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托里斯塔尼亞城外練兵場。
『我還是覺得自己跟猴子沒兩樣。』
懷特手裡拿著寫字板,從字跡上的銳利線條,情楚地說明了懷特目前心情有多不悅。
「你就當成猴子看猴子打架就好,沒甚麼大不了的,打多了就習慣了。」
尼歐一邊笑笑,手上不曉得在忙些甚麼。
『不然你來打?』
「咳、咳……在下最近偶感傷寒,實不能擔此大任……」
『去死。』簡潔有力的兩字。
「遵命,我待會就去死一死。」
尼歐嘻皮笑臉的回答著。
...
...
觀戰台上,安莉艾塔正坐在王位上看著底下的條頓騎士團。安莉艾塔身後站立著兩人,分別是王宮侍從長坡爾特,以及一名臉上戴著半臉面具的男子。
「樞機卿目前人在哪裡?」
見到該出現的人不在,安莉艾塔轉頭問著身旁的侍從長。
「樞機卿大人說尚有許多要事要忙,恐怕會耽擱一點時間。」
侍從長不疾不徐地回答著。
「我明白了。」安莉艾塔轉頭看向另一人,「倒是路易,在托里斯汀這邊過的還舒適嗎?」
「我很感謝安莉艾塔女王願意收留我,只是……我現在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像我這樣來路不明的人,會被女王您如此重用?」
戴著面具的男子拘謹地回答,只不過這番回答,換來了安莉艾塔的眉頭輕皺。
「我說過多少次了,路易你跟我說話時不用加上敬語的。而且,你也不是甚麼來路不明的人。」
安莉艾塔微微握緊了拿著魔杖的手,並盡可能平靜地說著。
「抱歉,不過……我真的對威爾斯這名字沒有印象,一時之間還是不太適應。」
被稱為路易的男子,竟是失憶的威爾斯王子?
「沒有關係的。」
安莉艾塔搖了搖頭,將注意力放回場上。
自從發現了失憶的威爾斯之後,安莉艾塔詢問了威爾斯許多事情,也請來眾多醫生前來檢查威爾斯的身體狀況。出乎安莉艾塔意料的是,威爾斯不止忘記自己是阿爾比昂王室的王子,連自己過往所認識的人都完全忘記。但除此之外,有關一般生活的常識與認知卻絲毫無損,不只連魔法、戰技都沒有遺忘,甚至連阿爾比昂王室一些比較重要的機密都還記得。
對於這種情況,安莉艾塔自然是暗自竊喜。只不過這種發展實在太巧合了點,讓人感覺威爾斯的記憶是被人刻意消除的,然而安莉艾塔最終也因為想不出,誰會有這種能力專門消除某一部分記憶,而放棄追究下去。
不過既然阻礙在兩人之間身分障礙被去除,安莉艾塔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除了任命威爾斯為自己的貼身侍衛外,更將威爾斯的居住遷移至王宮內。
近水樓台先得月,雖然性別上是反過來的。
「對了,屬下聽說這次的比鬥,是加爾馬尼亞方所提出的?」
見到兩人之間開始冷場,侍從長坡爾特隨口找了個話題。
「恩,而且加爾馬尼亞方還指名了懷特騎士與王宮衛隊為比鬥對象。」
安莉艾塔看向場上的另外一邊,如今加爾馬尼亞的大使阿道夫,正在場邊跟艾倫交談些甚麼。
「聽說,王宮衛隊最近這段時間的訓練,似乎是相當辛苦?」
化名為路易的威爾斯,回想著自己最近得知的情報。
在威爾斯居住在王宮內的這段時間,在王宮中兼差的尼歐,偶爾會跑去找威爾斯聊天,順便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打發時間。
「在懷特騎士接下挑戰後,王宮衛隊的訓練就由他負責。只是那種訓練法……」侍從長坡爾特說到這邊,忍不住惡寒了一下。「……雖然有許多隊員們抗議,但那種訓練法確實有著相當成效。」
就在這時,亞尼艾斯面帶焦急,腳步略顯急促地走到安莉艾塔身邊,低頭在耳邊說了幾句。安莉艾塔一聽之下,臉色馬上變得沉重起來。
...
...
