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有雨。
展先生打着一把油纸伞,走到唐家堡偏北的惜云庵。
唐猛已在庵门前等候。当展先生走上最后一阶石梯时,他回身推开了惜云庵的大门。
展先生并没有马上进门,而是转身望向刚才经过的那片山茶……
初开的山茶花被细雨包裹,雨点打在花瓣上,有些掉落,有些娇艳。
展先生收好油纸伞,问道:“你现在的俸禄是每月三十五两?”
唐猛看着展先生的背影,回道:“是的。”
展先生又问道:“不知道明年山茶再开时,你还会不会为我推开这扇大门?”
唐猛道:“不用等到明年,秋风起时,山茶就会再开。”
展先生听后,笑道:“那以后山茶每开一次,你的俸禄就会增加五两。”
唐猛恭身,回道:“在下一定誓死守护大小姐!”
一
女人如花,花各不同。
一朵无名小花也自有它的美丽之处。
但是,再美的花朵也有它开始凋零枯萎的时候。
仿佛再高贵、再美丽的女人。
唐杏正在给唐芠梳头。
唐芠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梳理好后,唐芠起身把铜镜前的几根白发揣进了怀里,离开了房间。
唐杏马上把梳妆台仔细地擦一遍又一遍。
自从唐杏得知唐新的死讯后,她就再不敢做事大意了,因为她突然明白,她在唐家堡里根本没有可以骄傲的任何资本,再不细致做事的话,她很可能就会和唐新的下场一样,最后被埋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惜云庵里有个小池塘。
展先生背着双手站在池塘边的木亭里,看着池中几条嬉戏的鲤鱼。
细雨依然。
唐芠经过走廊来到木亭,站在了展先生的身旁。
展先生微微恭身问好。
唐芠望着细雨问道:“听说唐念已经回来了?”
展先生回道:“是的,和他一道回来的还有一位叫炎紫的女子。”
唐芠道:“是吗?看来唐念现在也有了他喜欢的人。”
展先生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人,但有了喜欢的人,也就有了牵挂。”
唐芠问道:“今天为什么唐念没有陪你来见我?”
展先生道:“因为陆敖今天会请炎紫在九天楼吃午饭。”
唐芠道:“那明天呢?”
展先生道:“现在看来,他明天可能也不会来这见你。”
唐芠看着展先生问道:“你是说他以后会站在哪边?”
展先生道:“我也不能确定,就算唐念现在还能坚持,但也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唐芠冷笑道:“我也就只有永远躲在这里?”
展先生道:“现在不能急,但这事还没到最后,我们会有机会翻盘的。”
唐芠道:“什么机会?”
展先生看着池水,回道:“我们需要找一条鱼,一条能翻过龙门的鲤鱼。”
唐芠道:“哪谁会是这条鲤鱼?”
展先生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到时你可能需要让出大小姐的位子。”
唐芠道:“只要不破坏唐家堡历来的规矩,让给我妹妹又有何妨。”
展先生道:“那好,我会尽快找到那条鲤鱼。”
唐芠道:“是不是鲤鱼并不重要,我只希望是条听话的鱼。”
二
葫芦镇的雨天,会让你望不见两旁的山顶。
朝舞趴在窗口,望着低矮的云雾发呆。
双环赌坊从年后就再没开门做生意,门前的招牌也被取下。
从白马坡回来以后,朝舞总感觉很累。
上次帮助唐门突袭白马坡的的重刀门和公孙家在葫芦镇上得利不少,留守的霹雳堂和秦家也同样分得了不少的银子。
葫芦镇东院的这四家门派各自在江湖中都不算大,重刀门和霹雳堂同在岳州分管南北两区,公孙家和秦家同在南阳相互牵扯。当时四家在一起商量谁参与突袭谁留守时,意见很快就达成一致,因为霹雳堂和秦家派来参管葫芦镇东院的都是一位女子。
霹雳堂派来的是堂主的独女雷敏,南阳秦家派来的是秦浓。
虽说雷敏和秦浓都是年轻女子,但两人的性格穿着却截然不同。
雷敏和杜桐差不多,随时一身劲装,不苟言笑。
秦浓则轻纱柳衣,经常同公孙亭、公孙止两兄弟在一起嘻哈打闹。
朝舞和秦浓的关系也很好。
两人晚上经常会在一起喝点小酒,有时喝的太晚,秦浓便会睡在朝舞的房间。
云层消散,雨渐渐小了。
白马坡一下显得亮堂了许多。
朝舞发现杜桐正站在巷口的屋檐下望着这边,便起身伸了个懒腰,离开了窗口。
杜桐虽然长得高大挺拔,但朝舞并不喜欢这样太过死板的人,所以她对杜桐尽量避而远之,以免大家发生误会破坏了葫芦镇来上之不易的平衡。
今天朝舞又把自己关在屋里,没有出去。
直到黄昏时分,秦浓来时,朝舞才打开了大门。
雨后的黄昏,就像一个刚哭完的孩子。
秦浓看着朝舞的双眼,从身后拿出两壶酒来。
朝舞把大门重新关上,领着秦浓来到楼上,然后在房间里点上了一支蜡烛。
秦浓看着烛火先喝了一杯,发现朝舞的酒没动,叹气道:“唐策都死了半年了,还想有什么用。”
朝舞看着酒杯,回道:“我并不是还在想他,而是在想我自己。”
秦浓又给自己满上后,说道:“自己有什么可想的,怎样高兴就怎样去活。”
朝舞看着秦浓问道:“那你喜欢过谁没有?”
