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牌第十二局,第四張。
聽著接連不斷的喊聲,兵藤和尊忍下了叫他們閉嘴的衝動。
不是因為眾怒難犯,也不是因為大勢已去。而是兵藤和尊感覺到,如果真這樣做了,就絕對會落入眼前這少年的陷阱中。
打從一開始,兵藤和尊就根本不相信奇克的彌賽亞身分。
正如奇克之前所說的,兵藤和尊只是把那些話語當成話術的一部分。
如果奇克真的傳說中的彌賽亞,那他又何必去當什麼冒險者?
如果奇克真的傳說中的彌賽亞,那他又何必跑來找自己麻煩?
如果命運真的是早已註定好,奇克又何必與自己拼搏皇帝牌?
如果命運真的是早已註定好,奇克又何必說出動搖心理喊話?
奇克那諸多的破綻,都讓兵藤和尊相信著奇克不過是個擅長心理戰的騙子。看穿命運什麼的,奇克他根本辦不到。
但是……維持著兵藤和尊這份信心與理論的,卻是這第十二局的勝負。
不能在第十二局擊敗奇克的話,這十二局的失敗,將會永遠殘留在兵藤和尊的心裡。而彌賽亞這一言論,也會永遠徘徊在兵藤和尊的耳邊。
用最簡單的機率來分析的話,奴隸陣營每一局的勝率最高都只有五分之一而已。十一局下來,奴隸陣營全勝的機率只有零點零零零零零零零二。
更別說,奇克在最後六局都是先出牌方,勝率自然會比這數字還要低。到了倒數兩局,甚至提前決定了出牌順序,如此一來奴隸十二局全勝的機率,已經低到比被雷劈中還要低。
然而在這危機情況,明明身處吵雜的環境中,兵藤和尊反而冷靜了下來。
現在情況不論是對奇克或是兵藤和尊來說,都是絕體絕命的狀態。奇克以自己的性命為賭注,硬是將兵藤和尊拖到與自己同等的地位。
到了這個時候,任何一方先出現差錯,就代表著落敗。
如果捨去掉前十一局的勝敗,以及第十二局的前三張牌,其實目前情況相當簡單且明瞭。
兵藤和尊手中有著一張皇帝牌、一張平民牌。
奇克手中有著一張奴隸牌、一張平民牌,而且也決定好了出牌順序。
奇克第四張是平民,兵藤和尊第四張打出平民,奇克勝。
奇克第四張是平民,兵藤和尊第四張打出皇帝,兵藤和尊勝。
奇克第四張是奴隸,兵藤和尊第四張打出平民,兵藤和尊勝。
奇克第四張是奴隸,兵藤和尊第四張打出皇帝,奇克勝。
如今還有二分之一的勝率,這對兵藤和尊來說已經足夠了。
只要無視掉前面發生過的事情,如今不過是賭局回歸到完全公平的狀態罷了。兵藤和尊自認五成勝率,便已足夠擊敗奇克──只要不去看之前那些局數的話。
在出牌限制的最後三十秒中,兵藤和尊不斷分析著奇克先前的所作所為,以及那些試圖動搖自己思考的話語。
『第四張是皇帝牌』,這句話代表著奇克在第四張牌擺下了奴隸牌。但是反思奇克先前的所作所為,連勝十一局的他,他會是如此愚笨之人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兵藤和尊將目光望向奇克第五張牌,卻隨即想起了奇克先前的心虛舉動,又遲疑了起來。
心知繼續猜測下去,就會變成『你知我知你知我知』這種無限循環的兵藤和尊,決定將局面最簡單的兩個選擇。
是吹牛?是誠實?
