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梦仙游 塞上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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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露水滴落在暮迦的脸上,那微微的凉意,像是一只羽毛笔,轻挠着他的面庞,他很快醒了过来。

  不觉中,他竟在湖边睡着了,此时已是初夏,林中的气息倍加清新,不时传来阵阵悦耳的鸟鸣,像是有一双手轻扣他的心扉,他不禁觉得身心舒畅。

  他站起了身,望了望远方,至今,他仍会不时想起墨图镇过年时的热闹景象,他是真的爱上了大漠,但现在他要履行约定,为自己追逐的梦接受考验,他的目光变得坚定,稳稳地走向了长安不远处的那座“湖心小筑”。

  那正是一代“画圣”吴道子的暂居之地!

  “湖心小筑”,与其说是一处居所,倒不如说是仙灵福地,这长年笼罩着缥缈的云雾,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其实,一个月前他便回到了长安,可惜他甚至连“湖心小筑”在哪也没找到,打听了一个月才从一个行脚商人那知道了“湖心小筑”的存在,他心中急切,更是不愿在等,便匆匆赶了过去,也终是见到了吴道子,他并不像想象的那样仙风道骨,反倒像一个世俗的老头子,他只说这几天心情烦闷,无心作画便要把暮迦轰走,在暮迦的再三请求下,他才勉强同意让他三天后再来“湖心小筑”。如今三日已过,暮迦如约而至。

  暮迦不能再等了,两年的时间并没有洗去他脑中的那个影子,他对她的倾慕越发浓厚了,尤其是回到了长安,见到了大唐的隐患渐渐暴露,他痛心之余更是迫切的想要找到那个梦,那片他心中的净土。

  他真的不愿再等了!

  他匆匆赶到了“湖心小筑”,此时,天色微亮,那雾气似乎又浓厚了几分,暮迦顺着檀木的回廊向湖心走去,可走到一半,却被湖中那碧玉红妆吸引住了,只见翡翠一般的荷叶恍若处子,漂浮在水面上,荷叶间夹着几朵荷花,有的似天真的少女,盈盈而立,有的似羞涩的姑娘,以巾掩面;那白玉之中的一抹粉红,犹如江南的油纸伞,雅而不俗,娇而不媚。暮迦的心平静了许多,那是一种不同于她的淡雅的美,如果说她的舞蹈是浓烈的火焰,那这一池的荷花就是绵绵的细雨。暮迦放慢了脚步。神奇的是,当他想到她时,这一池的荷花竟都微微的弯了弯身子,露珠滴在荷叶上显得晶莹剔透。他们仿佛也在鼓励暮迦一般,暮迦的心中一阵温暖。

  “梦一定会实现的!”他在心头默念道。

  他毅然地走到了湖心的竹屋前,却听到一阵争吵声,他疑惑的推开了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两个一模一样的吴道子,正用手指着对方,争的面红耳赤。两个吴道子,不论衣着、样貌、言行甚至是声音都一模一样。

  其中一位发现了暮迦,似乎很兴奋,一下子将他拉了过来,大笑道:“小xiong弟,来得真及时,你瞧,他本是我两年前的一幅自画像,谁料在湖心呆了两年,竟是生出了自我意识,还破画而出,跟我争起了吴道子的身份,你是小伙子,年轻,赶快替我制住他!”

  另一位吴道子也走了过来,对着暮迦,叹道:“小xiong弟受惊了,这画魂毕竟是因我而生,想要取代我的位置也是情理之中,倒是小xiong弟不要受他蛊惑,犯下错事啊!”

  “胡说,我才是吴道子,你只是我的画魂。”

  “谁是真的吴道子,你我都明白,你又何必多说什么呢?”

  两人开始争吵,暮迦实在是错愕了,“破画生魂”,吴道子的画艺究竟到了怎样一种境界呢?他的心头一片火.热,这样找到她的机会又大了很多!

