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风醒来时已是两日之后了,在那窄小的木屋中,他久久不敢下床,脑袋里回荡着御龙峰顶那一幕。
不知师傅怎样了,那蒙面人为什麽……想著,他轻声叹道:“都怪我,连师姐都保护不了。”
“喝!师姐……”说著,伊风猛地跳下床,或是担心廖诗瑶,便也顾不得多,只身睡褂走了出去。
这灵剑阁之地本就清净,而今日却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穿过熟悉的柳林小路,居然见不到一个阁中弟子,倘若平时,三三两两都在晨修舞剑呢。
怀着沉重的心情,伊风大步跨进了庭院,满脸已是冷汗流淋,只见那厢房门前站着一推人,面孔熟悉,都拉黑着脸,好不沉闷。
“伊风。”
人群之中,子陵看到了他,走上前来说道:“你没事吧?怎麽流那麽多汗?”
伊风摇头道:“没事。”眼里不时往厢房瞧去,什麽也看不到,焦急如焚,转念像是想到了什麽。
“噫,你怎么来了?”
这般迟钝,弄得子陵是无可奈何,便也只能嘘嘘一笑:“噢,师尊前来替陈长老疗伤,呵呵,我来打打下手。”
伊风“哦”地一声,便向门前走去,心思着,宗主修为高深,那次我如此重伤将近垂死之人,他都把我救了过来,师傅应该无碍,不知师姐怎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柳天霸从房中走了出来,汗珠满额,显然是损耗了大量真气。
秋雨连忙走了上前,急道:“宗主,师傅他怎么样了?”
柳天霸青袖一摆,说道:“嗯,已无大碍,身体还很虚弱,他日我命子陵捎点药材服之便可,只是……”柳天霸没有往下说,无奈地望着天边,让人捉摸不透。
“宗主,那人极度凶残,您一定要为灵剑阁做主啊。”莫天生冤道。
柳天霸却看向伊风。
“你可否认得那个人。”
伊风摇了摇头,说不得那人脸面如何,不过身形言语却已是烙印于心,还有他凌恶的眼神。
“罢,这件事与那万灵珠甚有牵连,我自会查明何人所为,这些日子你们就好生照料陈长老吧”
“可是宗主,若那人杀心不死,他日又来可如何对付?阁中弟子不多,武功修为远远不及,怕是……”莫天生道。
“这个……应该问你师傅才是,呵呵,我料他定有答案。”
柳天霸没有再说,悠悠往院门走去,才几步,忽是身体愣了一下,只见那白菊小道迎面行来一位妇人,四十上下,洁白的素衣衬上了她透红肤色,风韵犹犹,没有人不避讳她冷漠如霜的一张脸。
她幽幽地与柳天霸擦肩而过。
“丽娘……”柳天霸茫然微唤,只是被她称为丽娘的那个女人已经走远,似乎听不到了。
“这麽多年了,其实我,只要你一个笑容。”
不,是十年,她从未曾对他笑过,那个回眸的眼神,他又等了多少次……每一次,都只是冰冷穿心。
她穿过众人身边,发丝挡不住那清澈的眼眸,就像挡不了她心底的万千柔情。
空气中,有股浓浓的,醉人的香。
我是否见过她?为什麽这种味道那麽熟悉,好像从心底飘出一般,呃……怎麽可能,她的岁数都够我活许多个九年了。
伊风迷离迷糊地勾了一遍记事以来的记忆,最后只好挠头告终,而望向莫天生等人,却个个都是畏惧的表情,好似对眼前这个女人有所害怕。
在厢房门口时,她忽然停了下来,雪白的指尖像碰到冰冷异物般微微抖了一下,她想说些什麽,却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一步。
就这样,就这样远远地望著白纱帘那张苍白的脸,那个人儿……
人生潇潇,痴痴狂狂,仿佛有太多宿怨藏埋心间,得一顺间刻骨,却要用一世去洗髓。
许久……
她狠狠转回了头,迷红的唇丝丝颤动,在转身那一刻,没人知道她咬破了唇,没人能懂,那颗心早已不是他自己的了。
“奇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伊风望着远去的那个背影说道。
“切,你知道她是谁麽?我到剑宗那么多年,都才是第二回见到她。”莫天生丢了一句。
“不过,真得很美。”
旁边一弟子道:“嘿嘿,莫师兄,使不得啊,不过,她怎麽会来看师傅?莫非……”
“你倒是往下说啊,哑巴了?”秋宇瞪了他一眼。
“就是,呵呵,人家作为宗主夫人,来看看门下长老是应该的,是合理的,是必须的,倘若她要是能正眼瞧你一眼,我莫天生定然不会说你不是。”
“宗主夫人?那她为何瞧师傅那麽久?”伊风问道。
“……你个孩童,这个……呃,我料师傅他会给你答案。”
“师兄,为什么……”
“伊师弟,噢,我想起来了,廖师妹她好像醒过来了,我就先过去看看她哈。”
莫天生诡异地就转身,喃喃道:“哪来那么多为什麽?”
