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退兵了。
毫无预兆,似乎又早有准备。
兵马疯退百里,所有将领回到弱水城内,如和平时期般只在城门边关巡逻防守。
北漠退兵后,姬云峥亦退了兵马,并于第二日带着玉和和一众人等朝京都进发。
“父皇,我们要去哪里呀?”宽敞的大马车内,荣慧坐在姬云峥怀里,一边吃着可口的小点心一边问姬云峥。
男人轻柔地为荣慧擦掉嘴角残渍,笑着回道:“父皇带你回去找绵忆哥哥好不好?”
“好www.shukeba.com。”
玉和抱着弦思坐在对面,看着一夜之间变得父女情深的一大一小,心下感慨。
荣慧还小,不像绵忆那般过早懂事成熟,她对于父亲的定义仅停留在谁对她好谁能给她好吃的,只要能给她好吃的就可以称之为爹爹。
玉和忽然很想知道在这个吃大过天的小丫头的世界里,是否有一个很重要的位置留给耶律廷筠的?
大概有吧,无论少将军怎样,对她们母女是真心的好,尤其是荣慧。
荣慧,幸福安康,荣耀聪慧。
这是他给她取名的最初意义,足可见这个男人对她的心血。
“在想什么呢?”
耳畔传来了姬云峥的声音,玉和恍惚回神,却见荣慧已被连翘带下马车了,就连自己怀里的弦思都被奶娘一同抱走。姬云峥换了个位置坐到她身侧,伸手把人抱住。
“跟你商量件事。”男人说道。
玉和见他一脸鬼祟,心里直发毛,“什么事?”
“我……”姬云峥顿了顿,“想给荣慧换个名字。”
玉和一怔,“荣慧这名字取的好好的,为何无端端要给她换名字?”
姬云峥啧了声,“荣慧是好,可他是耶律廷筠取的,我心里膈应。”
“有什么好膈应的,你不也把孩子封了封号吗?”这男人真的是说一套做一套,当初说什么荣慧名字被取了他也不计较什么,只愿第三个孩子的名字由他来取。好了,现在取了,又开始得寸进尺要改名了。
拿眼看了下姬云峥不是很正常的神情,玉和心里很清楚对付姬云峥,千万不能来硬的。
于是强自压下心中翻滚思绪,努力让自己笑的温婉,“鬼王当初给丫头取名的时候,是希望她这一生荣耀聪慧的,并没有寄托对我所谓的什么感情。你身为荣慧亲生父亲,难道不希望丫头这样?再者,取个名字又怎么了?当年我炸死要不是他,荣慧早没了,于公于私,孩子的名字都应该由他取。”
“可那是耶律廷筠,一个喜欢你十几年的男人。”姬云峥的态度依然还在,可明显地已经有了服软的趋势。
玉和又道:“瑾瑜也喜欢了我十几年,那你为什么不把他当一回事儿啊?难不成你是在害怕自己比不过少将军?”
“怎么可能!”姬云峥来了气,“他不过是一个将军,我又岂会放在眼里。”下意识把玉和抱紧,男人的眼忽然又多了些许其他意味,“只要玉儿的心在我这里,纵使有十万八万个耶律廷筠我都不怕。”
玉和知道他算是放弃了,笑着在他怀里蹭了蹭,视线辗转深沉,只道:“我的心,一直在你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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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漠,弱水城,将军府
忙了一夜的忘秋终于在天亮的时候从鬼王的房间里头出来了。楚云一夜未眠,见忘秋出来,忙顶着肿胀不看的双眸迎上去,“师父,大王如何了?是不是需要用徒儿的血,徒儿这就可以进去帮忙!”说完便提裙作势要进去。
忘秋一把将她拉住,无奈摇头,“你这丫头这几日张罗他的病已是瘦了很多,哪还有血可以用?更何况……以他现在这幅样子,用再多的血也没用了。”
楚云身子颤了颤,下意识抓住忘秋的袖子,“师,师父,您这句话是,是什么意思,徒儿不是很明白。”
“人都要死了,还拿血作甚?”
“师父!”楚云大惊,着实难以相信她此刻听到的话语,“徒儿不明白,大王他不是还有一,一年时间吗?”
“原本还有一年,可再厉害的勇士也经不起折腾啊,这段时间受伤加上你这情*蛊的啃噬,你当他铜墙铁壁吗?更何况看他目前这幅颓废样,也是没有活下去的意志。”
僵直的手黯然垂下,一瞬间又聚满泪水,“大王,还剩多少时间……”
“最多半年!”
“半年……”
好似有人迎着自己的脊梁骨狠狠地打了一棍,自大脑至骨髓,四肢百骸的痛。
“师父,当真没有办法救他了吗?”
忘秋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膀,叹道:“云儿,听天命尽人事吧,这是耶律廷筠的命,是他自己选的,为师亦相信他定是无怨无悔,你也莫要再执着了,好好陪着他过完这最后的半年光景即可。”
忘秋说完这番话后便走了。
楚云在房门外头发呆了会儿后便快速推门而入。
迎着这满屋子浓烈的血腥味,她一路心焦地往内室走去。辅一掀开珠帘,那满目的银白却刺痛了她的眼。
大王说过,青丝尽成雪的时日便是他离世之时,而今这发丝已然全白,那大王的命……
楚云几乎是用连滚带爬的方式才到耶律廷筠床侧,他依然还在沉睡,弄微蹙的剑眉与口中偶而冒出的低吟宣示着他此刻的痛苦。
素手轻轻地在他心口上揉了又揉,期许着能够缓解他的疼痛,却反倒因着掌心处感受到的微弱的心跳而惹的自己心中悲切。
“大王,妾身定会找法子救你,如若最终失败了,妾身也定会随你而去。”
她在他床边郑重许下承诺,可回应他的依旧是这满室的血腥味与男人微弱的低喃声。楚云见他每次低喃时,那神情都会倍加痛苦,心下疑惑,忍不住凑上去想要听个明白。可这不听还好,才刚听清楚男人说出的前两个字便已泪崩。
这偌大的房间里,男人哪怕昏迷着,却依然不改心中那深深埋藏着的一往情深。血色褪尽的两片薄唇,一遍又一遍地地喊着:“玉儿……玉儿……”掩不去深入骨髓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