「汝再說一次。」
艾倫面無表情地說著,然而語氣中卻帶有著一絲微怒。
「沒聽清楚嗎,那我再說一次──你的對手們不會來了。」
阿道夫話剛說完,領子就被艾倫抓住扯到面前。
「為什麼這樣做?!」
「你就不問我用甚麼方法嗎?」阿道夫一臉娛悅地說著,「我可以解釋我是怎麼做到的,但是原因嘛……我想我沒有必要跟你解釋。」
「汝!」
「別忘了這次出使團的領頭者是我,明面上,你還是要聽我的命令。」阿道夫揮手拍開艾倫,語氣也漸冷起來,「你只要知道,這場比鬥我們加爾馬尼亞不可以輸,就算要輸也要獲得最大利益,如此而已。我想,對面應該也差不多知道這件事了。」
「……汝就不擔心──」
「完全不擔心。」阿道夫像是知道艾倫要說甚麼,接著話頭說下去,「因為我也沒遮掩的打算。」
「反正我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事情發生後就算不是我做的,大家還是會把事情歸咎到我身上。既然如此,那我就直接先下手為強,也總好過替他人擔罪。艾倫你應該早就知道,我……比誰都還討厭被誣陷與冤枉這種鳥事!」
阿道夫說到後來,語氣不知不覺中竟帶著些微怨恨,以及一絲只有當事人才明白的苦楚。
感覺著托里斯汀方觀戰台上,那堆不悅的目光,再聽得自己好友如此回答,一時之間艾倫也不知該如何反應。
「不過現在看來沒甚麼用就是了。」
阿道夫突然目光望向遠方,艾倫隨著阿道夫的視線望去。
一個白色人型,正緩緩走進練兵場。
...
...
「真的沒問題嗎?」
觀眾席上,露易絲看著單身獨對條頓騎士團的懷特,語帶擔憂地說著。
「應該沒問題吧?尼歐自己也說過,懷特實力比他本人還要強。」
才人雖然如此說著,但目光絲毫沒有從場上移開打算。
「但是現在已經變成一個人挑戰騎士團!那個大使根本是故意要他接受這種不公平決鬥啊!」
露易絲忿忿不平地說著。
「安心吧。」然而真正肯定懷特實力的,卻是被才人背在身後的德魯,「如果尼歐他實力還是跟六千年前一樣,那麼這場戰鬥可能馬上就分出勝負了,不過前提是他要有瞬間決勝的打算。」
「話說回來,這麼重要場合,尼歐又跑到哪了?」
平靜下心情的露易絲四處張望,卻絲毫不見尼歐身影。
「他說要去準備一下,說完人就跑得不見蹤影了……」才人無奈回答。「他本人好像完全不關心這場決鬥的結果。阿,要開始了。」
看著阿道夫與侍從長離開了場地,本來還吵雜著的觀眾席也安靜下來。一名魔法使確認了兩方都沒有意見後,舉起魔杖朝天空射出一記煙花。
決鬥開始!
...
...
想著尼歐先前所交代的事情,懷特一時分神,完全沒有察覺到決鬥已經開始。
『拖,能拖多久是多久,就算是不利條件也要答應,總之短時間內不准分勝負,而且不准讓人看出在放水。另外……』
除了前幾句之外,尼歐之後所說的懷特根本沒放在心上。
在尼歐身邊久了,懷特自然能明白哪些話是認真,哪些是開玩笑。
雖然可以直接問尼歐背後原因,但懷特並沒有這樣做。以尼歐的惡趣味,就算是身為化身的自己問他,他也絕對不會說的。
密集的破空聲響起,喚回了懷特的思緒。
眼前的條頓騎士團,不知何時拿出了數十面巨大黑盾牌立在身前。盾牌上方,正架著數十把重型連發弩。弩上之矢,也已近在懷特眼前!
