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开战以来图安军见东胡攻击的是燕山铁骑,便一直采取的是积极防守消极进攻的态势。除了前排的弓箭手给“路过”的东胡骑兵一些侧翼打击外,并没有什么动作。除了各军前部防御的各部外,整个图安军是一种外紧内松的消极防御状态。尽管右翼的燕山铁骑已经和东胡骑兵打的热火朝天了,图安军的左翼和中军却并没有什么动静。士兵们在千夫长、百夫长们的吼叫声中拉着自己的战马维持着队形。这些这些图安人大都是部族中的普通男丁,自清早起已经在马背上坐了近一个时辰了,人马的体力和耐性大都已经消磨殆尽,见眼下并无战事便散漫起来,他们中的一部分跳下战马休息,还有不少的干脆坐在地上吃食饮水,还有一些甚至开始喂马做饭。一时阵中人喊马嘶,骚动不已。只有易小川麾下的新军和子氏部族的骑士们还能维持阵形。这些士兵们都没注意到在那遥远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天空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悄然的盘旋着。
最先注意到战场发生变化的是远在土山顶上的张量山,自主战场上战鼓响起后,张量山便带着英布涉间和小范一起登上了土山的山顶,用望远镜搜索对岸东胡军队的动静,也同时观察主战场那边的动静。在东胡的万骑队杀出后不久,他便发现又有一堆黑点从东胡的三角突击阵中冲了出来。这是东胡三角阵形的第二个三角队形,它的攻击方向指向图安军阵的左翼。
“东胡骑兵的第二阵出动了!”张量山说完将手中的望远镜交给身边的英布。英布大喜过望连忙接过去看远处的战场,涉间也凑了过来。
英布看了一会嘴里发出啧啧的赞美声,涉间连催了几次他才依依不舍的将望远镜交了出去。“他们攻击的是图安的左翼。胡人打算趁着燕山铁骑被缠住的时候击溃图安的左翼,这样月牙阵的两个边就都无用了,图安的中军便危险了。看起来胡人在后面还留了不少兵马!”土山上的人借助望远镜可以清楚的看到东胡军出动两个骑兵队后,阵中还有黑压压的一大片。
张量山问:“我们是不是该提醒中军一下?”
英布耸了耸肩:“来不及了,土山离中军大纛至少15里路,等我们赶过去,胡狗的骑兵都够冲了几个来回了。”
张量山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说:“要是有个旗语什么的能远程联络一下就好了。”他回头看了看对岸静悄悄的丛林:“那边打得火热,这边却还是没有动静。”
这时涉间突然叫了起来:“中军大纛旗有变化了!”
几人连忙回头,果然图安中军的大纛旗转向了左翼的方向,正在怪异的摇动着,看样子中军的瞭望台已经注意到了第二只东胡骑兵的出现,并对左翼发出了警告和指令。
与此同时,图安军中军本来嘈杂的军阵一下子静了下来,士兵们有的抱着水囊、有的咬着馕饼。彼此面面相觑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轰隆隆~~~~”
“呜~~嗷~~~~”
大地在颤抖,巨大的轰鸣和怪吼声顷刻之间就传进了耳中,战马惊惶不安地骚动起来,踩在草皮上地士兵明显感到了靴底的战慄。
“天呐!有多少人马在向我们发动进攻?”不等有人发令,士兵们就纷纷扔下手中地东西。拔出刀剑冲向自已的战马。
“呜!呜!”一阵号角声响了起来。
“不要慌!敌人攻击的是我们的左翼,邶殷、汤、乙、来、沃各氏速整合所部骑兵,准备反冲锋;梅、林氏所部后备,中军人马一律不得乱动!”金威一边束着宽宽的皮质护腰,一边踏着稳稳的步伐走进中军,高声下着命令。草原战场,可用的阴谋不多,想逃处处是路,想攻无所凭仗,几乎全是凭实打实的真正实力。要偷袭一支准备作战地大军更不容易,马群早在十多里地以外奔跑的声音,就足以引起对方的警觉了,而且战时大军深入敌境,休息时人不解带、马不卸鞍,在东胡的大军冲过来前,左翼久经战阵的子氏骑兵们早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轰隆隆嗷~~~~”,怪异的声浪越来越近了,子安和金威站在中军将台上,明媚的阳光下,看见远处一个黑色地浪头向他左翼的军阵猛冲过来,他的眼角不由跳了跳。
金威沉不住气地道:“大王,听东胡人的马蹄声他们似乎出动了全部的骑兵,难道他们准备拼掉我们的左翼?”