“喂(为)……”
“救命啊……”这莫天生猛地冲出了庭院。
伊风挠了挠头,心想这莫天生真是奇怪,看了看身边几个师兄,个个是憋笑不已。
他看了看自己那宽大的白睡褂,忽然来了个鬼脸,“嘻嘻”地笑了一声,甩头就往厢房走去。
硬是闻得身後传来数声咳嗽,如刺卡喉一般。
“师傅,您可醒了。”
伊风走近了床边,透着白纱望向陈云陆,这一隔朦胧不清,只能大体地看见床上静静躺着的那个人。
“风儿…告诉师傅,她来过,是……是吗?”
陈云陆问道,沉沉的声线,很苍白,透着疼痛的呼吸。
“嗯…师傅,她走了。”
“走了……好啊,不,她从来都没有来过…没有来过我的世界……”
陈云陆挣扎着,欲想要坐起来,却怎么也坐不起来,侧身看向自己左臂,只有空空的袖子,忽地是老泪纵横。
他笑了,冷冷的,冷透了他那百孔千疮的心。
“师傅,您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痛?呵……它不会再痛了……”
“师傅,花怎么会是刀子呢?您是不是眼花了?”
陈云陆摇了摇头,不禁自嘈,眼前这个徒弟还只是个少年,又怎么能明白他说些什麽。
“风儿,来,扶我起来。”
伊风连忙拨开纱帐,双手伸去扶陈云陆时,却掺到了那空空的左袖,心疼竟如麻藤捆住一般,揪得厉害。
“倘若你要是那个人,回头会来杀我麽?”
“我不会让他动您的,师傅,以后我日日守于此地,他便也不会轻易得手。”说完之后,伊风恍然一怔,这个问题他从都没有想过,他的武功就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若那蒙人真的来了,可真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你这孩童,倒也是得意。”说着,陈云陆右手亮出二指,往胸口上点去。
噗!!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纷纷滕腾。
“师傅!”伊风大喊,完全不明陈云何要这般折弄自己。
门外秋宇等人抽剑猛冲进屋,神色慌张,却见陈云陆缕缕微笑。
“师傅,为何要……”
六七个弟子同声跪了下去,厢房之中,哭泣的声音,痛遍了每一个角落。
“为师还没死呢,都起来罢。”陈云陆道。
“风儿,去……去呼武成等阁中弟子前来。”
伊风只身退出了厢房,欲想到陈云陆方才那般举动,不由得泛愁。
“师傅今日是怎么了?言行古怪,那个人,不,宗主夫人她为什麽一句话也没有说呢?”
……
“不对,我是见过她的。”
伊风又一遍遍地搜寻着那些空洞的记忆,还是找不出关于那个女人的任何踪迹,但是不知为何,她身上的幽香,总是有种熟悉的感觉,如刹那芳华。
好多好多的东西还不懂,仿佛又有好多好多的事情需要去面对,伊风打心底问了一句。
人生真是这样的吗?我又该怎么走?
