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七,白露。
每年的这个时候,唐家堡都会新招收一些护院和丫鬟。
唐杏十六岁进堡,距今天刚好五年。去年冬天,她被唐家堡赐予唐姓,成为了大小姐唐芠身边的贴身丫鬟。
服侍主人最需要注意的是什么?
无非是能够随时随地理解主人的心思。
唐杏就是这样的人,聪明的女人。
但聪明这东西,一定要有个度,不能过头,就像自信一样,稍不注意就变成了自大。
唐杏虽说是丫鬟,但现在身份特殊,使其她在唐家堡的地位并不低,就连内城总管唐新也会时刻围在她身边,向她偷偷打听大小姐的心思。
这样的情形,难免会让只有二十出头的女人变得自大,自大到就算唐门有要事需要集结时,也会把唐新叫到她的床上。
一
大小姐唐芠是个喜欢清净的人。最近,她独住在唐家堡北面依山的一间小院里。
唐芠话不多,不难伺候,再加上她同唐策没有小孩,所以伺候她的唐杏每天要做的事情并不多。
唐芠平日里打扮素净,唐杏当然也不敢在白天里涂脂抹粉。每天晚饭后,唐杏离开小院回到自己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梳妆台前好好地打扮下自己。
哪知!今晚唐杏刚把脸上的香粉上好,屋外就来人说,让她马上去西厅,大小姐已经在那里了。
唐杏听后,急忙起身向西厅跑去,边跑边用手绢把脸上的香粉尽量擦干净。
唐家堡的西厅是内部议事之地,天这么晚了,大小姐还去那,唐杏感觉一定有什么不好之事发生。
唐杏跑到西厅门口,发现里面站了很多人,原来只是唐新一行人回来了,不觉松了口气。
灯火通明,唐芠坐在厅中的椅子上。
唐杏急忙低头碎步走到唐芠身边停下。
唐芠递给唐杏一朵白纸绢花,让唐杏把绢花系在她的头发上。
唐杏颤颤接过绢花,刚放下的心,马上提了起来!
谁死了?是谁死了!唐杏一边轻手地把绢花系在唐芠的头侧,一边偷偷向人群里瞄……
唐玉在、唐新在、展先生在、之前的副门主唐敖也在……对了!门主呢?他怎么不在!该不会是他死了!
唐杏吓得手一紧,不小心拉了下唐芠的头发。
唐芠抬头看了一眼唐杏,并没有说什么。
唐杏把绢花给唐芠系好后,低头垂手站在椅子后,偷偷去瞄唐新……
唐新正在给展先生汇报这次的行动。
原来他们这次去的是蜀北白马坡,唐策在和十二飞鹏帮主交手时,两人彼此重伤不治,唐策的尸体现在正放在唐家堡的冰窖里。
唐芠静静听完,起身向门口走去。
唐杏急忙跟上。
二
秋夜,渐凉。
唐家大小姐外出护卫唐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西厅门口,手里还提着一口素花灯笼。
唐杏很不喜欢唐猛这人,脸上有一道刀疤不说,还一天到黑板着个脸,想向他打听点事呢,总是一问三不知。
但现在没法,她只能与这个丑八怪并肩而行,跟在唐芠身后。
唐芠并没有去冰窖,而是向她住的小院慢慢走去。
唐芠住的小院门前种着几棵竹子,夜风一吹,门前就会飘下几片已经发黄的竹叶……
唐芠在小院门前停下脚步,伸手接住一片。
唐杏上前道:“现在夜凉,我去给您取件披风。”
唐芠示意不用了,看着竹叶,问道:“你擦的香粉是京城贵禄斋的?”
唐杏惊慌低头,回道:“是的。”
唐芠缓缓道:“贵禄斋制的粉,味都太艳,我闻不习惯,希望你下次换换。”
唐杏连忙点头称是。
唐芠丢掉手中的竹叶,转身接过唐猛手中的灯笼,低声吩咐了唐猛几句,然后让两人各自回去休息。
唐芠提着灯笼走进小院后,唐杏叫住刚要唐猛,低声问道:“刚才大小姐向你说什么了?”
唐猛抬头看了一眼,回道:“大小姐让我明天把这几棵竹子砍了。”
唐杏好奇道:“那以后这里栽什么?”
