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烟抬起眸来,却看到覆在白容右眼上的那条白绫。她轻轻要扯下那条白绫,却被握住手。
白容睁开了眼,依旧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容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她已经不怕了。毫不犹豫地扯了下来。
神族的草药没有一丝作用,她看到的不是白容如同另一只眼一样的完美,而是伤痕累累。
况且那只眼睛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为她失了一只眼睛。
容烟半跪起身,双手搭着白容的肩膀,慢慢地倾上前去。当她的唇落在他满是伤痕的眼睛上时,浑身猛然一颤。
“对不起……”她轻声道。
白容微微弯起唇角,“你一点也不诚恳。”
容烟微怔。
“知道你和灵歌唯一的区别吗?”他微微一笑,笑得甚至有些风流。
“什么?”容烟愣愣的。
“她胆子比你大,”白容的眸色深幽,像是在回想着这么,又像是带着笑意地调侃,“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想七想八,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做完这件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什么意思?”容烟重新跪下身来,和坐着的白容平视,“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白容望着她,黑眸沉静地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你没胆量,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
如同被一根木棍狠狠敲了一下,容烟感觉脑袋嗡的一声,懵了。
白容说得对,还万万说到了重点。
她什么也不怕,不怕妖怪,不怕死人,没有东西能让她害怕。可如今,她是真的怕了。
没有胆量,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
是,灵歌敢,灵歌和她不一样。
可是……
容烟微有些迟疑,她的感情……是什么?
白容看着她,微有些挑衅似的挑了挑眉,微笑。
容烟看着他的微笑,莫名地觉得头有些痛。还在嗡嗡作响。在她面前的白容,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在梦里。
好像还真是在梦里。
头更痛了些。
在这之前……她跟白容说了什么?
想不起来了……
“容烟,”白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还不懂么?”
容烟觉得这好像真的是个梦了。
外面似乎有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
是了,是雪落在屋檐上融化了的声音。
如今容烟愈发确信这是个梦。她望着白容,那既然是个梦,做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吧。
她努力保持着镇静,垂眸沉思一阵,又重新抬眸。
什么时候她开始梦到白容的了?太过分了……这家伙竟然出现在她的梦里……
“容烟?”白容似乎觉得她的眼神有些迷离,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舒服么?要不要先回去?”
容烟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是被下了药一般。没有经过思考的,她抬手圈住白容的脖子,将他拉近一些,接着,淡红的唇就准确无误地贴上了他的唇……
白容怔了。
容烟倒觉得没什么,反正是在梦里,她爱做什么做什么。
她似乎想起来的,她说她喜欢他,那既然喜欢他,就该做这样的事情。
白容的唇凉凉的。容烟睁大着眼睛,却看不清东西了,连他的黑眸在眼里也开始变得模糊。
这方面,容烟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她实实搂着他的脖子,却觉得全身的力气在消散。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耳边的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
有人在远处唤她。
灵歌。
猛然地疼痛让她松开了手,但却落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浑身如同漂浮在云端,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
哀切的雪韵在耳畔响起。
远远地,容烟又看见了那个在雪湖上的人,徐徐朝她走来,口中唤的是灵歌。
好痛……
脑海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那个人的身影,有白容模糊的脸庞,又他沉静的黑眸,还有……她方才主动吻他的那种奇妙的感觉。
再过一瞬,容烟就失去了知觉。
滴滴答答……
容烟躺在床上,身下锦被柔软,浑身却如同被文火慢慢地熬着,很热,很烫,很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吞噬她的灵魂,一点一点的,折磨她。
耳边似有模糊的声音响起。
“阿烟姐怎么了?”是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带着万分的焦急。
有人沉沉叹了一声,许久,才沙哑道:“这孩子,果真是被怨灵缠上了。现在她身体里有两股力量,一个是她自身的神力,一个是怨灵的妖力。不妙啊……”
“那怎么办?”那个声音依旧焦急,“可以把怨灵赶出来么?”
“不可以啊……”另一个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旦被缠上了,就很难脱身,除非……她和怨灵一起死,才能真正解脱啊……”
“不会吧……”
耳旁的声音越来越弱,头又开始疼痛。不知为何,脑海里总是会浮出那个在雪湖边上的人,徐徐向她走来。
容烟知道他不是白容。
但……他是谁?
一阵嘈杂声后,容烟又沉沉睡去。
容烟再次醒来时,身旁异常安静,没有吵杂的声音,也没有人说话的声音。只有外面屋檐落雪的滴答声。
她睁着眼睛望了屋顶一会儿,挣扎着爬起身来,却发现面前还做了一个人。
“醒了?”
容烟“嗯”了一声,愣愣地看着白容。
白容递给她一杯温茶,“把这个喝了。”
容烟接过来,却被冲人的味道呛了一下。
“咳咳……这,这是什么啊?!”
白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最近老是不舒服,老是晕倒,就给你配了一种药。”
容烟蹙了蹙眉,“什么药?好难闻哦……”
“说了你可能会更不想喝,”白容语气淡淡,却又像是在命令,“喝吧。对你有好处的。”
容烟盯着杯子,许久,屏住呼吸,仰头喝了一口。
一开始,只有淡淡的茶香。第二口,开始有怪异的味道上来了。腥味、臭味、说不清的味道混合着茶香,显得异常恶心。
容烟强行逼着自己喝到第三口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胃里阵阵恶心。翻江倒海一般。
“我不要了……”她把杯子推回给白容,喘息着,“好恶心的味道……”
白容没说话,接过杯子,抬手按在她的额头上。
触上他温暖的手时,容烟才发觉自己浑身是那样的滚烫。就连白容的手放在额前,都有凉凉的感觉。
“怎么了?”白容问道,“怎么忽然就晕过去了?”
“不知道……”容烟感觉很虚弱,“很奇怪啊……反正就是很奇怪的感觉,头很痛,然后就晕倒了……”
白容没说话,从手上取下了什么东西,拉过容烟的手,戴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是一枚深蓝色的戒指。
容烟常见白容戴着那枚戒指,但不知道是什么用的。
“戴着它,可以驱邪。”白容淡然道。
容烟抬起手来看了看,戒指上的蓝宝石光泽莹润,很漂亮。除了见白容戴着,她隐约觉得这个戒指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个戒指,你哪里来的?”容烟抬起头,问白容道。
白容沉默一阵,开口道:“灵歌给我的。”
容烟恍然。
难怪觉得这么熟悉。
自己的前身曾经戴过呢。
“那……”容烟还想问,却被白容放倒在了床上。
“别想这么多了,”白容替她拉好锦被,“快睡吧。好好休息一下。可能是对抗凶兽失了太多的神力。你好好睡,我先走了。”
容烟有些木讷地应了一声,看着白容一身白衣缓缓离去。
他的背影孤傲决绝,甚至有些单薄,一点也不像他的面容那般温柔。冰雪般的纯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