我只是想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已。
自由自在,什麽都不想要。
可是,可是,命运并的没有他想的这般简单,在他出生的那天起,就已不是他能控制的。
远远就闻道了莫天生那浓浓的四调口音,伊风才如梦初醒,缓缓地走进厢房。
此时,武成正挽着廖诗瑶喂药,廖诗瑶脸色好了许多,微微泛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如此乖巧,满满的微笑,看着眼前那张俊脸,眸柔似水。
见到伊风时,廖诗瑶抖了一下,似乎不好意思,两腮便也是羞红滴答,而一旁的武成则是做贼模样,迅速缩回身体。
这一动,不料本就依赖助力的廖诗瑶顿时失去重心,扑地就要倒下。
“喝,师姐。”
伊风哪还管那麽多啊,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手去揽那纤纤细腰,幼小的身体显然要吃力许多,恍然抬头,却见莫天生邪邪一笑。
忽然感觉不对,愣了个许久……
“师弟,……难受…”廖诗瑶咬牙切道!
只见床沿一处,伊风双手吊著廖诗瑶的腰,直接是定在地与床那半米之间,这般,本就受伤的廖诗瑶能好受才怪!
一边的武成硬是愣得咋舌,仿佛石化一般。
那个地方,柔柔的,还有丝丝暖意,青涩的感觉,从来都不曾有过,在这刻却波澜起伏。
“啊……男女授手不清。”话间同时,伊风猛地抽回了双手,完全不顾摇摇欲坠的那个少女。还得多亏了莫天生出手廖诗瑶才没有摔下去。
“喂,伊师弟,想什麽呢?师妹可受不得你这般折磨。”莫天生责道,却没有生气的意思。
“对不起,师姐,我……”伊风说得吞吞吐吐,似乎还没有回过神罢。
廖诗瑶吃力地笑了笑,道:“没事。”她转眼看向愣在旁边的武成,顿时火不打一处,恨恨“哼”了一声,问道:“师傅他怎麽样了?”
“师傅他醒过来了,就是他叫我过来唤你们的。”
“他老人家可有急事?”莫天生问道。
伊风顿了顿,把陈云陆方才的经过道了一遍,只是见武成和莫天天忽然心急,连忙拿起桌的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廖诗瑶气急败坏的样子,甩了一句:“哼,真是个木头。”
“师姐,你喜欢武师兄?”伊风不禁问了出来。
廖诗瑶辩驳道:“谁告诉你我喜欢他了?我恨他,讨厌他呢?”
伊风不懂男女之情,但他却看得出来,每每说到武成的时候,廖诗瑶总是像变了模样似的,她喜欢武成,却不了解武成如何想法。
“师姐,为什麽不跟武师兄说你喜欢他呢。”
“我…师弟,别说了,你不明白的。”廖诗瑶的脸暗了下去。
“哦,倘若是我,便也不会如你这般。”
廖诗瑶轻蔑一笑,却也不愿提起这些事情,转道:“那日……你为何不顾自己性命救我?”
“那日若换了别人,我也会救。”伊风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不怕死麽?”
“嘻嘻,师姐,我怕学不会御剑,所以一直都不会,但是我不怕死,却死不了。”
“呵……是啊。”廖诗瑶不禁感叹,想到自己又何曾不是一样,她也怕心爱的那个人会拒绝他,所以从来都不敢道出口,可想到面对生死的时刻,却心有不甘。人生悠悠,宿命难测,也许下一刻就死了,岂不是遗憾终生麽。
“师弟,我明白了。”廖诗瑶似乎恍然大悟,玲珑的小脸顿显灵光,纤细的小手拍了拍伊风肩膀道:“嘿嘿,看不出来啊师弟,小小年纪可已是言简意赅呢。”
伊风挠了挠头,不解廖诗瑶明白些什麽,不过看她心情显然是开朗了许多,便也跟着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