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忆忽然如此乖顺的回答到让没有做好丝毫准备的玉和愣住了,眼眶自暴自弃地红了,她下意识地抱紧绵忆,把他这一转变当做她们之间的进展。
她很感动,也很知足。
“本殿要窒息了。”
怀里不适宜的闷声传来,玉和尴尬垂首,这才发现从她怀中探出小脑袋的绵忆已然憋红了脸。她尴尬地松开手,却仍然不舍放开,改为紧紧抓住他的。
绵忆没有推开的动作让她很是宽慰。
“秦将军,把人连夜带进皇宫让父皇审讯。”小小男儿发号施令,目光又横了眼那被自己一脚踹出血来的无尘,他沉声道:“你前来凤阙的光景并不长,根本不了解本殿为人。以为青焰和夜莺被父皇安插了差事无人保护本殿便可为所欲为,可你不知道,要不是本殿想着将你的罪行彻底告知天下臣民,你觉得本殿会如此委屈求全?你连本殿一脚都抵挡不了,更何况其他?”
抬首,示意秦百草把人带走。
靖国公和曲尚书未曾发表只言片语,只朝他们母子做了个揖便快速离开了。
玉和为绵忆捋着发,感慨颇多。
“母后竟不知,你竟这般聪明。”
绵忆瞥了她一眼,有些赌气又有些急不可耐地想要告知玉和,“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
玉和缕发的动作蓦地僵住,神情也停滞了。
绵忆拉拉她的手,依然没有表情,“走了。其余的父皇会收拾。”说完一马当先跨出房门。
门口处坐着的是呆愣着的菅衣,只见他迷茫地望着前方列阵的兵马,待绵忆出来后又有些晃神。
侍卫生怕他扰到眼前太子不高兴,忙上前想把人带走,却不想绵忆却道:“他生性蠢傻,就这么放了也不知道他日会落到什么人手里。就让他跟着本殿以后做陪读吧。”说完抬头望向玉和,等待她的意见。
玉和捏捏他的脸颊,“都依你。”
于是奉旨前来照顾太子殿下和娘娘的元福双脚才刚踏进这国师府,手上便多了一个奶娃子。
“可是要净身?”他不确定地问玉和。
却不想话刚出口便得来太子殿下一身狠瞪,“他不过五岁,父母双亡只剩他一人传宗接代,若被你净身了,往后的日子岂不清苦?跟着本殿几年便放出宫即是。”
元福呐呐地应了,只牵着还浑浑噩噩没有回神的菅衣走了。
玉和牵着绵忆,原本还想着坐马车回宫,可忽然临时起了意,望着眼前大好夜色,她决定两人一起走回宫中。反正周围都是暗卫,怕什么。
“今日你是向父皇请求出宫,既然时间未到,我们便也好好耍完一番如何?”她问绵忆。
绵忆没有拒绝,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点点头。
目光落到前方一小摊处,玉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她家儿子的注意力全在那摊主手上的面具了。
笑了笑,她牵着他往摊主走去,“想要哪个,我们买一个,也给父皇和荣慧、弦思一起。”
绵忆没有说话,目光直锁着摊主手中的一个辨不出是何物样的面具。
这个面具……
玉和的心猛然一痛。
摊主手中的面具乃鬼面,鬼魅为主,与少将军素来带着的那一个虽在细节上有些不同,可大体上是一样的。
绵忆……可是想到了少将军?
“其实我很讨厌他的。”沉默间,绵忆接过摊主手中的鬼魅面具,声音沉沉的,“可是容华嬷嬷告诉我,小时候我出生的时候他和父皇一起帮我,为你找医生,若是没有他,我便会死。”
玉和蹲下身,沉默。
前尘往事是她刻意要忘却的记忆,她也以为她做到了不闻不问不提起,可当绵忆再度提起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很多事情早已刻入骨髓。
待侍卫给了钱,玉和和绵忆又走在漫漫长街上,玉和望着头顶的明月,叹道:“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知道。”绵忆回道:“可是我讨厌他一直缠着你,我讨厌他喜欢你,要不是他,你便不会一直出走,你便会一直守着我和父皇,父皇也不会变得如今这般患得患失神经兮兮。”
“绵忆……”
这个面具似乎触及到孩子内心最脆弱的一面,等玉和看向他的时候,他的鼻头已然红了。
蹲下身,她把人抱住,手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幽幽叹道:“绵忆,不关他的事,是母后,是母后的出身。母后是公主,青璃国的公主。你知道的,青璃国自你外婆开始便一直在凤阙和北漠之中夹缝生存。弱小的国家要强国中得到喘息的机会,就必须和亲。而后母也不能幸免。少将军喜欢母后,但他从未强求过母后做什么,母后种种的离开你和父皇以及和你父皇分分合合这么多年,全是身不由己。而少将军他是青璃国的将军,他完全可以甩手不干,可他却因着母后的国家而拼尽一生,甚至于为了母后而提早结束了本该有的人生。说到底,是母后害了他。”
其实玉和不求绵忆能听懂这一番话,她只是希望能尽量解开孩子心中的症结,她希望自己死后,这些曾经和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都能和平相处,幸福到老。
“那……”孩子默默地把一切都听进去了,沉默思量了很久之后,终是再度问出口,“你喜欢他吗?”
玉和一怔。
绵忆又问道:“以前你不在的时候,深夜里,我常常看见父皇独自一人在御花园内喝酒,有时喝醉了就一遍一遍地喊着你的名字,还说要杀了抢走你的鬼王。可是父皇武功废了,他很痛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的是父皇还是鬼王?如果按你说的鬼王为你牺牲那么多,你是不是更喜欢他?毕竟父皇以前一直伤害你,还亲口下令要杀了你。”
漫漫长街正中央,不到五岁的小太子就这么直白地向玉和讨了这么一个问题。或许对于政事,这些年多少的耳濡目染他是明白清透的。可对于爱情,他当真不懂。
一直等在皇宫外头不见母子归来的姬云峥,在急不可耐前来寻人的时候,这孩子大喇喇的问题也一同传进了他的耳中。他下意识地将身影隐进了角落,紧张的心终于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儿子的问题,也是深埋在他心中的问题啊。
那玉儿,到底爱着谁呢。
他疯狂地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