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话问出来的时候，楚云的心里也十分明白的。师父不仅是苗疆的蛊王，更是被苗疆人奉为神通广大的妖神，能力不可小觑。她若愿意说，这件事从一开始便不会成为秘密，可她若不愿意说，你百般苦求也无济于事。

　　“云儿，你跟在师父身边这般多年，师父的脾气你难道还不了解？所谓天机，乃上天机密，自不可与凡人说。你在这反复追问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www.shukeba.com。”

　　楚云垂首，眉眼低垂，水眸已是红了。

　　“徒儿都明白，可徒儿看着大王对那个女人那般痴情，连命都不要，徒儿心疼。徒儿自打初见他时便已情根深种，徒儿为他受什么苦甚至付出生命都在所不辞，可看着他日渐消沉，徒儿着实不忍。”

　　“师傅，上天既安排徒儿的血可缓解他疼痛，那为何不安排他爱上徒儿？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忘求神色微暗，幽幽地叹了口气。

　　若耶律廷筠能爱上这傻丫头，哪还有以命换命一说呢。或许这段历史早就结束在一年前的那场青璃之祸了。

　　“师父还有件事。”楚云抹了把眼泪，唯有在自己师父面前她才可以如此软弱，“大王不听徒儿劝告，马上要率百万大军去攻打凤阙了。”

　　忘秋愣住，可转念一想便也理解。

　　耶律廷筠就只有五年时间，眼看着只剩下一年，时间都快来不及了，当然要加把劲快些为那个女人安置好一切，否则他就是死怕也是死不瞑目吧。

　　“你啊，也别把希望寄托在师父身上，师父当年充其量只不过是帮他之人，而且这般还是带有条件的，算不上他的恩人，也劝不了他。”

　　“可是师父，徒儿看他那般倔强，徒儿很心疼。徒儿求求您了，帮徒儿去劝劝他好不好。”

　　“好好好。”忘秋素来喜欢清静，最受不了的就是这般胡搅蛮缠，忙把扒着自己的人拨开，“你先帮师父照看好这些蛊虫，师父去找他聊会儿。”

　　楚云这才破涕为笑，满意地接过那装着蛊虫的小木箱，欢天喜地把人送走了。

　　待忘秋离去，她把木箱放在梳妆台前，小心打开里头，见各色瓶罐都整齐划一地摆着，按着师父的性子，颜色一致，字体一致。

　　其实她跟在师父身边十几年，对这些蛊毒从来都没有兴趣，每日除了钻研些花花草草之外便无其他，而师父也有意无意地培养她识药识毒。当然，师父说她性子傲慢，若学了毒会出去祸害人，所以也没教她。

　　楚云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师父真的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自己都是蛊王，害的人也多了，怎地在教导她这件事上这般倔强。她若会用毒，这会儿还有青璃国玉和什么事情。

　　情*蛊……

　　视线落在木箱里头最中间的那粉色瓷瓶上。

　　这情*蛊她记得。师父说过这情*蛊乃蛊中致毒，十年放得一情*蛊，中蛊之人会彻底臣服于下蛊之人。

　　但，同时也有个弊端，便是中蛊之人只要一想到心爱之人便会心痛难挡，内心如万虫啃噬，疼痛不止。

　　若给大王下这蛊，他会不会听自己的话，爱上自己？

　　楚云幽幽地想着，长久沉默过后，下意识地握紧那粉色瓷瓶，而后水眸一沉，已默默收好，径直放入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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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秋殿

　　忘秋才刚踏入这千秋殿便见鬼王一身红袍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因着背对自己和带着面具的缘故，她看不清鬼王的面容，可单凭这日渐瘦削的身形，忘秋也能猜到这男人这段日子定是不好过。

　　默了默，她叫了声，“廷筠！”

　　还在查看军事图的耶律廷筠一愣，下意识回头，见是忘秋，神色稍缓，“忘秋大师！”而后主动摘下面具，迎着她勉强露出一抹微笑。

　　忘秋对他的反应早已习惯，只揶揄道：“今日武功退步了？我都到这里了，你竟然未曾发现我。”话音方落，却在视线落在他头发上的那一刹那而惊愕不已。

　　“怎么回事？”她低声叫了声，而后伸手径直拨开了他如瀑墨发。

　　那晃人的雪白刺痛了她的眼。

　　忘秋不解，“你的命虽说只剩下一年，可这头发白的也太快了。”

　　耶律廷筠仔细用黑发遮住里头的银丝，复又带上面具掩去了那没有任何血丝的苍凉与虚弱，“上次病发后醒来便如此了，大概是心殇易怒导致加速老去吧。”

　　忘秋望着他越发枯瘦的手，没有回话。

　　耶律廷筠又道：“弟子虽然老了，却依然神功盖世。方才只不过是太过专注研究凤阙地图，加上大师从来走路无声无息，才没有发觉罢了。”

　　“廷筠……”

　　“大师无需烦忧。”耶律廷筠适时打断忘秋的话，只淡淡说道：“弟子最终下场无论为哪般，都未曾后悔过。”

　　忘秋愣了愣，终是释然，于是自嘲笑道：“云儿那丫头想着让我来劝劝你，看来是劝不动咯。”

　　话音落，门外便走进了左护法洛离，恭敬地对鬼王说道：“大王，楚将军已备好一切，静待大王出发。”

　　鬼王点点头，对忘秋说道：“弟子出征在即，恐怕无法尽情招待大师。不若让楚夫人好生陪着您，在这北漠四处转转如何？”

　　忘秋笑着点头，二人相识一阵后，鬼王转身便领着侍卫出了千秋殿，徒留身后的老人王者他的背影兀自发呆。

　　这强行撑起的意气风发承载了一个男人这五年的爱恨与期许，眼下只剩下一年，是护得一切周全二无憾死去，还是功亏一篑寥寥残生，当真不可捉摸。

　　忘秋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她这一生都在钻研巫蛊和旁门左道，可谓杀人不眨眼，却独独对这个叫耶律廷筠的男人佩服不已。直到现在，她依旧忘不了，那年那日，天地暗沉，身在苗疆的她望着苍茫的天空，指尖微动，却已是测到万里之外一个国家的陨灭。以及一代将领的悲恸与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