秦浓回道:“我高兴时谁都喜欢,不高兴时谁都不喜欢。”
朝舞道:“为什么?”
秦浓道:“我不相信这些东西,太虚假了。”
朝舞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道:“我就相信,但不知道它在哪里?”
秦浓凑上前说道:“听说明天唐玉会来这里,他足够够好了吧。”
朝舞苦笑道:“他?我怎么会喜欢他,我和他从小玩到大,没感觉。”
秦浓拿起酒杯,耸耸肩道:“那你的要求太高了,连唐玉都看不上眼,我想我是帮不上你什么了。”
朝舞看着秦浓道:“你觉得唐玉好,那明天我给你俩相互介绍?”
秦浓一听马上被酒呛住了,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连忙对朝舞摆手道:“千万不要,我不喜欢和出风头的人打交道,太累!”
朝舞刨开秦浓的手,歪头看着秦浓的眼睛问道:“哪公孙止呢?”
秦浓端起酒杯把脸挡住,回道:“不要乱猜,我和大家都很好,你再这样我就不来陪你了。”
朝舞笑道:“你不来陪我,我就去找公孙止喝酒。”
秦浓放下酒杯道:“随便,男女之间本来就是为了得到对方,成功后,马上会冷却,甚至还会扫地出门,所以大家还是做朋友就好。”
朝舞举杯道:“看来你的道理还挺多的。“
秦浓道:当然。”
朝舞笑道:“来,喝酒。”
秦浓笑道:“这就对了,做人高兴最重要。”
第二天,朝舞早早起了床,把赌坊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
秦浓从楼上下来时,朝舞已经把赌坊大厅打整的一片亮堂。
秦浓东看看西看看,走到大门口,回身对朝舞说道:“看样子今晚不用我再来陪你喝酒了。”
朝舞抬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道:“是的,我已经收拾好了。”
午时刚到,唐玉就领着一队人马进了葫芦镇。
朝舞只好把对面的饭馆全包下,好让大家先吃午饭。
唐玉从怀里拿出一封陆敖写的信交给朝舞。
朝舞看完信后,便回楼上去收拾行李。因为信上吩咐她和唐玉一道领着队伍去苦水寨与蒙砀谈判。
三
其实蒙砀要求谈判的信,唐门年后就收到了,唐玉故意拖了两月才动身。
这次与蒙砀的谈判,唐门的主要目的是让曹衡回唐家堡做暴雨梨花针,至于蒙砀提出的代价并不是很清楚,陆敖怕唐玉这次太过好胜,所以让朝舞跟着一道去。
朝舞把行李收拾好放进车厢时,一队人也差不多吃完午饭了。
唐玉让大家原地休息一刻,然后调头上路。
朝舞慢慢走到唐玉身旁,说道:“为什么不让大家就在唐家堡等着我,带这么多人绕一圈,你不闲麻烦吗?”
唐玉看着葫芦镇中间的巷子,回道:“只是想让东院的那几家知道,现在的唐门已经不是唐策的时代了。”
朝舞道:“这样施压,有必要吗?”
唐玉道:“当然,我不希望下次分成时他们又会提出新的要求。”
朝舞道:“那你知道我现在的希望是什么吗?”
唐玉道:“请讲。”
朝舞道:“我只希望这几天不要下雨。”
唐玉道:“为什么?”
朝舞道:“因为马车跑的太快,就会把泥水溅到行人身上!”