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姬云峥把玉和送走之后,朝野上下,终于恢复了宁静。文官武将一条心,在叛乱地区齐齐努力,稳定了局势。
没有人会在议政殿长跪不起,求着皇上杀妖妃,也再没有人以死相逼让皇上送走妖妃。玉和离开这件事似乎成了凤阙君臣们之间关系的调剂品。皇上自那一晚昏阙过后醒来,又恢复了一派吊儿郎当,也没有出现其他异常,开开心心上朝,开开心心下朝。
可是大臣还是觉得不对劲。
很不对劲。
平日里,哪怕相安无事,上朝间隙,这皇帝也会逮着借口呵斥他们,可眼下,非但不呵斥,还总是和颜悦色,轻言软语地和他们说话。
这,让他们浑身不自在。
于是乎,当某一日下朝,待皇帝带着小太子开开心心离开之后,大臣们终于把纳兰笙和秦百草给逮住,“我说丞相、将军,皇上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平日里总要寻着借口骂我们几句,怎地到了现在,他反倒品性大变了?按理说这青璃国玉和在外面的努力之下离开了,皇上应该更加仇恨外面啊,怎地就……”
纳兰笙和秦百草对视了一眼,默默翻了个白眼。
“就说你们这群臣子受虐,皮痒了是吧?被皇上训出感情来了?一天被骂你们就睡不着吃不下?”
“哦不不不不……”群臣被纳兰笙这一数落赶忙摇头摆手,“我等,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
纳兰笙又道:“放心吧,玉和公主走前,皇上答应过她的,不会死。”但是死这种东西很玄乎。
纳兰笙新心里默然叹了声。
死有两种死,身死和心死。这身死嘛,无非就是挥一挥衣袖,闭一闭眼不带走世间任何杂事;可心死嘛,灵魂离去,生无可恋,如行尸走肉般游荡在这世间,了无生趣。
自家皇帝啊,就是这第二种死法。一句话,无药可治,回天乏术。
你说说,这玉和也当真是牛脾气外加冷酷无情啊。那夜小太子追了一路,她愣是不回头;皇上也是思念入骨了,撑着个病体给人写了十页纸的家书,哎,这家书啊,终归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皇上一口气没上来,身体更不好了。
你说说,你说说,既然要做到这般无情,当初走的时候就不要和人过家家,扮恩爱,生生地给人点燃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这简直是造孽啊。
“喂,御书房到了,你还想叹气到什么时候?”
耳畔传来了秦百草的声音,纳兰笙这才从低落的思绪中回过头。秦百草一脸不耐,“文人就是磨叽,心烦之事打一架就消了,整天跟个娘们似的胡思乱想,成何体统!”
说完一个潇洒的扭头,直接抬脚进门了。
纳兰笙差点没被气死。
可他一介书生,身上唯一一点看家本事都是在皇上练武的时候偷偷学来的,他根本就打不过这小白脸。
无奈,只得咬牙冲进了书房。
姬云峥早就听到外头两个神经病在争了,机智的他选择不予理会。
见纳兰笙涨红了一张老脸冲进来,只是笑笑,“派去监视在北漠周围的影卫可有消息了?”
纳兰笙一脸颓丧,“鬼王似乎早有准备,那些个影卫也算是训练有素,根本近不了皇宫半步。”
姬云峥怔了怔,没有说话。
半晌,他苦笑,“她真是狠心,朕修书那么多封她都未曾回过一次,现在连影卫都无法探听到她的消息,怕是当真铁了心要和我断绝关系了。”
“皇上……”
纳兰笙刚想开口劝慰,一旁的秦百草直接上前一步,哑着声音说道:“他奶奶的怕谁,皇上现在何不先把儿女私情放一边,末将加紧操练兵马,届时直接端了北漠老窝,那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纳兰笙摇头叹了声。
以前的秦百草,虽是武将,可至少还是温文尔雅的,但现在啊,也不知道哪里被得罪了,竟然这般粗鲁。
难不成是单身太久,虚火无处发泄?
偷偷瞥了他一眼,心里已经决意过几天要向皇上禀明给他指一桩婚事。
当然,对于秦百草的建议,姬云峥并未回应。
视线默默望着一旁专注学习批阅奏折的绵忆,姬云峥起身,只道:“纳兰笙,好好教导绵忆。朕出去走走。”说完便站起身自己走了。
纳兰笙和秦百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摇头,而后双双走到绵忆身边,两个人一左一右站着看着。
按照皇上这阵势,身旁这小不点,注定是要早早继承凤阙江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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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漠
玉和在床上躺了将近十日,昏昏沉沉也睡了将近十日,精神状态才稍微好到可以下地。
由着连翘扶着到梳妆台前,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形容枯槁,毫无血色,唇瓣皲裂,就连原本还算好看的墨发此刻都星星点点地多了几根银丝。
竟是虚弱的这样子了。
她心里惊愕,害怕,可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现下想来,这幅样子已算是不错了。毕竟在生命只剩半个月就将走到尽头的她,至少还有瑾瑜一直在身旁撑着照顾着,而那流风,和她一样也是中了噬心蛊,这会儿估计比她更惨。
“连翘啊……”玉和叹了声,连翘赶紧蹲下凑到她跟前,“公主,您想要什么?可是肚子饿了,想吃些东西?”
玉和摇摇头,枯瘦的手握着她的手,说道:“等会儿,我会写两封信。一封,是写个绵忆,待我西归,你把信交给容华,由容华转交给绵忆;而第二封信,是交给皇兄。写完之后你便找可靠的姐妹去一趟青璃,让皇兄把信交给铭皇后。”
“铭皇后……”连翘吃惊不已,“公主……”
玉和却是感伤,目光直直望着天外,苍茫又迷惘,“毕竟人都要死了,还在乎什么恩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