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盛,宫楼殿宇参差列。参差列,峥嵘奢丽,多少骨血。诸君共进称豪杰,雄道壮门从头觉。从头觉,红日初照,大千世界。
——忆秦娥
却说赵信送李师师回到矾楼,他便回住处。高忠几人不在,却是去了胡春那里,还未回来,他就在屋里歇息。
这时,就听有人敲了几下门,然后门外那人低语:“恩公,小人有事相告。”
赵信就去开门,请那人进来相见。这人赵信也是认识,正是城隍庙的庙祝李老实,见他戴着斗笠,背着包裹,一副出远门的模样。
赵信见是他,不禁奇道:“先生,你怎还在城中?”
李老实苦笑道:“恩公有所不知,那日小人回到庙里,正要收拾了离去,却发现有几个泼皮形迹可疑,就未曾轻动。一连几日盯得紧,不得脱身,今日得了机会,正准备出城去。”
赵信道:“既是这般,先生就该尽早离去,又何必再来看在下,却莫耽误了出城的好时机才是。”
李老实说道:“小人来此见恩公,是要相告一件机密事,和恩公干系不浅。”
“哦?”赵信问道:“却不知是何事?”
李老实道:“敢问恩公,是不是有相国寺的僧人,要请恩公护送经书?”
赵信笑道:“确有此事,先生如何得知?”
李老实忙道:“恩公,这经书却送不得!这是有人特意安排,就是要将恩公骗出东京城去!”
赵信大奇:“先生为何这般说?”
李老实就说道:“恩公有所不知,今日小人出城前,曾在一家酒肆稍歇,就见一个人陪着一个和尚进来。因为官家曾举办过城隍爷祭祀,小人有幸参加,也就认得一些官家亲近之人。那和僧人一起的,小人也认识,正是殿前指挥高俅。隔墙听他们说护送经书一事,提起相国寺打斗,小人也听过,知是在说恩公,就留了心。等僧人离去后,那高俅自语甚‘今番教他离了城去,有的是机会谋划’。小人怕他对恩公不利,就来相告。”
赵信原先也自纳闷,那相国寺为何会寻找到自己,听了李老实的话,才知晓缘故。对李老实此行,自是感谢一番。
李老实客气一回,便就告辞离去。出了城自寻路他处谋生去了。后来,另有一番遭遇。此为后话,按下不提。
李老实离开后,赵信坐那里,略一想便知为何,一时沉吟不语,思考对策。不多久,高忠几人回来,赵信都说与他们听。
高忠几人刚听要护送经书,都说是件功德善事,此事可行。后来听是高俅出的主意,为的是讨官家欢喜,有机会亲近李师师。几人顿时大怒,要去寻那高俅。縻貹更是嚷着要打进宫去,找皇帝老儿要个说法。赵信见他们吵闹的凶,忙好歹暂时劝说住了。
一连几日,几人就在东京城里走动,要寻了高俅,教训他一番,只是未得。几人心里更是不平。不想一日,却有了机会。
话说当今官家信奉道教,见佛门在东京做了场龙华佛会,好是热闹,也起了心思,想选个好时辰,择选有道真仙,解说道家无上妙法,宣扬太平盛世。
这一天,是中天紫微北极大帝的诞辰,正是上吉日。官家有命,在开封府天庆观举办盛大斋醮。真个好热闹:
修士云集,善信毕至。街头行人,头戴浩然巾、冲和巾、逍遥巾;路前道者,顶着月牙冠、莲花冠、星斗冠。三山五岳来客,洞天福地出道。每闻赞星,广施真符咒;时观礼斗,多禳好法事。符字玄妙降妖魔,丹书奇幻祛病灾。
几日来,高忠几人心情不佳,赵信见了,就带他们出门散心。信步随着行人,来到这天庆观。看那观里:
道家大会,玄门盛景。祭品五果七供养,尚飨四喜六斋味。耳边响,钟磬铃鼓乐;口中讲,道德灵宝经。宣说灵章,三途五苦尽得沾濡;咒施法食,十类四生悉皆饱满。即超阴境,共涉仙乡。
几人正看热闹,就听一阵喧闹,却是两队甲士执仗驱赶行人,清出一条阔道来,两列戒严。又一番角吹鼓敲,远远见一班人马,簇拥着一顶明黄车辇,浩浩荡荡开来。四下的人都知是官家出行,慌忙跪拜。赵信见他们几人站立着,有些太过扎眼,就叫他们屈蹲下来。
等那皇辇进了观里,行人方敢起身。戒严线外,挤着围看天颜。赵信见那官家,果然是熟人,跟随的官员里,也有几个认识的。想进观里面观看一番,见兵士守的紧,却去不得,赵信就没了兴致,便准备别处去。时迁眼睛一转,和高忠他们耳语一番。四人就哄着赵信去找李师师,他们自寻耍子。赵信见他们一脸兴奋,不像生气闹事的样子,就叮嘱几句,离去了。
等赵信走远了,时迁就领着三人寻路奔南薰门去了。到了玉津园,时迁路熟,带着三人三转五拐,躲过了几班巡兵,来到一个僻静处。抬眼看,却是一处殿宇,匾额写着“延福宫”三个大字。虽是宫殿,紧靠宫城,却又独立于外。乃是当今天子在崇宁元年扩建而成,为了安放奇石异木,以供游乐用。
此处也无多少禁军把门,四人也是一时的胆大,候得个时机,自偏门溜了进去。因官家去天庆观,一众甲士护随,此处防守就颇多松懈。
