉欺负普通村民还可,若要和真正的好汉厮斗,差得不止一星半点,更不要说是晁盖他们。不过片刻,都被打倒在地,哀嚎不已。崔道成二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钻进树丛里,夺路就逃。
高忠他们冷笑一声,也不着急,后面不疾不徐的缀着。
崔道成两个心中惊恐,不敢松懈,一路急逃,身后看不到人影,才放缓脚步,丘小乙大喘一口气,说道:“那厮果然厉害,不是他对手。”
崔道成连擦头上汗水,说道:“恁地是晦气,碰到他们!”
丘小乙道:“多亏咱们见机逃得快,不曾落在他们手里,不过,这里怕是待不得了。”
崔道成道:“说得在理,看他们此次,怕是特意来寻仇的,咱们还是早早逃了,保命去吧。”
这时,忽听一声大喝:“两个泼贼,看往哪里逃!”就见林子里跳出一人,挡住去路。正是:
失魂无措,钻林方避蛟龙;落魄不安,逃路又遇狮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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