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和带着容华与瑾瑜赶到芸娘所住的灵犀殿的时候，芸娘靠在床头发呆。身子骨瘦削，脸色苍白，整个人虚弱的好像要碎了般。
玉和忽然想起前些时日她跪在姬牧跟前为她求情的模样，心有不忍，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我把瑾瑜带来了，不如让他瞧瞧？”
芸娘抬眸望她，满目苍凉，“我自小也是在红尘堆里混的，宫里的争斗虽不曾亲眼见过，却也听了不少。身怀有孕，我千瞒万瞒，只是希望孩子平安。可终究还是漏算了。”
玉和知她有话要说，朝容华望了一眼。容华会意，忙将灵犀殿内的宫娥太监尽数带下。
待满室只剩下她与芸娘二人时，玉和伸手为她挽起垂落的发丝，别在发髻上。却不想惹来芸娘更多的泪水。
玉和强压下心中愤懑，低声问她，“出手的人可是邬皇后？”
“是皇上……”声音轻如飘絮，尽是悲凉。
“皇上？！”
玉和以为自己听错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
“是啊……”芸娘自嘲地笑出了声，“开创了凤阙盛世的皇上，对后宫从不偏颇独宠，世人都说他无情，可谁又能知道他的无情不过是为了成全那位死去之人罢了。”
“进宫前无涯告诉我，皇上看上的不过是我与前皇后相似的面庞。可我不听，我崇敬他，爱慕他，为了让他安心，每次亲密过后都会服用避子汤。可渐渐地，我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我想要得到他的心，我想着如果能怀上他的孩子，那该多好。”
玉和用丝绢为其抚去泪水，叹道：“你怎么会这么傻？皇上在位数十年里凤阙只有两位皇子，你就该知道这其中定有皇上插手了。”
“我以为怀孕之后他会原谅我的这些小心思，可当太医诊出我有孕时，他却是眼都不眨地命令太医准备堕胎药。他只说，他必须保证云峥的储君之路顺畅，他必须让凤阙的继承人正统。”
“玉儿，我只是想要一个他的孩子，我什么都不求，可他连这个都不给我……”
这一夜，芸娘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迷迷糊糊、混混沌沌，一直到姬牧理完政事来灵犀殿。
回到太子府的时候，玉和满脑子都是姬牧把芸娘抱在怀里的影像。姬牧眼中的柔情让她觉得嘲讽。
哪怕到了此刻，那般柔情，不过是因为芸娘有着与前皇后相似的脸。
灵犀殿……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让外人欣羡不已的心有灵犀，不过就是一种羞辱。或许在姬牧心中，芸娘不过是心中所爱的替身，根本不配。
姬家的男人……当真薄情寡性。
姬南弦如此，姬牧亦如此。
那云峥呢？
玉和望着黑色的天，在心里殷切地求着。
她希望云峥永远率性真诚。
“玉儿，小心你腹中的孩子，在这深宫之中，不只有邬皇后一人要你孩儿的命。”脑海中忽而闪过姬牧进殿前，芸娘附在她耳畔所说的话。
“凤阙朝的继承人必须正统……”
“凤阙朝的继承人必须正统……”
……
玉和蓦地心一慌，忙让耶律瑾瑜进来为她诊脉。
瑾瑜虽有疑惑，还是依言将手搭上。只是那脸色越来越差……
“公主……”他忽然跪倒在地，声音低沉，“这……似有滑胎之象。”
“怎么会？”一旁的容华大惊，“娘娘的饮食起居一直是奴婢亲自打理，药理也是瑾瑜跟进，按理，旁人不会有机会下手的。”
凤眸渐趋转深，玉和冷笑道：“姑姑，你去把那日云峥从宫里头带回来的两条玉带呈上来。”
容华不敢怠慢，赶忙将东西取出交给耶律瑾瑜。
瑾瑜道了声“冒犯”之后便拿起拿玉带仔细闻了闻，脸色瞬间惨白，“公主，这里头有大量的麝香。”而后拿出匕首将玉带隔开。
内里的粉末刺的眼发痛。
合眸，心内怒火狂飙。