聽著在場眾人的喊聲,還在猶豫的兵藤和尊像是明白了甚麼,心下大定並暗自冷笑著。
在生命垂危的關頭,人們總是會暴露出最真實的一面。
真正的人類一到緊要關頭就會害怕失去,然後變得懦弱,到最後只好逃避一些責任好讓痛苦減輕。
在兵藤和尊的觀點中,眼前的奇克正是屬於這種人。最後兩局都將判斷的責任交給兵藤和尊,這不正是想逃避責任的一種心態嗎?而且還可以藉此給兵藤和尊帶來壓力。
更重要的是,只要奇克獲勝了,他就可以活下來並獲得六億元的鉅款。既然這樣,那麼宣告自己是彌賽亞甚至是出牌順序,就算這些全是謊言也無所謂了。
人本來就是為了自己而活著,這是無可逆轉的天性。
自認看穿一切的兵藤和尊,緩緩地從右手中拿出了一張牌來。
兵藤和尊沒有把心中想法說出口,因為他想要看到在場所有人包括奇克,從樂極跌落到悲哀深淵時的表情。
這次,兵藤和尊沒有讓其他人看到牌面,而是把第四張牌蓋了起來。
見到兵藤和尊這種異常舉動,大喊著的群眾們,也漸漸地安靜下來。
同樣見到這情況的奇克,則是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第四張牌,緩緩抬起頭來看向兵藤和尊,眼中更流露出一種兵藤和尊相當陌生的情感。
奇克顫抖地說著。
像是再也忍耐不住般,兵藤和尊放聲大笑起來。左手更是拿起了鐵針控制器,將數值慢慢地調到五十公厘。
奇克緩慢地站起身來,將手移向了……第五張牌?
抓起第五張牌,奇克猛然一掀!
奇克第五張牌,平民!
面對奇克的大聲怒吼與第五張牌,兵藤和尊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這個瞬間,兵藤和尊失去了做出其它表情的行動能力。
兵藤和尊右手的最後一張牌也脫離了掌握,失手跌落賭桌之上。
擺脫黑衣保鑣的擒抱,開司連滾帶爬地衝到賭桌旁邊,確認這最後一張牌。
隨即,大喜過望的開司剎那間抄起那張牌,高舉起來讓在場所有人都能看到。
兵藤和尊最後一張牌是……平民!
皇帝牌最後一局,第四張牌,皇帝對奴隸,奇克勝!
在場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張大嘴,但卻誰也發不出聲音來。
跟著就是兵藤和尊癱坐在椅子上,一臉大勢已去的樣子。而奇克則是對著先前大喊的人們,高舉著自己握拳的右手。
到了這時候,群眾中不知誰先開始,發出了好大的歡呼聲,接著就是所有人開始歡呼起來。
看到奇克真的完勝兵藤和尊這頭惡魔,許多人忍不住心中的激動,眼中泛淚,大聲對著奇克嚷叫著。但若問那些人為什麼要叫嚷,叫嚷著什麼,恐怕他們也回答不出來。
從高空鐵橋中存活的佐原與石田,更是互相擁抱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嘴中不知道在叫喊著些什麼。
也不曉得是誰先喊的,群眾們開始大喊著奇克的名字。這喊聲漸漸蓋過了先前那些不知所謂的叫嚷,直到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大喊著。
叫聲,震耳欲聾。
看著黑衣保鑣猶豫地將六個分別裝著一億日圓的手提箱用推車推過來,奇克卻只拿走了一個手提箱,並反手指著其他人說道。
奇克這番話語,立刻讓歡呼的聲量更上一層樓。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因為欠債才會被迫參加這一系列遊戲。雖然各人欠錢的對象或組織都不同,但追根究底,在那些組織背後管理一切的正是帝愛集團。也因此,等於在場所有人的債務都歸帝愛集團所有。