明明已近在眼前,懷特卻依舊氣定神閒地觀察著飛來的弩矢。讓懷特與旁觀者訝異的是,弩矢上頭竟閃爍著『刃』魔法的特有光輝。
「居然是永久附加?!」
一旁的觀眾不乏見多識廣者,馬上就認出弩矢上的魔法不是臨時加上,而是永久附加。
雖然『刃』魔法是每個魔法使都必定會的法術,但是要永久將其附加在武器上,卻是需要三角級以上才能辦到。更何況像弩矢這種回收率低的消耗品,居然會有人為其附加上魔法,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
但事實擺在眼前,每一支射出的弩矢都附加了魔法。從弩矢閃爍的光芒判斷,地火風水這四種屬性通通都有,這封殺了用單系魔法護盾擋下的可能。
暗自讚嘆加爾馬尼亞的財力,懷特雙手不忙不亂的舉起,一縷紫炎灌入雙掌中,十指仿若無骨般動著,仿若風中柳絮。隨即雙手握起,只伸出食指與中指。
【炎紫柔勁.魔改──】
懷特舉腳,不退反進。
【──二指真空把!】
瞬間,世界安靜了。
所有弩矢在進到懷特半徑三公尺內時,銳利刺耳的破空聲立時消失,像是被靜音了一樣。
懷特的手,也開始動了起來。
每移動一次,必定是劃在弩矢的路徑上。每移動一次,便是一支弩矢的消失。明明雙手動作完全不算快,可不論再快的弩矢,卻始終碰不到懷特。這種動靜完全不協調的場景,看在旁觀眾人眼裡,有種令人難受的壓抑感。
條頓騎士團的隊員們雖然也見到了這種離奇場景,但依舊遵照著命令,不停地對準懷特射擊。每一支弩矢射擊路徑皆不交錯,亦不干涉,足見騎士團紀律之佳。
可懷特像是毫無知覺般,就只是自顧自的接下弩矢,沒有任何反擊的意思。
一袋袋的弩矢被搬了上來,一支支的弩矢被射了出去。
即使如此,所有弩矢在接近懷特的身邊時,毫無例外的消失無蹤。
完全違背了物理常識,也違背了空間定律,物量的存在像是沒有意義。所有人都明白那些弩矢是被懷特接了下來,但是再怎麼想也想不透,那些弩矢究竟去了哪?兩根指頭真的接的下那麼多弩矢?
安靜,徹底的安靜。
如此荒誕的場景,讓練兵場內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彷彿只要說話,就會破壞了眼前的景象,讓一切再也無法回到現實。
直到條頓騎士團將弩矢完全射光,懷特依舊站在原地,雙手依舊故我地擺動著。眾人也呆然地看著懷特,包括艾倫跟阿道夫。
如此場景,驚嚇最大的不是條頓騎士團,也不是托里斯汀的眾人,而是來自地球的才人。
雖然才人生活的時間點已經離西元198X的年代有點距離,但這絲毫不影響才人對這一招的認知。
「北、北斗神拳?」
才人顫抖著說出在地球上,曾經風靡一時的漫畫名稱。
對決中的艾倫突然一個冷顫回過神來,順從著自己直覺,瞬間對著騎士團發下命令。
「全員對弩矢防禦!」
明明還有著疑惑,明明還對眼前的那人感到畏懼,但條頓騎士團的全體成員,全部反射性動作拿出盾牌架在身前,保護了自己,也遮蔽了視線。
「不差。」
從未聽聞過的聲音在練兵場內響起,低沉的聲調中帶著一絲欣賞。
懷特單腳踏地跳至空中,雙手擺在自己胸前,隨後向兩旁一拉。
宛如空間被劃開一般,先前突兀般消失的弩矢,再度突兀地出現在眾人眼前,只不過這次弩矢的目標是──條頓騎士團!
這次條頓騎士團帶上的弩矢數量,是足夠整個騎士團一天使用的分量。可如今份量足夠軍隊使用一天的弩矢,一瞬間內同時射出,那該是怎樣的光景?
托里斯汀的人們不知道,條頓騎士團的人也不知道,但現在他們明白了。
箭如嵐雨!
由上而下的弩矢,淹沒了條頓騎士團。
如此奇景,令在場所有人大開眼界。可惜條頓騎士團眾人完全沒有欣賞的打算。只因他們比誰都能徹底體會,能夠被冠上『豪雨』的巨量弩矢,究竟有多麼恐怖。
金鐵撞擊聲不斷的在耳邊響起,眾人持盾的手也因不停的撞擊而發麻。
恐懼,隨著每一支冰冷的弩矢從身邊飛過而加深。同時也驚疑著,眼前懷特的實力究竟強到何種地步。
誰能想像得到,這種數量的弩矢,竟是一人所放出來的。
在這度秒如年的情況下,撞擊聲中終於停了下來。
幾名膽大的騎士團成員抬起頭來,卻見到了令人難以想像的一幕。
艾倫.弗.希伯萊,條頓騎士團團長,也是堂堂矩形級魔法使,正拿著兩面殘破不堪的鐵盾,擋在條頓騎士團的身前。艾倫身旁的土地,不知何時隆了起來,形成了一道不高但卻結實的土牆,立在懷特與條頓騎士團之間。但那道由三角級魔法構成的土牆,如今也搖搖欲墜。
在艾倫與土牆前方的弩矢,是近乎弩矢總數量的三分之二!
鎧甲被刺穿、衣物被撕裂,艾倫全身上下血跡斑斑,數十隻弩矢卡在鎧甲上,讓人望之心寒。即使如此,艾倫依舊屹立不搖地站在眾人前方。
「有你這種團長,是這群廢物的幸運。」
完全不留顏面的羞辱話語,竟是從懷特口中說出。
「加油,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