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福说完便把用白手绢包裹着的银针呈上，放在姬云峥桌前。

　　那黑的发凉的银针好似一把利剑一般，深深地刺伤了玉和的眼，刺痛了玉和的心。

　　“想必是念奴姑娘在给和太医交接汤药以及给淑妃娘娘递药的时候把毒汁沾到了汤匙以及药碗周围，娘娘不甚喝下去了。”

　　元福的推测刚说完，一直不安坐着的苏婉婉连滚带爬地跑到姬云峥跟前跪下，连连苦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念奴是秦美人送给臣妾的，秦美人为人一直和善，念奴虽只跟奴婢几天时间，但做事素来谨慎伶俐，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加害淑妃娘娘的，请皇上明察，请皇上明察。”

　　“皇上！”

　　姬云峥还没有开口说话，一旁的曲尚书颤颤巍巍地跑到他跟前跪下，“臣，有人公然如此残害皇嗣，天理难容，求皇上严惩！”

　　曲尚书虽未言明到底要严惩谁，可他的话里头，玉和还是听明了他的恨意。

　　曲尚书一直与自己交好，眼下出了这一桩事情，日后怕是要恶化了。

　　玉和心里想着，却并没有在意太多。

　　眼下最让她担心的，还是念奴的安危。

　　痴痴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念奴，身后的连翘已泣不成声，却唯独她，淡定地跪在那里，似是早已看清了一切般。

　　抬头迎上玉和的那一瞬间，却是用笑容制住了想要开口救她的玉和，只笑着对姬云峥说道：“皇上，奴婢想起来了，今日去了趟宫外的药铺，的确有接触过鹤顶红，想来也是奴婢不甚，竟忘了彻底洗净，才害的淑妃娘娘如此。念奴深知此事万事难辞其咎，但还请皇上宽仁，放过秦美人，此事与她无关。奴婢，感恩不尽。”

　　说完，便转了个方向，俯身朝着玉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念奴愚蠢，让秦美人失望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全怪念奴一时松懈不查，故而才落得如斯地步，念奴死不足惜，唯俱主子受到牵连。愿主子这一世都能平安顺遂，主子恩德，念奴来世再报。”

　　玉和心里狠狠震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要，念奴，不要，不要。”她一声声喊着求着朝她跑去，却根本来不及。

　　才刚起身，便见着傻丫头已然抬手，用积聚了内力的手狠狠地拍向自己的脑袋，鲜血四溅，率先溅在了玉和的脸上，以及一旁苏婉婉的全身。

　　“念奴……”

　　玉和哭喊一声扑倒她身边把人抱住，“不要死，不要死，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念奴神色苍白，鲜血自头顶浇筑而下，却还是笑着，“对不起主子，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声声对不起却叫的玉和自惭形秽，她紧紧把人抱入怀里，“你这傻丫头，为什么要担下一切，为什么要死，我可以救你的，念奴，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主子……”念奴气息渐无，颤着手覆上玉和的脸，轻轻拭去了她眼中的热泪，一声苦笑，无奈又悲哀，“奴婢知道，您一定会”还奴婢清白，奴婢死不足惜，就是遗憾未能一直伴您左右。主子是好主子，奴婢心疼您，很想为您效劳，让您舒心，可现在……”她的目光哀哀戚戚地望向连翘，“连翘，保护好她。”

　　连翘哭的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只能拼命点头，泪洒当场。

　　玉和明显感觉到她气息抽离，心下慌乱便口不择言，“瑾瑜在哪里，瑾瑜，快去把瑾瑜叫来，他能救念奴，他能救念奴……”而后又紧紧抱着人，道歉的话一声又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念奴只微微地笑着，唇附到玉和耳畔，轻声说道：“公主，请防好苏婉婉这个女人。赴宴前，是她假意与奴婢亲密，拉着奴婢与她一起洗手，是奴婢不查，轻信了她。公主，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话说完，她重重地打了一个嗝，唇侧再度溢出了血。

　　不舍地望了玉和一眼又一眼，终是缓缓合眼，彻彻底底睡了过去。

　　玉和心里的魂也好似被抽离了一部分般，再也聚不拢。

　　连翘与念奴，是澈叔叔的手下，这些年跟在她身边就好比她的左膀右臂一般，一个宫外一个宫内，事事为她布置周全，为她省了多少事。可她堂堂一国公主，一个君王所谓宠妃，却根本没有能力救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陷害，抗下一切，最后自杀。

　　“连翘，把念奴带回去……”她道，恍惚着站起来，整个人飘飘然地朝着前方走去，漫无目的。

　　一旁的曲尚书不干了，当即把人拦下，喝道：“这贱婢害了淑妃，岂可容你这般轻易带走！”

　　玉和凤眸冷冷打量了他一眼，忽而狂笑一阵，而后把人拉到她跟前，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曲尚书！我劝你最好不要让这件事彻查下去！念奴今日的死，全怪我自己无能，我认了。若你还在这里矫情追究下去，我担保，不止你最后捞不到任何甜头，就连你的女儿都会出事！”

　　曲尚书不理，只淬道：“我女儿身怀龙种，一国淑妃，皇上体恤都来不及，缘何出事！你这妖女不要在这信口雌黄！”

　　“龙种？”玉和耸肩，不屑地嗤了声，“明确告诉你，皇上的孩子只有三个！太子姬宗政、公主荣慧、皇子弦思！你不妨问问你的女儿，她的龙种到底缘何而来！”

　　说完便推开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落寞而去。

　　其实今日这件事，她是有法子救念奴的。

　　只要当堂说出曲华裳腹中的骨肉是孽种，并非姬云峥所有。那念奴的这次下毒非但不会招来杀身之祸，还有极可能在她的几番怂恿之下成了为皇上除害的功臣。

　　可是玉和犹豫了，她该死的犹豫了。

　　念奴似乎也在等她的决定，可见她这般犹豫，或许也不忍她为难，才在她下决定之前提早了解了这件事情。

　　她为什么要犹豫呢，是她害了念奴，是她没用，害了她。

　　“对不起！”她望着前方黑压压的天幕，落水潸然滑落，伴着嘴角那心脏撕裂而溢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