就在奇克向黑衣保鑣要來螺絲起子時,開司猛然發現,兵藤和尊的左手拇指還放在鐵針控制器的按鈕上面。
看著兵藤和尊那不斷發抖的手指,以及臉上慢慢浮現出來的怒火攻心表情,開司大驚之下連忙抓住兵藤和尊的左手。
奇克直視著兵藤和尊,那如針的目光像是刺傷了兵藤和尊般,使得兵藤和尊低下頭來,不願與奇克眼神交會。
看著奇克不疾不徐地將耳朵與眼睛上的鐵針機關拆掉,在這段期間內,兵藤和尊好幾次都想自暴自棄地按下手中按鈕,讓奇克慘死在自己面前。
就算不能殺死奇克,應該也能看到他臉上的恐懼表情吧?兵藤和尊如是想著。
但到了最後,當奇克將耳朵與眼睛上的機關拆下後,鐵針始終沒有動過半分。
正如奇克之前所說的,兵藤和尊他辦不到。
兵藤和尊曾說過,他比誰都還要厭惡自暴自棄的人,因為這種人的存在,極有可能會破壞掉他的金錢王國。
而身為商人的自尊與面子,也讓兵藤和尊按不下去。他是商人,是要建立足以稱霸世界的商業王國的商人,而不是快意恩仇的街頭混混。
『Nothing_personal,Just_business!』
這句商人的名言,早已深根在兵藤和尊的意識,也烙印在兵藤和尊的骨子裡。捨棄了一切情感與衝動,以絕對的理智來處理所面臨到的難關,這就是兵藤和尊的一生。
也正因為這種個性,所以兵藤和尊才舉辦了這一連串遊戲,為了就是要排解內心的空虛。
但如今卻要他放棄過往所實踐的一切,順從著自己內心的衝動情感來行事?
這種事,兵藤和尊他辦不到。
看著奇克那胸有成竹的表情與態度,兵藤和尊不禁捫心自問著。
整整十二局皇帝牌,身為皇帝陣營的自己卻未嘗一勝。反倒是奴隸陣營的奇克,卻是戰無不勝。
面對這一結果,只剩下了一個可能性……
自己的一生,真的是早就被注定好的嗎?
自己的出牌,真的是早就被安排好的嗎?
自己打下來的商業江山,真的與自己的努力無關嗎?
自己的腦海裡,真的有著來自神的『干涉』,才讓自己誤以為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人生嗎?
自己如今做出『不按下按鈕』的決定,難道也是在這『干涉』的影響下所決定的嗎?
那麼,自己又是為了什麼活到現在的?
發現奇克拿著一億元的手提箱準備離開,兵藤和尊急忙捨了鐵針控制器,站起身並朝著奇克的背影伸出手來。
當帝愛集團成為國際企業後,身為總裁的兵藤和尊,第一次對他人說出了『請』之一字。
奇克疑惑地轉過頭來,兵藤和尊像是豁出去般大聲喊著。
不論是奇克的冒險王名號,或者是在皇帝牌中所顯示出來的膽量,還有那能看穿他人命運的能力,以及那傳說中的彌賽亞身分。
這四件事情的任何一項,都足以讓兵藤和尊對奇克伸出名為招攬的橄欖葉來。
那怕這四件事情都是假的,兵藤和尊依舊開口了。只因現在的兵藤和尊,極需要一個能讓自己心安的理由……
奇克用著公事公辦的語氣回答。
看著兵藤和尊那像是被噎住的表情,奇克搔了搔頭,從口袋中拿出像是鑰匙圈的東西,丟給了兵藤和尊。
兵藤和尊低頭拿起了那像是鑰匙圈的東西,發現那東西的構造相當簡單:一個綠色LED燈、一個按鈕,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奇克笑著說道,眼神裡依舊泛著令兵藤和尊感到陌生的眼光。
奇克來到了開司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隨著奇克的離開,開司也跟在了奇克的身後。
回頭看了大廳最後一眼,開司最後所看到的景象,是兵藤和尊正拿著奇克丟給他的小裝置,入迷地持續按著,就像是在玩著某種奇怪的遊戲。
特別的是,燈光永遠在兵藤和尊按下按鈕前一秒閃爍。
...
...
