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的话倒是让玉和有些吃惊。

　　试想自重活这五年来，他们之间争吵和相斗不少，每一次都要一番挖苦才能收场。可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竟一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这着实让她惊诧。

　　可转念一想，这又似乎不算什么。作为这一世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一世的人，又是通晓因果循环的术士，若连这一点都未曾预料到，那简直有失国师水准。

　　视线下意识朝外头扫了眼，见时间允许，玉和又笑着转向他，说道：“既然时间尚可，且让玉和和国师话别。毕竟今天过后，你我之间不会再有更多纠葛了。”

　　同时也默认了流风心中猜想。

　　流风笑着反问，“这条命本应是蛊王的，距噬心蛊饮下之期还有两个月，公主贸贸然把我处死，就不怕鬼王震怒吗？”

　　玉和惟有理会他的疑虑，自己晃着步子坐到流风跟前的软榻上，神情怡然自得，似乎并未被他所扰。

　　半晌后，她道：“总归到要死，这个时候死和两个月之后死无甚区别。更何况距离本公主要杀你到现在已将近两日，相信蛊王定已收到风声。若国师死后他未能前来，这也说明他并未将国师的心放在身上。”

　　流风未语，因为他无话可说。

　　如此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一声长叹，又说道：“细细想来，自你重活以来，你我纠缠已近五年。我曾以为我们二人之间定会分出胜负，殊不知最后还是两败俱伤，胜负未明。”

　　玉和耻笑，苍白的脸多了一丝怒容，“国师乃出家之人，当无欲无求，缘何有如此之重的得失心？”

　　流风一愣，刚想开口，却又见玉和继续说道：“再者，我们之间谁说胜负未明了？”

　　流风挑眉，“哦？”

　　玉和脸上的笑容越发高调，“重活这五年，我杀了邬皇后、冥王，让云峥继承王位，又有少将军在北漠主持大局做青璃的后盾，即便我要死了，青璃也已经得以保全，自当是我胜了！”

　　“可是……”流风又不解，“你我都是将死之人，到头来不也是输了？”

　　“死？”玉和一声狂笑，望着流风的眼都多了一丝不屑，“国师你常常自句执掌天命，看的透彻，可缘何在生命所剩无几的光阴里陷入了魔怔？早在重生开始，我玉和就从未怕过死，这五年不长，然则我和少将军却拼尽了所有，保护了想要保护的一切，已然足矣。尤其是在最后能用自己的一条命换回少将军，我自当万般高兴。死，又何须惧怕？”

　　流风深深地看着此刻十分舒坦超然的玉和，她苍白的脸上的每一个笑容都让他下意识地心里一紧。

　　他忽然想到初出来到这一世的场景。

　　其实在上一世，他不过是一隐居山林的道士，带着轻染修行，不理朝堂之事。上一世玉和死去的那一晚，雷电交加，大雨倾盆，注定了那一夜的不平凡。

　　青璃国覆灭，北漠因着元澈对美人的执着堕落而无法抵挡姬南弦的铁蹄，整个天下，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那一夜，姬南弦一统三国已是注定。

　　他自然算到了，也算到了冥王府一个可怜女人即将殒命。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那一夜狂风暴雨过后，第二天的天空出奇的蓝，四处都飘散着清新的芳香，好似昨夜的腥风血雨并未发生过。

　　而他，破天荒地打破了历来早起的规矩，竟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见醒，直到徒儿轻染前来唤醒他。

　　睁眼的那一刻，他知晓，一切都变了。

　　掐指一算，却已是斗转星移，时光倒转，五年光阴眨眼消逝。时光又回到了五年之前，青璃国玉和和亲的前夕。

　　至于其中的奥秘，当时的他无心参透，只知道这一场重生定是有人干涉了天道轮回。妖女现世，势必要在这混沌的天下掀起风浪。而他，却再也无法萧然出世。天下大统归一，定要如上一世般步入轨道。

　　恰好那时奉行天道的姬牧派人递来了请帖。

　　他记得五年前姬牧也曾这样做过，同日同时，只是当时的自己未曾接受。

　　而现在，身负重任的他却一反常态，在轻染的惊讶之中接受了那份帖子。

　　一朝入朝堂，他到了凤阙，入住国师府，成了占卜天命的凤阙国师。

　　流风永远也忘不了，在玉和前来和亲的前一晚，他就站在城门之上，目光望着青璃的方向，满满的都是自信。

　　他想着，有他在一日，绕是这妖女如何兴风作浪，他都要狠力镇压，绝不容忍天道轮回出现异常。

　　可现在……

　　五年之期即将到了，届时玉和死，鬼王生。

　　他相信因着这一份仇恨足以让这两个男人兴兵作对，然后用不了多久，天下依旧一统。

　　这是他期待的，也是他算到的。可惜眼下他要死了，是注定看不到了。

　　“国师，到了今日，你可曾后悔过？”

　　耳畔传来了青璃国玉和的声音，流风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了自己跟前。抵在他腹前的，是一把匕首。

　　那匕首很锋利，流风已经很明显地感受到了皮肤被划破的痛感。

　　他又往外头看去，只见火光冲天，士兵人头攒动。

　　“参见皇上、丞相、靖国公、尚书大人……”

　　“皇上万岁……”

　　流风慨然一笑，终是释然。

　　“在下这一生奔波劳命，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未曾有悔意。若说有，那也只是遗憾当年初出进入凤阙成为国师的时候，为何不向先皇请命，拒绝和亲之事。若在下当年能够想到，结局会否不一样？”

　　玉和愣了下，而后笑道：“悔不当初又如何？国师一生寡淡不喜与人攀交，又岂会找到一个如少将军这般情深的男人愿意以命换命来让你重头来过？”

　　流风闻言，黯然垂眸。

　　“公主，皇上到了。”

　　门外响起了连翘的声音，玉和恍惚回头望去，只见甘泉宫的门在一阵剧烈摇动之后被一脚踢开了。姬云峥的脸顷刻间映入眼帘。

　　玉和笑了，举起匕首，径直迎着流风的心脏处狠狠刺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