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和默默抓住绵忆的手，顺着他的手又接过那手帕，细细地抹着泪，边抹边笑道：“你是不是对母后很无语，这么爱哭？”

　　绵忆默了默，一本正经的脸忽然有些许崩塌，“还好，这样挺可爱的。”

　　玉和：“……”

　　绵忆又补充道：“至少，这样看起来，你不是很无情。”

　　玉和一怔，终是知晓这孩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也对，她如何不无情。

　　以前他刚出生没多久就人心把他抛弃了，后来也屡次撒手不管，一心一意在想着青璃。或许对青璃，她的责任算是完成的很好，可是对孩子和云峥，他的确不近乎人情了。

　　“父皇也无情。”绵忆又道：“可父皇对你有情。”

　　玉和心中感慨不已，悲伤再度蔓延，无法消散。

　　“绵忆，你该知道的，我如今这幅样子，不得不离开你父皇。”她道。

　　感觉到跟前孩子的身子猛地一颤，玉和心生不忍，正想着如何把话题转移，却没想到孩子反倒先笑了。

　　“你真的想走吗？”

　　玉和先是晃了一会儿神，心中反复思量一番说道：“我没得选择，不是吗？”

　　绵忆沉默了。

　　小小的身子站起来，笔直笔直的。他背对着玉和，双手别在身后，微风扶起了他的裙角和腰带，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又大方，颇有些王者风范。

　　“本殿可以帮你劝父皇……”他道，神情十分凝重，似是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挣扎。

　　玉和心里一痛，还是笑出了声。

　　就好比她必须离开一样，没得选择；绵忆在这两难中也是没得选择。一个知道真相已如此沉痛艰难，如果更多人知晓，只会带来一片灾情。届时事情如何发展都无从知晓。

　　“我只是不忍父皇再受伤难过了。”他又道，说的不近人情却又十分在理。

　　玉和也明白，只笑着说“谢谢。”

　　绵忆转过身又看了她很久很久，久到玉和以为他几乎不会在说话的时候，却又听到他说道：“等父皇身体稍渐康复，他会上朝处理靖国公之事，届时群臣一定会上表你杀死流风一罪，最严重的后果便是要一命换一命将你杀死。流风虽死不足惜，可凤阙子民迷信，他在凤阙百姓心中的位置十分重要，你这一次算是押对了，此刻民间反你的声音也十分之多，相信秦将军也跟你说了很多地方都以‘清君侧’为由起义。清君侧用的虽不是很正当，却也着实表达了他们对妖妃祸国的痛恨。你这次，算是彻底无法留在凤阙了，即便父皇爱你不忍杀你，他也不得不考量整个凤阙的未来。届时本殿会和丞相他们劝父皇把你送走。”

　　一字一句说的十分精准。

　　玉和不得不感慨，这小小年纪就被迫长大的绵忆的确出乎她的意料，成熟太快，让她措手不及又不得不接受。

　　绵忆再后来就没有说话了，只是坐在玉和身边，默默地陪着她。母子两人并排坐着，气氛也并不诡异，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只是沉浸在悲伤之中的他们并未发觉。

　　绵忆所说的一切在姬云峥受伤的第六日应验了。

　　姬云峥卧床五日休息，第六日上朝的时候，着手处理了靖国公一事，秦将军在皇帝的授意之下大搜国公府，在书房中找到靖国公与秦明来往的证据，又有秦明和温升指出一切都是顾炎武唆使，人证物证聚在，顾炎武百口莫辩。

　　不，顾炎武的确做了挣扎。因为这些都是姬云峥暗中派人栽赃陷害的，他自是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可眼下他根本没有办法为自己洗脱罪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下令将他关押天牢，三日后处斩。

　　而秦明和温升，皇帝还未做出对他们的裁决，二人便双双撞上了柱子，高呼“死得其所”四个字后便彻底死了。

　　这一些，是耶律瑾瑜在事后告诉玉和的。

　　“秦明和温升二人都是先皇的旧部，当年跟先皇南征北战也算是忠诚，没想到在最后关头竟除了这档子事情。”耶律瑾瑜在最后下了结论。

　　玉和却是心脏狂跳。

　　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隐隐升起，让她十分不舒服。

　　“公主，在想什么？”一旁的连翘见她出身，疑惑地问她。

　　玉和笑笑，摇摇头，“但愿我这次想错了。”

　　再往后的时日里，朝中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边关不断有起义军带着“清君侧”的旗号叛变，口口声声要求景佑帝处死妖妃玉和。否则，愿自立为王，誓与朝中之人抵抗到底。

　　除了边关起义军，朝中大臣除了曲尚书、纳兰笙和秦百草之外的所有大臣在同一时间跪地请求皇帝处死玉和以还国师之命。每一日都有大臣以死明志，将鲜血洒在了议政殿外的柱子上。

　　鲜血……解决不了任何矛盾，只会把原本就存在的矛盾激发的更加彻底。

　　不出五日，朝中五位重要大臣以身殉国，边关起义不断，即便是朝廷已派了大军镇压也无济于事。

　　玉和记得十日后的一天，天上乌云密布，闪电轰鸣，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那一天，皇帝和所有大臣循例上朝，忽而一震狂迅疾掠过，而后见红袍翻飞，鬼王轻巧落在朝堂正中央，鬼面具下的双眸直视姬云峥，带着嘲弄与不屑。

　　“姬云峥，你怎地还不死！”

　　群臣打乱，招来了侍卫抵御，却被景佑帝挥手屏退。

　　姬云峥笑着看他，说道：“还没给你送葬，朕怎可轻易死去！”

　　鬼王展袍狂笑不止，声音震得整个议政殿都在颤动。姬云峥只是笑着看他发作，也不出声。

　　过了很久之后，等笑够了，鬼王方说道：“姬云峥，你可还记得当日你当着百姓和群臣的面对孤许下一个承诺？”

　　姬云峥一怔，俊脸瞬间被怒火充斥。

　　“怎么？害怕了？”鬼王上前一步，冷笑道：“你昔日说过，为还魂丹一恩，可以在不违背凤阙国家利益的前提下为孤做一件事！”而后视线在群臣之中扫过，“相信有些大臣也听过！”

　　群臣瑟缩了下，却有几个人不怕死的点了点头。

　　“闭嘴！”姬云峥低吼道，脸上因为愤怒而青筋暴露，猜到了鬼王即将要做什么的他的手下意识地抓住扶手，全身颤抖不止。

　　鬼王却笑的越发张狂。

　　红袍翻飞之际，他又上前几步，一字一句说地十分果断坚决：“孤，要青璃国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