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和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青璃。她的父皇、母后、皇兄、少将军、耶律瑾瑜，还有眉心，站在城门口迎接她，笑着告诉她，青璃保住了，再也不会有人妄图要吞了他们。

　　她开心的大哭，因为她终于可以在他们身边开心地过活。可当她伸手想要抱住她们的时候，所有人都一并幻化成了泡影。眼前的安平乐业变成了铁蹄遍地，血染山河。

　　恍惚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趴过的枕巾已然湿成一片，后背上是火辣辣的疼痛。她强撑着想要翻过身子，却很快被温热的手掌轻轻按下。

　　“別动。后背被火灼伤了，让我帮你上药。”

　　这样熟悉的嗓音和独属于男人的清新味道，让玉和有些恍惚。眨了眨眼，便再无话。

　　“眉心呢？”

　　沉默了很久之后，终是问出了声。

　　还在为自己上药的手蓦地一顿，房间的空气在顷刻间变的紧张起来。

　　玉和幽幽地望着禅房正中央的“空”字，静静地等待着身后男人的回答。

　　半晌后，犹豫良久的男人答道：“瑾瑜把她火化了。”

　　茫然的眸子蓦地睁大，顷刻间已是红了。

　　“你看看墙上的那个‘空’字，一切万有终归于无，真是应景呢。”玉和双手紧紧握成拳，强逼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的努力让她连声音都哑了，“我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把她弄没了。”

　　“玉儿……”姬云峥哑着嗓音握住她的手，想要劝她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终究还是沉痛的说不出口。

　　玉和忽地翻身坐起，后背火辣辣的灼痛让她万般难受，却还是强撑着坐直了身子。抬眸，迎上姬云峥的敖红了的眼，那眼里浓浓的疼惜与自责让她的心脏蓦地一疼。

　　等自己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然欺身上前抓住姬云峥的衣领，咬着牙大喊道：“姬云峥，我既已嫁给了你，你这条命就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即便是要死，那也必须由我来动手。”

　　姬云峥心疼地捧住她的脸，反复地吻着她的眼，一边答应着一边道歉着，“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玉和摇摇头，把下颚抵在他的肩上，视线空洞地望着前方。

　　“云峥，我明明把眉心留在了睿王府，我说了不要让她跟来宝华寺的。可最后她还是死了，她还是死了。天命难挡，天命难挡。”

　　“云峥，答应我，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死了我怎么办？”

　　“云峥……”

　　她一遍一遍地反复念着姬云峥的名字，每一次哽咽都好似重锤一般砸在姬云峥兴头上。等好不容易人儿在自己怀里睡着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回床上。

　　俯身吻了吻玉和的额头，姬云峥低声道：“相信我，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肮脏的东西。”

　　而后万分不舍地走出了禅房。

　　“百草，好好照顾娘娘。”门外传来了姬云峥的声音。

　　玉和从沉睡中睁开眼，幽幽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苦笑一声。

　　门在这时候开了，耶律瑾瑜端着药走了进来，小心把房门关上之后，走到床边把玉和扶起，“公主，赶紧喝药吧。”

　　玉和点点头，低声问他：“眉心怎么样了？”

　　耶律瑾瑜下意识地朝门外望去，见秦百草没什么动静，回道：“公主救的及时，那丫头就是身子被灼伤了，索性没什么大碍，待瑾瑜开些药方让她调理，过个一年半载，身子也就恢复如初了。青焰现在带着眉心藏起来了，我派人从城郊挖了一个尸体回来当做眉心火化了，也算是瞒天过海了。”

　　望了眼玉和沉默的面容，耶律瑾瑜又问道：“公主，眉心忽然出现在宝华寺虽说有蹊跷，我们为了查案宣称她死了本无可厚非，可为何要瞒着姬云峥，若这事被他知道了，估计要使性子了。再者，若被姬牧知道了，怕是欺君之罪啊。”

　　“我不想再拖了。”玉和捧着手中的药碗，淡淡地笑着，“云峥一直在装糊涂，明明对邬皇后，姬南弦，什么都一清二楚，却还是装傻充愣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一次，我就是要让他对我愧疚，我知道我越伤心他就越愧疚，对邬皇后他们才可以下狠心撕破脸。”

　　眉心这次是有惊无险，若是真如上一世般死掉了，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往后。

　　邬皇后此番来势汹汹，野心路人皆知，她深信云峥根本就已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碍于多年抚育情而不愿相信，不想去查罢了。所以她刚才对着姬云峥又哭又闹又求，终于逼得他说出那番话，她定是要握准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逼姬云峥动手！

　　想到这，她眸光变得冰寒，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

　　待苦药饮下，她捧着空荡荡的碗，痴痴地笑着，积压的情绪终是得到了宣泄，泪水决堤。

　　**

　　甘露殿的门被一脚大力的踢飞了。

　　还在正中央翩然起舞的芸娘下意识地停下动作，尴尬地望着在门口一脸冷漠的姬云峥。

　　“芸娘，你先出去。”姬云峥走到芸娘跟前，望向姬牧。

　　姬牧抬了抬眼皮，须臾之后朝芸娘点点头。

　　这诺大的甘露殿很快便剩下这对父子，四目互相瞪着，久久不曾说话。

　　好半天后，姬牧换了个姿势，神情颇有些意兴阑珊，“朕记得，你幼时虽然顽皮爱闹，却从来没有对朕摆过臭脸。”

　　姬云峥不理姬牧这般阴阳怪气的说法，只冷笑道：“父皇你如此大费周章地把玉儿送去宝华寺，为的不就是让儿臣听命吗？说吧，要怎样，你才肯放了玉儿？”

　　姬牧见自家幼子这副视死如归的姿态，好像是自己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行一样，当下心里有些不爽。于是又换了个姿势，懒懒地说道：“太子妃一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朕相信你心里也有定论。只是这太子妃，朕还不能放了她。”

　　姬云峥走到姬牧跟前，俯身，微眯起杀意满满的眸子，只问道：“父皇，儿臣知道您在打算什么，要说就说，不说儿臣就去宝华寺把玉儿带走闯荡江湖去。”

　　“……”

　　“儿臣数到三！1……2……3！”

　　“朕，要你娶萧晖幼女萧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