“若不是云峥平日里为我准备的衣物充足，我无需****佩戴这两个脏东西，若真是****佩戴了，此刻孩子早没了！”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玉和尽量压平嗓音，“这玉带是由江南织娘耗时数日织成，江南织造呈上来的时候宣称全凤阙仅有四条。姬牧知道如果是云峥送回来的，瑾瑜定不会去查，故而……”
“可公主腹中孩儿根本不会威胁到太子，为何皇上……”容华着实不解。
玉和只道：“姬牧要求凤阙的继承人正统。”
容华顿悟，脊背瞬间冰寒，“公主腹中孩儿是嫡长子，以殿下对公主的宠爱程度，这孩子将来可是要成为太子的。可公主是青璃人，姬牧是万般不愿流淌着青璃国血液的孩子主宰凤阙。”
幽幽地望着窗外天色，原先想不到的此刻都想明白了。
怪不得姬牧会暂缓顾小乔与姬南弦的婚事。现下想来是想暗地里除了她玉和，待他日云峥登基便封顾氏为后。云峥根基不稳，登基之后必须有重臣辅佐。这个重任，非靖国公莫属。
果然啊，非但邬皇后容不得她，连姬牧都容不下她。
“我的孩儿可有的救？”她问耶律瑾瑜。
“公主放心，发现的及时，目前只是胎象未稳，容瑾瑜稍加调理便可恢复。只是这玉带……”
玉和叹了口气，“抽去玉带里头的脏东西，其他的日后再清算。”
“是！”耶律瑾瑜拿起那玉带，犹豫了片刻，又说道，“公主，有句话，瑾瑜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玉和点头，他又道：“方才在灵犀殿的时候，瑾瑜觉得皇上很不妥。”
玉和来了精神，“有何不妥？”
耶律瑾瑜顿了顿，继续说道：“想必公主也注意到皇上面色红润，双眸放着光彩。这在外人看来，定会以为皇上身体极好，壮硕康健。可…”
“可是什么？”
耶律瑾瑜凑到玉和身侧，声音尽量压低，“皇上，是身中剧毒。若瑾瑜没猜错，这毒唤作百日醉。无色无味，是一种慢性*毒药。银针无法测出，服毒之人在短期内会面色红润，让人看着气色极好，可一旦毒发便回天乏术，只能等死。”
玉和扶着额头嗤笑出声，“看来宫里的太医都是邬皇后的人，不然御医这么多，皇上没理由不知晓。下毒之人怕也是不想活了，竟丝毫不担心毒发之后会暴露身份。”
沉吟片刻，玉和又问，“他还有多少时日？”
“最多不会超过一年！”
“一年！”玉和合眸，细细想着。
上一世姬牧死时是在四年后，如今看来，竟要提前了。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种可能…
猛地睁开眼，她快速走到书桌旁写了几个字交到耶律瑾瑜手中，“把这个交给少将军，让他派人帮我查查她。”
“公主可是想到了什么？”一旁的容华有些惊愕。
玉和不语。
她只知道，一旦毒发，朝廷定会查到百日醉。邬皇后若要自保，一定会有替罪羔羊。
而这替罪羊……
除了这个人，她真的在想不到其他人……
瑾瑜点头应下，临走前又问道：“公主，如果此时出手救姬牧，或许还来得及。”
玉和合眸，沉痛地揉着太阳穴。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姬牧才是造成她国破家亡的主宰者。
再度睁开眼，玉和仿若看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件事，我们就当不知道。”
“遵命。”
“公主……”待耶律瑾瑜走后，容华见玉和一直怔楞出神，小心劝道：“人各有命，莫要介怀。再者，若姬牧不死，他迟早也会杀了公主。”
“姑姑，云峥是姬牧的命，姬牧又何尝不是云峥的命呢，云峥敬他甚过于邬皇后。若他日被云峥知晓我见死不救，定饶不了我。这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终究还是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