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很柔软的床。身上盖着被子，被子有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觉得脑袋都要裂开了，四肢好像是被拼凑起来的一样，连呼吸都痛。想要坐起来，一起身，顿时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呀，醒了！奶，人醒了！”

　　一个女孩的声音喊起来。

　　王阳循声看去，那是一个大圆脸的女孩，齐耳短发，浓眉，大嘴，大板牙。大脸上带着腮红，一切女人美的地方都与她无缘。

　　除过那一双清澈的眼睛。

　　她的身后是一个老奶奶，正从炕上爬起来，花白头发，瘦弱的身躯，喘着粗气，像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呼啦呼啦响着。

　　“奶，醒了！”

　　女孩搀着奶奶坐起来，一半兴奋一半害羞地看着他。

　　她们背后是一扇窗，窗外明亮的太阳照进来，看来今天天气很好。

　　王阳转头看去，这是一孔窑洞。

　　奶奶正坐在炕上，窑洞很深，里面隐约能看见水缸和案板，挨着的是灶台，熏黑了半边窑洞。看来这是一口窑洞一家的样子。

　　低头看自己，原来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一床新棉被上，棉被下面垫着的是厚厚一层麦草。新麦草，今年刚碾下的新麦草。

　　“娃娃，好受些了么？”

　　奶奶关切地看着他，“刚回来那会你不停地叫，吓坏我们了。”

　　王阳歉意地看着她们，问：“是你们救了我？”

　　老奶奶一指孙女，笑道：“兰花去拾柴，看见你赤条条躺着，浑身是血，吓坏了，把你背回来时你还有气咧，给你又洗又擦忙活半天咧。”

　　“看你白白净净的，就不是我们这里人么，请了村里大夫来看，说你是城里来的那谁……”

　　“王先生。”女孩小声说着，看了一眼王阳。

　　“哦，对，王先生，我们不敢把你往脏炕上放，就拿了兰花过门用的新被子把你裹了……你可别嫌弃，那被子就用过一回咧，干净的很！”

　　王阳心中一阵感动，一动情竟然腑内如刀割一般刺痛，忍着，道：“谢谢你们……不知道我睡了几天了？”

　　“一天多一点……”

　　女孩看着他，眼神小心又害羞。

　　王阳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光着的。而且好像记得，昏迷之前，杀掉猴子之后，自己掉在地上时，光得不能再光了。现在还是那样。

　　这么说，是这个女孩把自己背回来，而且擦净身子，又放在被窝里？

　　他看向女孩。瘦弱寻常的女孩，只是脚很大。

　　女孩害羞地转过了头，斜趴在炕上，拉着老奶奶的手，却不知道她撅起的屁股又大又圆，翘着，当然，超出了审美的范畴。

　　她就不是为了外在美而生的。但是，她的眼睛很吸引人。

　　“能给杯水喝么？”

　　女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急忙去里面，揭开锅，端出了一碗东西，拿抹布衬着碗端了过来，走到半路，又返回去拿了一双筷子，擦了擦，放在碗上，端到了他面前。

　　“这是专门给你熬的米汤，不过是昨天熬的，你一直没醒，就在锅里给你热着……也不是很热，你喝。”

　　王阳心中感动，看那米汤还是小米粥，一股香香的味道扑鼻，粥上还结了一层小米粥擎的油。

　　伸手接了过来，搅了搅，喝了一口，温度正好，香味十足，顿时勾起了馋虫，但是一下咽，那肠道和胃剧烈刺痛起来。

　　好似肠道和胃碎成了片，粥好似腐蚀的强毒一样，剧烈的疼痛顺着肠道到胃，疼得他抽了抽，差点端不住碗。

　　看他额头上瞬间冒出了汗，脸上痛苦的表情，女孩担心地看着他：“是烫吗？那再晾一会，我以为……”

　　她以为是自己没揣摩好温度，烫着了王阳，当下自责内疚起来，皱了眉低着头。

　　“不不，不是你的错，是我可能肠胃不太好……粥挺好的！”

　　王阳忍着疼再喝了几口，那刺痛感虽然还有，但一次比一次减少了，好歹让他慢慢舒服了一些。

　　奶奶看他吃的香，笑道：“肠胃不好呀，小米粥多吃，能调养胃，还有，把馒头掰开，放在窗外晒干，碾成沫，胃疼难受时冲糊糊喝，很管用的。”

　　农村人就是土办法多，不过都是经实践检验很有效的办法。

　　王阳三下午除二喝完了一碗小米粥，人精神了许多，那身上的阵痛也没了，好似出一身汗就全好了似的。

　　“太香了！谢谢您，也谢谢兰花妹子！”

　　兰花红着脸拿了碗去洗。

　　奶奶道：“吃得香就好，你要是再想吃，可没了呢。这些小米本来是我们留着搀着喝的，看你身子弱，都给你煮了。”

　　顿了顿，看向兰花，道：“我无所谓了，老了，吃什么都是糟蹋粮食，兰花可不一样，正当年呢，还瞅着说找个合适的人家给说媒，不过我们家穷……”

　　王阳道：“奶奶，您别愁，等我回去，立刻报答您和兰花的救命之恩！”

　　虽然他不喜欢这么说，但他听着老奶奶的意思，就是她们拿出了自己仅有的宝贵东西，不获得点什么回报怎么行。

　　本来王阳就是要报答她们的，但是听老奶奶这么一说，觉得心中别扭。可是一想，她们生活这么差，这么想是应该的，最实际的。

　　你能让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农民天天嘴里谈论着诗歌文学么？不现实，他的眼里，心里，手底下都必须为了一日三餐而努力。

　　这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就像当老师的，你必须得干好你授业解惑的事一样。大家环境不同，职责不同而已。

　　王阳道：“奶奶，您放心，我一回去就给您送小米，送吃的，您缺什么，我就送什么！”顿了顿，他本来想问有没有自己穿的衣服，一看，家里这条件，怎么会有。

　　只好问：“兰花妹子，你能帮我个忙，再去村里，找李嫂他们家，叫人来接我么？”

　　“我不知道路啊！”兰花看着他说。

　　王阳一愣，问：“你不是二里半村的么？”

　　“那是邻边的村，我们是张家村。”

　　我去，怎么都跑过界了……

　　“那怎么办，没衣服穿我也出不去，你又不认识路……”

　　“我想起来，那天邻村白日梦帮我把你背回来的，他去过城里，几个村的路都熟，要不然我把他喊来，你问他吧！”

　　说着，兰花一转身风一样掀起门帘走了。

　　“白日梦是谁？”王阳诧异地看着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