“不可能!就算如此,他们敢放弃两翼防线,任由我部中军长驱直入?”子安立即反驳道,但是那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骑兵真地让他也陷入了困惑之中。
“传令,左翼马上发动攻击,中军侧翼掩护,阻止对方施凿穿阵法!”子安可恶狠狠地下令。
“呜~~呜呜~~”,一阵雄浑有力的号角声顿时飘荡在整个战场上空,宣告了战斗的开始。
金威发出一阵冷笑:“快马冲锋,就能抵挡我的利箭和重骑兵?东胡人疯了!”
随着左翼将军子亦冷静地下达着命令:“弓箭准备!”
八千名弓箭手取箭,搭弓,开弦。
“射!”
“嗡~~!”弓弦嘈切,八千张弓斜指长空,利剑犹如一片骤雨,带着无边杀气冲宵而出,射入远处扬起的尘土当中。
“弓箭准备!”
无数张战弓的弓弦还在嗡嗡颤鸣,第二轮利箭又做好了发射的准备。三轮箭雨,空气中传出无数凄厉如鬼魂的嚎叫,两万多枝箭相信至少射死数千敌骑,但是对方似乎存了亡命一搏的念头,钢铁一般的洪流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无数铁蹄仍然滚滚而来。
子亦噙着冷笑高声下令:“退!骑兵准备!”
八千名箭手隐入本身,翻身上马,提起弯刀长矛,从一名弓箭手化为一名骁勇能战的轻骑兵。在他们前边,三千名身披重甲的铁骑,提缰前冲,开始缓缓加速,迎向扑面而来的黑色巨浪。草原上,只有子氏部族才养有能和燕山铁骑媲美的重骑兵。只是这些重骑和轻骑的区别也就在身上的甲胄上,技战术还远远不及训练有素的燕山铁骑。不过普通的胡人轻骑,还是无法同重骑兵正面对冲的,三轮箭雨的洗礼,已经给冲锋者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他们将在重骑兵的脚下碰的头破血流。然后,正面的重骑,和已经开始绕向左右两翼的轻骑兵,将把这支冲锋在前的偷袭者一网打尽。
近了,更近了,随着双方头领的一声大喝,马上训练有素的骑士们几乎在同一刻拔出了锋利的马刀,战马奔跑、四蹄翻飞的速度也恰好提升到一个最易发挥冲锋的程度,两股骑兵,从左右两翼冲进了那个半里多宽、一里多长的混战洪流。令人胆寒的震天喊杀声迅速演变成了惨叫和惊恐的呼喊,数万大军和数万战马搅成了一锅溃靡的肉汤,哀嚎连连,每时每刻都有骑士和战马倒下,被蜂拥如潮的马群践踏成一团烂泥,正面的重骑势不可挡的突进东胡骑队的中央,继续冲击的东胡骑兵随即便又和蓄势以待的轻骑兵队伍搅在了一起,更惨烈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在夜空中回荡起来,图安军的整个左翼变成了一个恶魔肆虐的修罗场。
当潮水一般的第三支东胡大军从天际涌现的时候。无数地战马卷起了漫天的黄沙,雾雾幢幢,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这是东胡的轻骑主力足有两万之多,目的就是在图安军的左右两翼被牵制住的时候突破图安的中军。图安的中军不由起了一阵骚动,毕竟是临时组建的部族散兵,任是再坚强的战士,也不免显得士气低沉。就在这时,金威忽地提马扬鞭向前奔去,三军惊愕,眼看着前任图安第一勇士一马当先,冲到中军最前方,他的亲兵高举着金威的黑色狼头大纛,紧紧追随在他的身后,将大纛重重地往地上一墩,包了铁皮的尖头,深深的插进泥土之中。惊愕中的士兵们清醒过来,立即爆发出狼嗥一般地大叫,涣散的军心、低迷地士气,被大将身先士卒的行为激励的一扫而空,全军将士的热血在沸腾,他们的斗志已经被调动起来。“发号箭,准备战斗!”金威沉声喝道。身旁一名力士摘下身上的硬弓,搭上一枝号箭,遥指长空,长吸一口气,吱呀呀地拉开了箭弦,“嗖”地一声,号箭发出尖厉的锐叫,扶摇直上,射入苍穹。
听到号箭的啸叫后,在梅樊、林泗这两位氏族的千夫长的指挥下,中军阵前数千名弓箭手纷纷下马取弓在手,拈出羽箭上弦,蓄满箭势侧身斜指长空,万千利箭密匝如林,静静地等候着。
与此同时,后阵新军骑兵在原地井然有序地移动着,在红黄蓝黑白五色旗帜的指挥下,组成了前后交错又相互独立地一个个骑兵方阵。如果有人能飞到高空,会发现空旷的草原上图安中军阵营变成了一个中间空虚、两侧成犄角形状密布骑兵地诡异阵形。然而在正前方的轻骑弓箭手密密麻麻,从对面根本看不出阵营的内部变化。然而几只鹰在天空盘旋着,那是东胡人训养地鹰眼,它们一方面观察敌情,一方面负责对付陌生的飞禽,打击有可能出现的敌方的伺鹰。
“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要中军防守吗?”梅樊赶到金威身边吃吃地问道。
他的身旁不远是林泗,林氏族群的领兵人,也是林氏族老的心腹大将。金威看了他们一眼冷冷一笑,说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谁说不防守了?先用弓箭挫其锐气有何不好?”