  他很快冷静下来,微笑道:“两位前辈不必争吵,吴道子擅长作画,两位前辈何不各作一幅画,让晚辈一鉴便可知道谁是吴道子。”

  “好,咱们就来比比谁的画功更好,也让你这画魂知难而退。”

  “也好,一幅画或许就能解决这诸多麻烦,你终究只是画中的一缕灵识罢了。”

  两位吴道子都来到了安台前,各自研起了墨,两人都不着急,研了足足半个时辰,小屋中竟能闻到阵阵墨香,显然这墨并非凡墨。

  一位吴道子动笔了,他选了一支狼毫笔,沾了些墨便在宣纸上疾挥,一切如行云流水,再加上那似乎要透体而出的锋锐之气,令暮迦大为震惊。

  另一位吴道子也动笔了,他选了一支羊毫笔,静静的开始了他的画作,他的目光变得深邃,那如大海一般博大的气息散发出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那样渺小,面对这气息,暮迦竟有种无力的感觉。

  又是一个时辰,两人同时收笔,砚台中的墨汁一滴不剩,两人都没有浪费一滴墨,一幅《千里江山图》,一幅《万川归海图》展现在暮迦眼前,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令暮迦又一次深深地震撼。

  《千里江山图》是冠绝的奇峰,《万川归海图》是奔流的浪涛!

  暮迦细细地欣赏了很久,忽然微微一笑,一切他已了然于心。

  “我知道谁是吴道子了。”暮迦xiong有成竹道。

  “你不是吴道子!”暮迦指向画出《千里江山图》的吴道子,缓缓道,“你的笔法、画功都无可挑剔,但你却少了一颗沉稳的心,你太骄傲了,你的画太不羁了,过刚易折,我相信吴道子之所以被称为”画圣“,绝不仅仅因为这份狂傲,他愿意隐居在这,不正是他向往平静的生活吗?”

  “画魂,回去吧!真相已经大白了,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另一位吴道子摇了摇头。

  “而你也不是吴道子!”暮迦并未停下,指着画出《万川归海图》的吴道子说道:“你有了吴道子的沉稳和气度,可吴道子既然能成为“画圣”,骨子里那份傲意是不会消失的,而你的画里只有平静与淡漠。吴道子淡泊名利,愿作浮云可他也必然想作那朵飞得最高,看得最远的浮云,这是他身为“画圣”的傲骨!”

  言罢,他恭敬地向内堂作了一揖,便站在一旁,不再言语。两位吴道子望了望对方,皆是哈哈大笑,笑声中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为两卷画轴,飞入了内堂。

  珠帘被拉开了,一位老者走了出来,他没有什么惊人的气势,一身衣服也有些老旧,可就是这样一位平凡的老人,暮迦却敢肯定他才是真正的吴道子。

  “小xiong弟,一别三日,别来无恙啊,你能参破那三幅画,我们也算有缘,说出你的来意吧!”他的声音很平和,不觉中两人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一些。

  “吴前辈,小子想请您替我画一幅画。”说着将自己的经历全部告诉了吴道子。

  吴道子倒未露出吃惊的神色,只是用一种玩味的眼神打量着他,微笑道:“想不到人间还有你这种痴儿,在这“盛世”之下也实在是少见,好,我便助你一臂之力,看看你与那位姑娘的缘分究竟有多深。”他说起“盛世”二字时的语气明显变得有些怪异。

  暮迦也没注意,只是连声道谢。

  “先别忙这谢。”吴道子摇了摇头,“这次作画全凭你的记忆和描述,乃是无本求源,纵使是我也得费些时日,你若不介意便在我这湖心小筑住下吧!”

  “那就多谢前辈施住了。”暮迦感激道。

  “别,小xiong弟,我正好多个人聊聊天,大家各取所需,不是吗?”

  说着两人都是禁不住笑出了声。

  就这样,暮迦在湖心小筑住了下来,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仔细回忆那个绝美的身影,再与吴道子一同探讨,而那幅画也慢慢地进展着。

  暮迦从未考虑过他的努力,他的执着是否真的有意义,他只是希望能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一眼,或许他本就是一个痴痴的追梦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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