唐猛道:“秋菊。”
唐杏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唐新已经点燃蜡烛在等她了。
唐杏一进门便质问唐新为什么回来前不派人先通知她,唐新解释说这次行动能活着回来就已经不错了。唐杏还想再发脾气,唐新抬手制止,说道:“如果你想活得更长一些,今后就不要再提起这次事情,特别是对大小姐。”
唐杏转头,盯着梳妆台上好不容易才买来的香粉,“我以后才不会对那老女人有什么多余的话说!”
三
根据唐芠的要求,丈夫唐策的丧事并没通知外人。
展先生料理完丧事后,唐玉开始暂代唐门门主,陆敖加以辅助。
尘埃落定。唐芠打算搬到了附近的惜云庵里去住上一段日子。
唐杏暗道命苦,但不能不跟着去,和唐新折腾了一夜后,天刚亮就收拾好包袱出了门。
这一夜,唐新是累坏了,在唐杏的床上睡到午后才醒。
醒来之后,他突然发现麟风正坐在屋中的桌前喝着茶。
唐新急忙起身穿好衣服,盯着麟风放在桌边的长剑,说道:“如果你想杀我,就不应该等到我醒来。”
麟风放下茶杯,缓缓道:“我等你醒来,是因为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唐新皱眉问道:“什么事?”
麟风慢慢拿起桌上的长剑,回道:“我今天来杀你,并不是因为我父亲。”
“那你为了什么?”
“为了你在看守我的五年里,没让我喝一口酒。”
唐新听后急忙退后一步,不解道:“就为这个?”
“是的,因为你只值一口酒!”
说完,麟风出剑。
唐新再退,但底气太虚,身体没有像上次在白马坡退得那么迅速……
麟风的剑从正面刺进了唐新的胸口!
四
唐家堡后山沟有一条小溪。其溪水终年冰冷刺骨,里面生长的鱼儿大多身长不足两寸。
陆敖坐在溪边一块没有青苔的石头上,抽着旱烟,钓鱼。
坐看红树不知远,行进青溪忽值人。
展先生出现在点点枫叶之间,向陆敖走来。
陆敖吧嗒着烟锅子,看着水漂,一直等到展先生走到他身前,才开口道:“你也是来钓鱼的?”
展先生停住脚步,看着溪流道:“是的。”
陆敖回头看了看展先生,问道:“那你的钓竿呢?”
展先生笑道:“这里不是有一支吗?”
陆敖抽了一口烟,笑道:“你打算以后和我共用一支钓竿?”
“是的。”
“是你的意思还是……”
“是大小姐的意思。”展先生上前弯腰拿起钓竿,换上新饵,再抛进溪水里……
“她的意思是到此为止。”
陆敖听后,摇摇头道:“如今是她的亲弟弟在打理唐门,不知道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展先生道:“但这终究不合唐家历来的规矩。”
陆敖道:“那行,你让她再嫁一次。”
展先生道:“到时唐玉会让位?”
陆敖不耐烦道:“到时候再看,现在不说这事了,对了,杜桐和公孙兄弟都回葫芦镇了?”
展先生叹了口气,回道:“他们昨晚离开唐家堡的,依你看这月葫芦镇的账户给重刀门和公孙家需要分多少?”
陆敖道:“再加两成。”
展先生道:“但这次去白马坡还是出了意外。”
陆敖皱眉道:“你是说唐策的死?”
展先生道:“是的。”
陆敖在石头上敲了敲烟灰,说道:“你在怀疑唐策的死另有蹊跷?但现在再去查,会不会太晚了点。”
展先生道:“本来我没有怀疑,我也知道诸葛青天的剑法很老道,唐策一不留神出了意外很正常,但是唐新刚才被人杀死在唐杏的房间里面!”
陆敖听后,看着溪水,抽着烟,说道:“是吗?这事你也应该猜到是麟风干的,那你现在应该去把麟风先关了,而不是来这破山沟看我这个老头子钓鱼。”
“我关不了。”
“为什么?”
展先生道:“因为唐玉今晚要请他在九天楼喝酒。”
陆敖抬头笑道:“没你的酒吗?”
展先生回道:“你我都没份。”
陆敖问道:“哦,那谁还有份?”
展先生道:“财神的侄儿,金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