前往醫院的計程車上。
佐原坐在前座,而石田、開司、奇克三人則是坐在後座。
開司大方地將兩千萬分成三份,交給佐原跟石田兩人。石田自然是一個勁地直道謝,佐原雖然沒什麼好話,但也可以從表情上看出佐原的心情很好。
雖然三人先前都欠帝愛集團一筆不小的債務,但是在奇克的兩億元幫助之下,三人的債務都已被還清。所以如今三人手中的六、七百萬,是真真實實地被握在三人手中。
正在與石田興高采烈地說著事情的開司,轉過頭來,問向正專心地看著車外風景的奇克。
聽到這問題,連前座的佐原都忍不住回頭看著奇克。
只見奇克嗤笑一聲,笑著對三人說道。
奇克一副笑到肚疼的樣子,不停地拍著自己大腿。甚至因情緒過於激動,連眼睛都笑到流淚。
開司驚愕地問著。
見到三人搖頭,奇克接著說了下去。
奇克舉起了兩隻手。
一彈指,奇克手上瞬間出現了二十張牌。
而那二十張牌,開司再眼熟不過了。
奇克收回了皇帝牌,對著三人解釋到。
到了醫院後,佐原與石田兩人先下車,在開司離開前,奇克突然叫住他。
奇克這時的表情與賭博時完全不同,異常地嚴肅。
開司還沒問完,奇克便關上了計程車的車門。
開司就這樣看著計程車,載著奇克遠去。
坐在計程車後座的奇克伸了個懶腰,探身向計程車駕駛問道。
計程車內瞬間陷入了沉默。
良久過後,奇克才嘆了口氣,背靠在後座上無力地說道。
身穿計程車司機服裝,長相形似猴子的魯邦三世,竊笑地輕挑回答著。
奇克將裝著一億元的手提箱丟到前座。
奇克沒好氣地說著。
奇克從口袋中拿出一張信紙來,而上面所寫的是──
...
...
私立希望之峰學園大門外。
咚!
就在奇克下車之後,魯邦三世從車窗探出頭來說道。
看著魯邦三世開著計程車離開,奇克轉頭看著希望之峰學園門口,似乎是想找人問路。
這時候,一名看起來人畜無害,頭上有著一搓呆毛的少年,從馬路另一側走向希望之峰學園。
奇克眼睛一亮,準備跨越馬路上前搭話。
就在這一瞬間,一輛闖紅燈的大型卡車突然從旁邊衝了出來!
這卡車的速度來得太快、太急,就像是憑空冒出般撞向奇克!
即使是身為冒險王的奇克,面對這種情況根本閃不掉,才剛做出防禦動作,下一秒鐘就被卡車撞飛到天上!
雖然奇克靠著在危機中磨練出來的受身技巧,讓自己落地時不至於重傷,但卡車的衝擊卻還是使他幾乎昏厥過去。
奇克先前想搭話的少年,此時也急忙衝到奇克身邊,檢查奇克的傷勢。
不知道為何,奇克這時突然有種『命運不希望讓自己與這少年接觸』的感覺。於是在徹底昏厥過去前,奇克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奇克還沒想完,便昏厥過去。
情急之下,苗木誠請來附近路過的日向創學長幫忙,兩人合作將奇克攙扶到學園裡的保健室裡。
沒有人能預知到,『超高校級的冒險者』入學這件事情,竟會導致一年後某個重大事件發生。
那是以希望之峰學園為開端,被稱為人類史上最大最惡的──
──校園鬥毆事件。
...
...
兩個月後。
帝愛集團的總裁的兵藤和尊,被傳出罹患了運動不能性緘默症,躺在床上喪失交談動力。
那些與帝愛集團有關,本應被隱藏起來的許多醜聞,開始經由報章雜誌、電視網路等地方傳達給全世界。
像是將債權人關到不見天日的礦坑中挖洞,或者是逼迫債權人挑戰許多致命遊戲。連遊戲的實況都被傳播出來,帝愛集團根本辯駁不能。
再加上帝愛集團與前日本內閣總理橋爪龍藏之間的暗中交易,也被人公開在網路上,導致帝愛集團的聲望一落千丈。
其它集團並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以十神財團為首,許多商業集團以帝愛集團為目標,進行了一連串併吞與買下的商場攻防,帝愛集團的垮臺可說是指日可待。
但不管外面發生了甚麼事,希望之峰學園裡的學生們依然是過著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