“那……那这些骑兵……”。梅樊扭头向后一指,正巧看见一骑轻来,马上的骑士黑甲青盔,玉树临风,正是大王十分信任地那个秦人易小川。
雄浑的战鼓声擂响了,金威单骑在前。单手提缰犹如铁铸一动不动,陡地一阵怪啸声起。他后上方一碧如洗的蓝天陡地被乌压压一片黑云笼罩,无数枝利箭箭锋箭尾地急追着,形成一片浓重的黑云向瓦剌方疾射过去。与此同时,东胡人也发挥了骑射的本领,密集的箭矢针锋相对地迎面射来。几杆厚重的大旗在金威的前方挥动起来,几十面铁叶盾组成了一面钢铁地墙壁挡在了他的前面。金威可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那密密麻麻地箭雨,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宝剑,猛地向前一挥。中军骑兵的先锋官立即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股上,率领本部骑兵猛冲出去,犹如追向那漫天离弦的箭。与此同时,梅樊和林泗也各率本领三千骑兵自两翼猛冲击去。
尖利狰狞的狼牙箭。带起了一阵风的锐啸,凶狠地射入双方的前锋阵营,破空之声响彻在两军之间,中箭者地惨叫与战马的嘶鸣伴着铁蹄踏地的隆隆巨响,如同一曲悲壮的大地挽歌。无数个战士栽到马下,马上被无数匹战马踏成了肉泥。黄沙翻飞,很快他们就没有了一点人形。金威的三支骑兵队伍,就象三支重箭,狠狠地刺入东胡大军的阵营。两股大军地冲势都是那般迅猛,双方的骑兵先锋象一柄柄对刺的利刃,穿插而过,深入对方阵营数里。东胡和图安两部最优秀的勇士撕杀在了一起,战场上杀声震天,哀嚎连连,每时每刻都有不计其数的兵士和战马倒下,鲜血染红了黄沙戈壁。一哨人马,又是一哨人马,一支支尖兵仿佛各自为战似地刺入潮水般汹涌而来的东胡大军,冲撞在一起地勇士们用手中的利刃挥洒出一片片血雨,万千枪矛和锋寒的刀刃相互交织,击出星星点点的亮色,杀红了眼的战士们象野兽一般嘶吼着,殊死的决战中没有人在乎身旁有谁倒下,有谁被他的马蹄踏成了一团烂泥,只有无休止的劈砍、战斗。“呜呜”,东胡阵营中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东胡王发现进攻受挫,立即警觉地吹响了号角,但是连续作战从不失败的东胡军气势如虹,已经完全忘记了昔日对铁骑的畏惧,他们义无反顾的进攻本身就锲入对方太深了,而对方所采用的分散攻击、各自包围更令他们根本无法整队后撤。其实此时东胡想强行收兵,还不如放弃一切顾忌和对方硬碰硬地大打一场,那样的话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然而现在号角一吹,有人想撤、有人在攻,反而给他们自已造成了一种混乱。
左翼的子氏骑兵已经击败了面前的对手,裹挟着东胡的残兵从左翼向中路的东胡骑兵杀了过来。而刘琨的燕山铁骑也完成了右翼的包抄,配合铁骑的主力将左翼的东胡军队压垮,溃散的东胡骑军自然的向自己的中军靠了过去。在左右两翼里许的地方,两支骏马组成的洪流大军象蟹钳似的越过交战的双方,向东胡军的中部夹击而去。金威用的根本不是传统的战阵方法,他利用所有胡人都会惯性判断的思维,以自已为饵,把凶残的猎食者吸引到身旁,趁着东胡大军战线拖长、胶着混战首尾难以相顾的机会,采用中原骑兵惯用的两翼冲锋阵形,要把东胡大军一切为二,分而歼之。这便是易小川教授给图安骑兵的战术。现在,东胡骑兵由猎食者变成了被猎食者,他们要为了自已的生存而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