四人进得里来,路上躲行。见不远山石前,有兵士偷懒打盹,时迁起意,蹑脚过去,将人放倒,剥了衣甲,自换上,又去附近依次寻了三个巡兵,依着前法,高忠三人也更换一番。
时迁将四人剥个精光,用布腰带子将手脚绑缚结实了,往隐蔽处一丢。时迁想了想,偷笑一声,自怀里取了个瓷瓶,想来应是蒙汗药一类的,往那四人嘴里各灌了些,再堵上了,过了片刻,踢了几脚,不见反应。四人就大大咧咧地四下里晃荡,看赏风景。
时迁带着三人,沿路就往南去。看样子,这几日没少来踩点。走有段路,四人来到座靠墙假山跟前,见一帘浓翠藤蔓。时迁拨开藤蔓,却露出个幽深石径,仅容人过。四人穿过石径,又过了一道墙门,眼前豁然开朗,入眼尽是殿宇楼阁,知是进了宫城禁内,怎见得:
雄厚阔伟,豪华壮丽。千条禁柳,摇曳多少浓翠,万朵宫花,曼舞无数馥香。娇云低悬护轩阁,嫩水曲流守亭台。宫壁垣石,镌绘游龙戏凤,殿墙瓦砖,浮刻庆霞祥云。门上朱漆嵌金钉,窗间贵牡伴富菊。雕梁楼台,高架红栏翘脊;画栋殿阁,耸顶丹槛飞檐。殿连层层蔚为壮,宫接重重势非凡。
四人感叹一回,仍是继续前去。行过几处殿阁亭台,越过数道拱门山墙,远望见一方大殿。因在北面,看不见匾额,无法认知是何地,但四下都是大汉将军,把守已然严紧,四人也知定是禁中重地,轻易不得入。
四人怕被认出,不敢久待,于是别路顺着一条河流折返。但见河流两岸,姹紫嫣红里,多是鲜花珍草,怪石奇木,妙意横生。河面清波漾绿,粼光碎金,别有一番情趣。
走得累了,见前头不远有殿宇,高忠就指着说道:“三位哥哥,走了许久,且去那里歇歇脚罢。”三人点头,也不管那是个甚么地方,径自去了。
来到跟前,见中间只一处宫殿,与左右并不相连,分离开来有些距离,孤零零的有些萧索。看别处的台阁,檀木香梁,碧瓦玉墙,尽显奢美。这座宫殿用料只是寻常砖木,样式朴实简约,在这一片富丽堂皇中,显得格格不入。
许是年代久远,宫人又不曾细心修缮,是以有些破败。抬头去看,见匾额金漆剥落,字迹模糊,隐约可认是福宁宫三字。辨认出这三个字,高忠忍不住轻叹一声,抬步这里走来。见门上一副链锁,锈迹斑斑,有些年头了。另贴着御敕封皮,也是书字残缺,仍有四字看得真切,乃是“不得擅入”。打破锁链,四人入得里来,大殿幽深,无人管看,梁柱上也结有蛛网。拾阶而上,入眼是个供桌,倒放着三尊灵牌神位,也是破旧。
縻貹看这里模样,分明就是个不见人气的祠堂,忍不住嘟囔一句:“却是个死人住的地方,晦气。”
时迁见了,上前去看,抹去蛛网灰尘,看清所写,惊咦一声。叫过三人来看,却见时迁手里那尊灵牌,上写“皇兄赵氏讳匡胤之灵位”,高忠忙把另外两尊擦拭了来看,一尊上写“皇侄赵氏讳德昭之灵位”,另一尊则是“皇侄赵氏讳德芳之灵位”。
见了灵牌上的名讳,一向粗脑筋的縻貹,这时却躬身一拜,说道:“原来是明主贤王的神位在此,俺先前不知,多有失礼,请勿怪罪!”
高忠看向那三尊牌位,光影明灭映衬,脸上阴晴不定。
石宝有些疑惑:“即是太祖皇帝和二位贤王的牌位,应在太庙供奉,却不知,这里怎么也会有?叫人好生不解。”
高忠冷笑一声:“此地原是太祖的寝宫,太祖皇帝就是在这里被人谋害。那人害死自己大兄亲侄,心中不安,就在这里设置祠堂祭拜,稍减罪愆。”
时迁道:“既设供奉祠堂,却不见人祭拜,看此地破败如此,实在可惜。”
高忠又是冷笑:“想是那人当年的龌龊事不少,怕被人窥听了去,便将这里划为禁地,外人如何敢靠近?长久无人打理,方得这般模样。”
石宝闷声说:“也是假惺惺,叫人气闷。”
縻貹却道:“别人作假糊弄,不敬先人,咱们却不能无礼。依着俺说,咱们就把这里清扫一番,以示尊敬吧。”
三人都点头道:“合该如此。”当下就动手收拾。在清理过程中,时迁却发现供台一处有暗格,打开后有一卷黄绫,扯开黄绫,却是金灿灿一根金鞭,长四尺有余,分九节,上刻“九重定江山”。另有金牌一块,刻有文字,告说当年武德皇帝,凭两件武器,打下大宋天下。一件名为蟠龙棍,曾交予次子德昭,后来不知所踪;另一件为九节金鞭,传给四子德芳,便是眼前这根。
几人见了,十分欢喜。
縻貹笑道:“这件物事不错,正好给俺哥哥做个趁手兵器!”
石宝道:“即是先人之物,我等还须谢过一番才好。”四人对着灵牌躬拜。
时迁看供桌上空荡荡的,就说“小弟去弄些酒水果点来作供品。哥哥们这里稍等,俺去去就回。”三人知他本事,并无多少担心,就殿里等着。
未等多久,时迁就归来。包裹背来几样瓜果点心,手里拎了两瓯御酒。供桌上黄绫铺开,摆放了供品,洒酒祭拜一回后,四人吃酒解渴。
正是:
先贤灵堂现遗物,心诚供奉祭品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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